番外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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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阎一平, 软磨硬泡用职业山贼二十年专攻人心的经历作担保, 缠着江原走了后门, 顺顺当当背着包袱进了无情宗, 一进山门就呆在了当下。

    来来往往的弟子三两成群,个个青嫩的和山野里的翠白菜似的,冷若冰霜者有之,清秀腆人者有之,只有你想不到, 没有你见不到。

    阎一平自以为他已经百炼成钢, 被从天而降的天下第一砸晕了眼, 又快速领略了中原前几的不同风姿, 当然是坚不可摧, 世上再难有人入他眼, 甚至是当初见圣女, 也大大方方表示,固然美矣, 不过尔尔罢了。

    结果!

    菜虽平淡, 但和珍馐不一样啊!珍馐美味但稀少,菜可口它还多啊!那种被美人围绕的快乐, 是你想象不到的!

    阎一平可耻地沦陷了。

    路过的弟子见这山野村夫的傻样, 与同行师兄弟回头道了几句, 几个人都笑起来。

    “江,这就是你看中的人,怎么, 他能叫你雷么?”

    江原这个毛病人尽皆知,但凡见着点好看的漂亮的叫人动心的,便要叫全宗上下震一震,大约出门一趟治好了,除了晚上偶尔会随便旱雷,平日里并不作妖。

    先前大长老仍在休养时,江原被连照情扔到山门口看大门,江原还放下过狠话,只有入他眼的人,才能招进来为无情宗添砖加瓦。

    如今这个山野匹夫么——

    一溜青衣弟子绕着阎一平转了转,见其面目平凡,浑身透着‘好骗好坑’的憨气,无论如何也与好看漂亮搭不上边。江的喜好莫非变了?

    江原揣着手:“长老好不好看?”

    公认的好看。

    “连宗主艳不艳人?”

    铁的美人。

    “这就对了嘛。”江原义正言辞,“好花尚需绿叶配。大快朵颐后,也是需要清清肠胃的。天天大鱼大肉你腻么?”

    阎一平没听懂他们在什么谜语,快快乐乐抱着包袱站在一边,拿可人的师弟裹腹,等他们走了,这才问江原:“哎,原来你们无情宗的人,并不是每个都凶巴巴的。”他还以为所有人都只分白晚楼与连照情两种,无论哪一种,都叫人胆寒心惊。

    “传闻也不全对嘛。”

    江原道:“什么传闻?”

    “很多啊。我来这之前做了好多功课,我给你听啊。”阎一平掰着手指数给江原,“比如连照情喜欢他师弟啦,求而不得怒而囚禁啦。比如无情宗的师兄弟之间你追我往的爱恨情仇啦。最有意思的是,原来这个苏宗主他其实有病啊。”

    “噗。”江原差点没被自己一口水呛死,他咳了几声,“怎么,怎么有病?”

    “你看这几个峰主哪个不是天姿绝色,这里弟子个个眉清目秀。老男人把宗门整得如此风流倜傥,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

    其实有些话阎一平他娘的还真……叫江原反驳不出半个字。爱美之心不可以吗!那挑弟子,当然是挑天分高,长相端正的人!别的不干,光眼前转转看着也赏心悦目吧。

    阎一平丝毫没意识到他将全宗上下最危险的人得罪了一遍,揪着包袱问江原:“我入谁的门下?江,我是不是和你住啊?”

    “你?”江原腹内冷笑一声,将阎一平拎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宝阁,大门一开就将阎一平推了进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会额外给你开后门,叫你做最重要的工作了。”

    “你看到没有。”江原将这满屋珍宝指给阎一平看,见阎一平痴迷的眼神,暗笑两声,只道,“这些都是清溪峰最重要的宝贝,只有大师兄与他看中的人才能经管。现在就交给你,你可一定不能辜负他的期待。”

    道理上来是没错的,像阎一平从前在山寨的时候,放着钱钱的箱子都是藏在被窝底下,根本不会叫别人碰。钱财乃重中之重,阎一平一点也没有怀疑江原的真实信。

    阎一平道:“你放心!”

    江原嗯一声,转脚要走,衣角被人拉住了。

    “还有事?”

    山贼头头期期艾艾:“那个,平时上哪儿能见大师兄的。”

    “……”

    “……”

    江原眉头一挑,笑起来,他这一笑,就像是翠林沐金,又叫人心动,又叫人高兴。

    “原来这一屋珍宝不在你眼底,是了这个主意?”

    阎一平摸着耳朵,这个那个半天:“他,他救我嘛。我,我钦佩他。想与他交朋友。”但是高山仙人离得太远,与他山野村夫云泥之别,而且他这本职工作劫抢人,与修道中人的行侠仗义似乎背道而驰。

    交朋友与老本行在阎一平心里交来错去,他一狠心,不干了,将山寨给拆了,一箱钱钱拆分给了弟兄们,叫他们另谋生路,自己拿着赶路费,摸到了无情宗。

    钱可以赚,朋友也要交,一个都不能放弃。无情宗的宗主那么有钱,在这里坐修炼赚钱交朋友,难道不比当个山贼好吗?

    江原道:“云行很忙的。”

    “没事没事我平时不扰他。”

    “他也不常在。”

    “没事没事我可以等。”

    江原叹口气:“那随便你吧。”

    阎一平乐了半天,想到吃饭问题:“这里工钱多少啊。”

    “两个铜板。”

    “……多少?”

    “你可以不要。”

    “……两个够了。”

    阎一平在无情宗时日久矣,每日将珍宝擦得光洁如新,山上山下点东西,逢人就问:“大师兄在吗?大师兄回来了吗?”

    弟子从‘这谁啊’到‘这人真有毅力’再到‘听要回来了’,顺利完成了转变,并成功与阎一平成了一片,从‘喂’叫到了‘阎’。

    高高坐在屋顶的江原嘴里叼了一片叶子,听到‘阎’这个称呼,笑得直拍琉璃瓦,脑袋在白晚楼身上蹭来蹭去,得为大长老‘有病’的眼神一枚。

    白晚楼正在坐,见身边人没个正形,在他身上歪来倒去,不禁睁开眼:“很好笑?”

    江原笑得身子发软,枕了半天白晚楼的肩,干脆往下一滑,直枕美人膝,翘着二郎腿:“特别好笑。”

    “……”白晚楼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江原嚼着叶子:“你云行回来时,如果每遇到一个弟子,就与他一声,大师兄你回来啦,阎找你,他会是什么反应?”

    白晚楼:“……”能有什么反应,是他根本就不会有反应,而且也碰不到弟子。为什么会碰到弟子,甩手就飞不好吗?空中只有鸟。

    江原怎么都不见白晚楼回答,不禁抬手戳戳白晚楼的脸:“大长老,怪哉你这么严肃,弟子都要被你吓得不敢抬头,确实不会问你。”

    “……”白晚楼将江原的手抓下来,“别闹。”

    “为什么不能闹。”江原反而来了兴致,一个咕噜翻身就将白晚楼往后一按。琉璃瓦是金的,人是白的,嗯金银珠宝美人,是这样了。他蹭蹭白晚楼鼻尖,“我偏要闹。”

    白晚楼一本正经推他:“晚上闹。”

    江原:“……”

    他又一次笑得捶地。

    “我的大长老,我不过是与你斗一斗乐,嗯,你的闹,与我的闹似乎不大一样。晚上怎么闹?大被同眠那种吗?我最近会点新玩意,上次是不是太重了,这次我……”

    着着声音就低下去,人也低下去,直被一只素白的手一推。江原一个朝天,但见眼前白影一花,衣袂轻响声中,一个人影已至三丈外。翠竹枝头,白晚楼凭风而立,似不着力,面带薄晕,嗔怒一眼,便展袖而去了。

    有的人从拘谨到放肆,有的人从放肆到拘谨,这都是纵容出来的。山水轮回啊,不解风情方肆无忌惮,谙知风情万种后,羞涩之意便油然而生,叫人咂舌了。

    冰山化春水,春水绕指柔。江原摸着嘴低笑,嗯,还是自己带出来的崽最可爱。

    忽然背后微弱一声:“江啊。”

    江原吓了一跳,一回头,阎一平扒着屋檐冒着头:“你们,那个啥好了吗?方不方便我现在上来找你啊。”

    “……”别没有那个啥,就算有也吓回去了。怪不得白晚楼转身就走。江原又倒回去,“别胡,我们可没有你想的那样。你找我什么事?”

    阎一平道:“就是,他们云行回来了,但那个山太高了我去不了。”阎一平将脸埋在屋檐下,只露出精精亮两只眼睛,“你带我去呗。”

    “……”江原叹口气,“行吧。”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到云行面前,会不会被出来,那就要看阎一平自己的本事了。不过云行回来的话,第一件事应该是——

    阎一平眼前一亮:“好兄弟!”末了道,“就算你和大长老真的那个啥也没关系,你虚嘛,快一点不是事儿,大长老不虚就行啦!”

    ……

    不是。

    这兄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云行一路进来,逢弟子问好,便点点头,再得一句:“大师兄,阎找你很久了。”

    一开始云行没有在意,的弟子多了,云行就疑惑起来,阎是谁?但是云行回山第一件事,便是要与晏齐问安,他急于此事,就没再多问,只匆匆往清溪峰去。

    清溪峰里不止晏齐一个人,还有一个连照情。

    云行进屋时,两人正凑在一起话,神态亲密。无情宗四个人,衡止喜欢和动物玩,白晚楼喜欢自己玩,剩下两个人抱团玩。

    如果连照情和晏齐心思坏一点,另两个师兄弟被卖了估计都不知道发生何事。他俩勾搭成奸,啊不,相扶相持,云行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师父。宗主。”云行一本正经道,“弟子回来了。”

    晏齐道:“哦,有什么发现?”

    “西域十分平稳。”

    “平稳?”

    “平稳。”

    “……”晏齐陷入沉思,他看连照情,“按惯例,薛城主死了,剩下的人不该自立为王,杀个你死我活吗?”

    连照情心想,那是因为住在云顶台的那个,偷偷摸摸把那块地儿给接手了!他后来才知道江原他娘的竟然拥有整个西域!根本就是个‘产业好大我不想管我要过平凡生活’的典型!

    连照情将这事叽哩咕噜告诉给师弟听,晏齐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果真有这种人,放着权势地位不去享受,反而跑出来当杂役。话本诚不欺我。”

    连照情连连点头。

    冷不丁晏齐忽然道:“师兄不是这样的人吧。”

    “我当然不——”连照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他张张口,一想到自己多了个在大漠坐拥圣教的娘,莫名心虚,“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都是苏沐捡回来的孤儿。

    晏齐若有所思地看着连照情:“哦,实在是因为最近似乎大漠来的信件比较多。我知道师兄你是从大漠来的。”他笑道,“还以为是什么金山银矿找你回去继承呢。”

    “哈哈。”连照情干笑两声,“怎么会。”

    云行咳了咳:“弟子能话了吗?”

    两个人这才正襟危坐。

    江原一将阎一平带到他所的那座山,便心知这是何处。果然弟子们的那座很高的山就是晏齐的居所。他二人落地,看门的弟子正要叫:“江——”

    被江原悄悄一拦。

    江原问:“大师兄呢?”

    弟子答:“进去不久。”

    “嗯。”江原与阎一平道,“云行回来喜欢先换件衣裳,洗洗风尘,你若不急,就在外面等他。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又与看门弟子:“你也走吧。”

    弟子一脸懵逼:“啊?我——”

    江原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你要是不走,呆会被神仙架殃及了,我可不管你。”

    弟子立马抱拳就闪。

    这便只剩下了焦心等待满心欢喜的阎一平,还有一帮藏起来看热闹的瓜众。看热闹领头的那个人躲在林间,攀着枝头往外偷瞄。

    不多时,云行推门而出。阎一平眼睛一亮,冲上前去就将大师兄的手握了个死紧,浑身上下洋溢着与故友久别重逢的喜悦。

    “云行,我可想你啦!你想我不——”

    剩余一个‘想’字还没能出口。

    门开了。

    无情宗实际上当家做主的两个大佬站在那里,目光在云行和阎一平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两人握着的手上。

    晏齐还没见过阎一平,他难得叫了一声‘云儿’,微微笑起来:“这位很想你的朋友,是怎么回事?”

    “……”

    云行这才后知后觉:“不是的师父,他是个山贼。”

    阎一平连忙道:“我现在不是了,自从我们认识后,我就决定洗心革面,专门为了你来当一个正经弟子啦!”

    其实阎一平的意思很简单,他在被人间极端杀器白晚楼和魔头薛灿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江原坑蒙拐骗后,觉得又关心他又救他还要默默放他走的云行简直就是人间最后一点善念。也是云行的行为叫阎一平知道什么是朋友什么是兄弟,故而才来结交。

    但是!

    这是无情宗啊!

    上梁不正的例子那么大!

    是朋友谁信啊!

    而且连照情这么大一个美人就在阎一平面前,阎一平眉头也不动一下,多么正人君子,心里多么只有云行一个人。云行几乎可以想见以他这帮师弟的八卦传播速度,最迟明日起,山下茶馆一定有一轮新的辞看客!

    ……

    苍了个天。

    阎一平还兴高采烈和晏齐招呼:“师父。”

    神他娘师父,云行脸都灰了。

    阎一平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乐呵呵的。阎一平没见过晏齐,但在阎一平看来,既然他见过云行,见过白晚楼,也见过连照情,那他与晏齐也是神交了。

    这一声‘师父’一出,江原笑得枝头乱抖,差点从上头摔下来。果然晏齐面色愈发和善起来。晏齐看连照情:“看来在西域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

    连照情:“……啊,是。”

    “这么你也认识他了。”

    “啊……是。”连照情含糊道,“但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先前在西域,我要杀这子,云行还能头一回反抗我,不让杀来着。”

    云行:“……”

    好一招落井下石。

    那就别怪他同舟共济了。

    “师父。”云行立马掏出几封信来,“刚在茶馆收到的,是大漠寄来特地给连宗主的。老板最近这些信特别多,直压了仓底,刚才忘记交给宗主,给。”

    连照情眼睛都直起来。

    他正要从晏齐手中将信纸接来,晏齐轻轻一瞥,天不怕地不怕的宗主立马没动。连照情眼神直瞟,随着晏齐将信一字不落看完,额间慢慢渗了汗。

    直到晏齐收起信纸,淡淡道:“云行,进来一下。”又与连照情意味深长一笑,“大师兄,我们过会聊。”

    ……云行与连照情对视间,这才觉得完了。

    其实无情宗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很难,大事连照情拿主意,但所有人都怕白晚楼,可是真正管家当的是晏齐,而有病没病又缺不了衡止。

    但无论如何——晏齐生气,是叫连照情也要惧怕几分的。

    连照情和云行到底都没想通,今天这场无妄之灾究竟是怎么来的。是他们运气不好吗?

    还有。

    云行丧着脸:“师父,你听我解释。”

    他真的就是个山贼,他们连朋友也算不上。

    作者有话要:  江:哈哈哈哈哈哈哈

    情情(微笑脸)

    云行(微笑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恢复记忆的修罗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