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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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啊。

    神黎不禁伸捏了捏岩胜的脸,他一愣,立马蹙起眉噘起嘴,不悦地拍开了她的。

    但神黎收得快,没被他打中。

    她在廊下和他一起晃着脚,那个孩子侧过头来看着她微笑的脸。

    神黎见院里的雪地上,他们两人的影子挨得近,不禁喜从中来,伸一揽,一把将他拥入了怀里。

    “你、你干嘛啦!”那个孩子在她的臂弯里挣扎了一会,受惊的声线稍稍拔高:“头发上的水都滴到我脸上来了”

    但是渐渐的,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然后闷闷地消弥在了婆娑的夜色中。

    因为神黎牵上了他微凉的,笑弯了眼:“不是就好,家人之间只要不是讨厌或憎恨的话那就没关系了。”

    他随即一愣,闷闷的,并没有话。

    而在这样的近距离中,神黎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那个孩子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等她问自己就先了:“回来喝了驱寒的药。”

    语毕,他在她怀里皱着一张脸淡淡地补充了句:“苦死了。”

    神黎眨了眨眼:“现在还苦吗?”

    他安静了一会,然后吐出一截舌尖来:“苦。”

    他的舌头很快就收了回去,神黎正想良药苦口,他就晃了晃脚半是抱怨地来了句:“还不是因为你把糖送给别人了。”

    神黎有些失笑。

    这和糖有什么关系?敢情是她的错吗?

    这么想着,她突然灵一动,上放开他,然后站起身来将他从廊板上牵了起来:“那你跟我过来。”

    被她拉着的孩子一脸困惑地从廊上爬起来,干净的眸子瞅着她的背影问:“去哪里?”

    是跟她过来,但神黎的脚步明显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神黎牵着他走近了那片冷清的院落,反过来问道:“你弟弟的房间在哪里?”

    闻言,岩胜一噎,随即停下了脚步来。

    他挣扎了起来,但一时间挣不开神黎的,就用力拽她,神黎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莫名变得恼怒的神色。

    这个年纪的孩子,喜形于色,神黎几乎一眼就判断出他正处于不悦中。

    但是她不明白他的情绪从何而来,她直接道:“怎么了吗?”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他倔强地站在原地,抬起来看她的脸被廊里的阴影切割成光线不匀的色块:“为什么突然想找我弟弟?”

    “因为你不是想吃金平糖吗?”神黎笑着:“我就是把糖送给了你弟弟哦!”

    这下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神黎继续牵着他走,一边笑道:“去找他拿点吧。”

    语毕,神黎再次走了起来,这次他没了挣扎。

    但是片刻后压根不知道缘一在哪里的神黎绕了个圈还没找到他,对此岩胜也不打算。

    直到神黎微笑地拽起他的衣襟后他才识相地给她指了路,神黎望过去一看,一瞬间就惊讶了起来。

    什、什么?

    那不是中午的时候的阁间吗?

    “你弟弟住在那里?”神黎目瞪口呆地问。

    但岩胜好像无暇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几乎是想要跳起来捂住她的嘴巴:“嘘,你声点,等下别人发现我来这里就不好了。”

    闻言,神黎瞥了他一眼。

    干嘛呀,见自家弟弟这么鬼鬼祟祟的。

    但神黎还是轻轻脚地走了过去,岩胜见她还是不听劝地走过去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了望四周,似乎不知道要离开还是留下。

    片刻后,他一咬牙,还是选择追上神黎的脚步。

    神黎在那间隔门前蹲下来,透过缝隙望进去时还真的看到了昏暗里的一点影子。

    还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吗?

    这差距也太大了。

    神黎心里想着,在打了声招呼后始终没有动静,于是伸轻轻拉开了隔门。

    结果就对上了黑夜里一双暗红色的瞳孔。

    缘一看上去已经睡下了,他躺在被褥里,此时却偏着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安静地看着她。

    正巧岩胜从身后赶来,他的视线越过神黎的肩朝里望去,神黎将岩胜拉到前边来抱在怀里给缘一看,朝里边那个孩子轻声笑道:“家伙家伙,你哥哥想要糖,可以给他一些吗?”

    岩胜一听,立马道:“我、我才没有要呢!”

    但是他的声音湮灭在了神黎与缘一无声的对视中,神黎见岩胜的视线避开了缘一,似乎不敢看过去。

    而那个孩子在以那个偏头的姿势看了门外的他们一会后,慢慢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虽然熄了烛火,周围都很暗,但是神黎见他的影子不带犹豫地走到了矮桌旁。

    片刻后,那孩子慢腾腾地走过来,跪坐在他们面前,中捧着那一袋糖,安静地朝他们递了过来。

    岩胜脸上有惊讶的表情,这致使他没有碰那袋糖。

    但是神黎微翘着嘴角,从里边抓了一捧放到岩胜里,然后对缘一笑道:“谢谢啊。”

    而她怀里的岩胜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那一捧金平糖,不但没有吃,还微微蹙起眉,对缘一道:“你这袋糖可不能被人发现,就算是我,父亲也不允许我多吃这个。”

    神黎一愣,这才想起了他昨天的拒绝。

    所以才不喜欢吗?

    但是缘一听后没有任何表示,他的神情自始自终都没有变过,神黎和岩胜根本不知道他听懂了没。

    这一捧金平糖一时也吃不完,岩胜让神黎伸出来,多数先放到了神黎里去,但是神黎以为是他吃不完给她的,直接一掌全送嘴里去了。

    她含着那些糖,甜得喉口发腻,但是低头一看,岩胜正惊讶地看着她。

    下一秒,他质问她:“你干嘛吃我的糖?”

    神黎把糖咬得咔咔响后尽数咽下,:“我还以为你给我的。”

    他一时语塞,气得不想理她了。

    但见那个孩子还在安静地看着他们,岩胜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警惕地望了望无人的四周,然后起身钻进了缘一的房间里。

    缘一任由他进来,目光追着他走。

    岩胜的表情有些正经严肃,他:“既然她送你了,那就是你的糖,我不能白要你的糖。”

    神黎想兄弟间哪来白不白要的,就见岩胜在矮桌上拿了几张白纸,然后跪坐下来折腾了会,一只雪白的千纸鹤就在他灵巧的中诞生了。

    片刻后,他又折了好几颗星星,然后尽数捧到缘一面前对他:“这些送给你。”

    缘一看了他一眼,低头去拿起一颗星星看,岩胜趁此钻出了房门,自顾自哒哒哒地跑远了。

    神黎转身去看缘一的时候,虽然里拿着千纸鹤,但是他的目光已然落在了门口上,但因为门外只有神黎一个人,神黎便朝他笑了笑:“应该是害羞了。”

    随后她在缘一的目光中起身追上了那个跑远的孩子,此时他恰巧跑出了院落,神黎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好笑道:“你跑什么呀?害羞了?”

    神黎不是眼瞎,从方才岩胜和缘一那拘谨严肃得几乎不正常的相处中,她已经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

    神黎便问他:“你之前一直是和弟弟这么相处的吗?还是没怎么相处?”

    “”岩胜安静了一会儿嘀咕:“之前,有来偷偷看过。”

    神黎无语了一下:“什么叫偷看,想见他就去见啊。”

    但是岩胜却有些生气地挣脱了她的禁锢,嚷了句:“才没你的那么简单!”后就又跑了。

    “站住!”可是神黎语气冷冷地喝住了他。

    闻言,他立马神色悸悸地转过身来看她,好像以为她生气了。

    可是神黎却在黯淡的星光下璀璨一笑:“跑那么快干嘛?晚安。”

    他一愣,又跑了起来。

    但是这次跑起来的脚步比方才轻快不少。

    神黎走回缘一的阁间时,那扇门还没有关上。

    她见那个孩子跪坐在那把玩着岩胜方才折的千纸鹤和星星,但是那千纸鹤已经散开来了。

    他安静地看着那摊开的纸堆,好像想要学着岩胜方才那样将它重新折好,但是怎么都复原不了。

    神黎不禁微笑着钻了进去,将那只张纸按照折痕给他折好来了。

    他乖巧地看着神黎的动作,片刻后,神黎将千纸鹤放到他里,结果触到他指尖都是凉的,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打扰他休息了。

    她笑道:“你进被里睡吧,别着凉了。”

    但是那个孩子拿着千纸鹤和纸星星一动不动地看着,神黎见此,将他一把抱了起来放进被窝里。

    轻得很的重量,抱着的时候还觉得骨头有些硌人。

    神黎心下怜惜,用被子将他盖好。

    但是他躺着看她一会后,又坐起身来,将千纸鹤星星都递给她,神黎会意,将其好好地放在了矮桌上。

    结果她放好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窗边,还打开了窗子,神黎看到了天上稀疏的星星。

    窗外的夜风轻轻地吹,他的发丝和耳饰都在风里飘扬,那单薄的衣物罩在他身上,好像有风穿过,微微鼓了起来。

    但是风一过,单衣瘪了下来,勾勒出了瘦削的身骨。

    神黎见他微微踮起脚,去看那黑的深邃的夜空上的星星,看着看着,他竟好像想要爬上窗口伸出去抓那遥遥的微光。

    神黎一愣,走过去心地护着他,他的动作就此停了下来,目光慢慢从天上落到了院子里的松树上。

    那圈着雪的翠松长在院墙的一角,此时墙外那水平线上的天际边点缀着几颗星星。

    因为无云的关系,所以那几颗星星显得格外亮,此时透过松树的叶隙看去,就像松树间皆是闪闪烁烁璀璨的光亮。

    神黎觉得这景象很漂亮。

    这风吹得舒坦,神黎坐了下来,伸撑在窗台上懒懒地看着外边那万赖俱寂的夜景。

    指尖把玩着自己耳边的流苏耳饰,神黎微眯着眼,侧头去看那个孩子。

    就见那孩子不知何时将落在松树上的目光移到了她脸上。

    虽然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但是干净澄澈,好像什么都没有。

    神黎看见他的眼中倒映出她的黑发在微风中飘扬的样子,其中,她的眸光落入他眼底,恍神间,他的眼里好像也有了淡淡的光。

    大抵是那副呆呆的样子太可爱了,神黎笑了起来。

    她从衣服上掏出自己很久都没有玩的烟斗出来转,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但是具体怎么熟悉法,她一时想不起来。

    她旋转着指尖上的烟斗,问他:“你不困吗?”

    这次他竟然摇了摇头。

    见此,神黎为他终于有了回应而感到高兴,她笑着:“正巧,我也不困。”

    语毕,她撩了下自己耳边的发,心下觉得无聊,就对他:“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他又没有了反应。

    神黎就笑道:“要不”

    要不我给你唱歌吧。耳边有人在轻笑道。

    于是,神黎又笑道:“我给你唱歌吧。”

    这么后的神黎,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那些个遥远的日月,橘发蓝眼的女性懒懒地倚着窗抽着烟斗,陪她看日升月落,与她聊星河云霁,然后为她讲书唱歌。

    她努力地回忆着,垂着眼,去想那些年江华给她讲的故事和唱的歌,然后一个个一首首为眼前这个孩子讲出来唱出来。

    夜里的风徐徐地吹,时间也慢慢地淌,冬夜的窗边响起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而缘一就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等到神黎自己得口干舌燥后,想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打算离开了。

    但是那个孩子依旧不见困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该睡觉啦。”于是,她笑道。

    但是这个孩子没有动作,似乎不想睡,好像正等着她下一个故事。

    老实,神黎根本不知道她方才的故事唱的歌他有没有听进去,因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现在天色已晚,神黎觉得他该睡了,便随口哄道:“你乖乖睡觉,我下次继续给你讲。”

    语毕,还真的起了效果——他慢慢起身,乖乖地躺进了被褥里。

    但是他并没有很快闭眼,神黎看着好笑,像江华以前一样,微微倾过去,撩起他额前的些许发丝,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心:“晚安。”

    他终于一愣,抬摸了摸那个位置。

    走前,神黎为他合上了窗还关上了门,关上门的前一刻神黎看见他偏过头来看她,如同不久前她刚打开门那样。

    他一直看着,直至那扇门又彻底合上。

    神黎回到房间时,意外地在走廊尽头看到了继国夫人。

    之所以意外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

    姿态端庄但是步履孱弱的女性着单薄的衣物,举着灯盏出现在走廊上,神黎见她扶着墙走,可是身边却没有人。

    神黎赶忙上前去为她举灯,问道:“您还没睡吗?一个人?”

    继国夫人看到神黎也有些意外,但是她很快温柔地笑了起来:“有些睡不着,好像听到缘一那边有声音,想去看看他的情况,觉得没必要麻烦别人,所以就自己来了。”

    神黎另一只扶住了她:“别担心,我刚才才从他那回来,正睡下呢。”

    语毕,她觉得这样不够全面,便又补充了句:“因为他很可爱,所以我和他玩了会,那声音应该是我吧。”

    闻言,继国夫人一愣。

    她转头看向神黎,好看的杏眼似是在打量,片刻后就微微笑了起来:“是吗?神黎觉得缘一很可爱吗?”

    神黎微笑地点了点头。

    继国夫人似乎很高兴,但是下一瞬,她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忧郁:“缘一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又是这个词。

    神黎一愣。

    着这话的继国夫人的眼神愧疚且悲伤,令神黎感到熟悉。

    下一瞬,继国夫人突然咳了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便神黎扶着她,她依旧咳得弯下了身子。

    但就算如此,她的第一句却是:“能扶妾身走远点吗?别让缘一听见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像用尽了力气一样,掺杂在激烈的咳嗽声里。

    神黎瞳孔一缩,赶忙将她扶稳,但是她的身子软得脚下都踉跄起来,神黎神色一凝,将中的烛台放进她中,道了句:“失礼了。”

    话音刚落,神黎揽着她的肩,另一只穿过她的膝弯,将这位夫人横抱起来。

    在离地的那一瞬,继国夫人轻轻发出了一声惊呼,但很快就被咳嗽声吞没。

    神黎踩着冰凉的廊板在微弱的烛火中飞快往前走,道:“需要我找人来吗?”

    “不,不用了。”但是软在她怀里的继国夫人却轻轻地微笑道:“这是常态了,不用惊扰他们,可以麻烦你送妾身回房吗?”

    许是方才咳得太厉害了,现在继国夫人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但是神黎将她抱起后咳嗽的症状明显好上很多。

    神黎根据她的指向将她送回了房间。

    路上,神黎神色淡淡地问:“岩胜他们不知道您的病情吗?”

    继国夫人垂着眸子,轻声道:“缘一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不想让他们多担心。”

    神黎一时不知道些什么,怀里的女性微微笑了起来,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神黎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不,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语毕,她圈紧了怀里的人,低垂着眸子,恍惚间,那柔软的黑发似乎有一瞬变成了温暖的橘色发丝。

    “谢谢你。”

    继国夫人微微倚着神黎的胸口,温柔地微笑道:“快过年了呢,过些日子这附近有今年最后一场祭典,神黎可以去玩玩哦。妾身也想带缘一和岩胜去看,缘一他没看过祭典,也没和岩胜去看过。”

    神黎便微笑道:“那就一起去吧。”

    闻言,继国夫人一愣,随后轻声笑道:“一起吗?听上去很不错呢。”

    “但是”

    她在神黎怀里发出了破碎且带着笑意的音节:

    “这副身体,好像快办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  神黎:“家主再不回来,我就要偷家了。正所谓汝妻子,吾养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