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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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花缱绻地亲吻着光晕与尘埃。

    而神黎怔忡地看着他。

    虽是因“缘一”这个名字相遇,但眼前的来者是称得上俊秀的青年之容了,与她想找的人截然不同。

    而那年轻的男人放下微抬的,往前踏来一步,低垂的樱枝在柔软的风中摇曳,在他脸上掠过影影绰绰的剪影,稍稍模糊了他的表情。

    神黎下意识开口道:“你是谁?”

    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乍听起来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神黎得到的是对方倏然停下的脚步,以及漫长到几乎静止的沉默。

    倒是神黎自己先爬起来扫掉了身上落着的花瓣,然后抬朝他比划:“那个,请问,你有在这附近看到一个这么高的男孩子吗?大概七岁左右,我昨晚抱着他睡觉,一觉醒来他就不见了。”

    春天的风不比秋冬的干燥肃冷,也不比夏季的沉闷,总是带着温湿的水汽,氤氲吹来时带着柔软的力度,吹得那人高束的长发都蓬松飘逸了起来。

    对方低垂着眉眼,平抿着没什么情绪的嘴角,不知道目光的焦距落在哪里,只是安静地听着。

    双方皆是红色羽织的宽袖间一一鼓起,细腻柔软的额发摩挲着额角如烈火般的斑纹,神黎瞅着,一边笑道:“就你这发色瞳色,也有这斑纹和花札耳饰”

    着着,她自己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神黎也不笨,随着时间流逝,心里有最糟糕的猜想如那春水的泡泡往上冒。

    而现实里,绯樱与树梢窸窣的私语都能掩去她轻得不下去的声音了。

    到最后,她的笑容终于全部敛去,索性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继国缘一。”

    他终于抬起了微垂的眼睑。

    神黎一听立马又笑了:“唉?好巧啊哈哈哈哈哈,我要找的人也叫继国缘一哈哈哈哈!”

    得轻松,但神黎心里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酒后乱性的渣女一觉醒来时发现身边躺了个赤、身、裸、体的义勇呸,什么烂比喻,总之,她脑子有些混乱地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一个堪比睡了义勇的超糟糕的事实,糟糕到让她想找时光的那种。

    然而,比起神黎,对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光,但是被星星点点的阳光掠过时,艳丽得像那冬雪中最红的山茶花。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神黎终于认命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道:“啊!缘一!真的是缘一吗?!你怎么一夜之间长这么大了?!是昨晚吃的东西里含了什么一夜十八变的激素吗?!”

    这人看着纤细单薄,但神黎拍他时,他的身姿却稳得像那百年的古木,神黎一愣,抬眼一看,突然发现眼前的人比她高上不少,此时他垂首注视着她的眉眼,恬淡静雅,已然隔过了年岁的花与水。

    神黎不禁抚上了他的脸庞,他竟也任由她的动作,那微垂的眼睫轻掩住了晦暗不明的暗红瞳孔,没有一丝颤动。

    掌心下的俊秀轮廓已经脱去了昨日的青涩与稚软,他的面庞曲线因纤瘦的骨相而有了些许凌厉与冷硬。

    这是完全属于青年的脸。

    这是至少十余年的时光才能长开的面容。

    神黎的有些无力地滑至他的脖颈,柔软的樱枝拂过指尖,她丧气地垂下了头,轻轻抵上了对方的肩,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闻言,眼前的人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抬起来就着她的肩轻轻将她的身体推远了些,于是神黎只能离开他的肩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他温和平静的脸。

    待两人的距离有了半臂远,他才依言平静地了个年份日期,神黎想了一下,竟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果然啊。

    她的时间又跳跃了。

    神黎有些无语又抓狂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她与十几年后的缘一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要些什么。

    一夜之间,不到她腰高的孩子就变成了比她高的青年了,神黎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那个”她讪笑了两声。

    就在她想要缓解气氛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尖锐的鸦啼自天边传来。

    很快,一只乌鸦栖息在了他们上边的枝桠上,其漆黑的色彩在一片浅色的花羽中格格不入极了。

    它转着眼珠子瞅他们,神黎心有所觉地望了它一眼,而缘一将按在了腰间的物件上,神黎这才注意到那是一把长刀。

    这么熟悉的配置让神黎一瞬间猜到了什么,但她带着惊讶的询问眼神看向他时,对方已然转身朝身后走去了。

    “该走了。”他淡声。

    走?走去哪?

    神黎伸去抓他的羽织衣角,可是只抓到了一缕空气。

    枝头的乌鸦扑凌着翅膀跟上了缘一的脚步,但神黎却在原地踌躇了两秒。

    因为按原计划,她是要带缘一去那反方向的西边村庄,通过古井回她的世界去。

    可是现在一觉醒来,这孩子变成个大人了,神黎觉得自己的计划就像被上天给咧笑着打乱了一样。

    现下,她看着缘一快要走远的身影,也来不及想太多了,赶忙捡起自己的油纸伞和刀,追了上去:“等下,缘一,你等等我啊。”

    周围开得繁簇的盛樱较她睡前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

    但樱花飘落的角度向来不同,只是自古也没人会去注意罢了。

    神黎找了点山间流淌的泉水洗漱几下后就跟着缘一走上了下山的路途。

    下山途中,神黎试图和缘一聊天,聊他这些年的事,了解他这些年的情况。

    而十几年后的缘一大抵是不明白她的心思的,因为他全程都安静地走在前面,连转过身来看她一下都没有,更别提同她一句话了。

    他似乎还有意与她保持距离,不长不短,不生疏但也不亲近的距离。

    对于缘一来,他们有十几年没见了,所以,神黎能理解他可能已经与她没有亲近之情了,也就不强求。

    可是缘一对神黎来到底是不同的,她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所以一直寻着合适的会同他亲近点。

    可是她自己每每想要开口,又一时不好意思主动提起,不多时,他们就这么走出了樱林。

    而当途经一片绿意盎、然的道时,神黎不禁停下了脚步。

    因为昨天她带着他从这条道走上山来,可是现在她却要跟着十几年后的他走下去。

    这里的景色对她来昨天才见,那新绿的树林和灌木自下布下中空地包裹着脚下微湿的道,随着太阳升起,那透亮的阳光也一点一点地如雾般渗了下来。

    简直是历历在目,熟悉得很。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道旁那一排木桩已经因年岁朽烂而被拆得七零八落了。

    而那其中一桩,是昨天那个孩子捧着她的脸微笑的落脚点。

    “缘一。”神黎突然唤他。

    听到自己的名字,那前边的人终于侧过身来。

    神黎撑着伞,张了张嘴想些什么,可是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咕——”的声音。

    神黎便:“我饿了。”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根本没有什么食物,更何况他们两人身上好像都没有吃的。

    所以神黎只能自己摘山间的果子吃。

    现在还是早春,果子自然都没丁点大,还都涩得很,神黎咬没几下就差点被酸掉牙齿。

    她呸呸几下吐掉口中的,拿日轮刀边找边捅沿途树上的果子,有时捅得过头了,那些青果就一个个落在了缘一的肩头,稍大点的还能在他头上砸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来。

    好在缘一也一点都不恼,他的脸色自始自终都是平静且温和的,也没有出口神黎一句,甚至还时不时接过那些从上边落下来的果子,然后一颗一颗地喂给停栖在肩头的乌鸦吃。

    那乌鸦倒是不挑,一颗一颗吃得不亦乐乎。

    这就让神黎有些郁闷了,因为她自己都没吃到什么。

    而这些果树被她这么一闹,一时间飒飒作响,停在树上的鸟雀也鸣叫着飞远,林间一时尽是她闹腾的声音。

    而树那上边未干的水露同果子绿叶一起,像雨一般纷纷落了下来,一时间把缘一的肩头和发尾都沾湿了。

    神黎见他发尾都带着晶莹的露水,染上阳光的色彩后就像点缀其间的宝石一样。

    恰逢一颗大果子刚好从上边砸了下来,咚的一声砸到了他的头,神黎见他的背影顿了下然后抬接过了那颗顺着肩落下来的果子。

    神黎心想这大概又是喂乌鸦的了。

    但是,这次没有。他反倒转过身来看她,这一看,被神黎看到他鼻尖还沾着一片叶子,滑稽得很。

    神黎则是毫无愧疚地笑出声来。

    她自己撑着伞,这些东西自然落不到她身上来,这会,见着会来了,神黎便扬着伞,在伞下弯着眉眼笑:“不过来吗?免费蹭伞哦!”

    闻言,缘一真的走了过来,但是他只是站在伞外,把中的果子给了她,朝她温声:“甜的。”

    语毕,他突然抬朝她的脸庞伸来,其指尖擦过了她的流苏耳饰,往她鬓发上一捻,是一片樱瓣。

    应该是不久前在樱林里沾上的。

    将那片樱瓣拢进心里,缘一也不钻进伞来,当神黎抬伞想要主动把他拢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又转身向前走去了。

    他:“山下有旅店。”

    神黎一听也就不折腾这些果树了,赶忙跟了上去。

    她随意地擦了擦那果子就咬了上去。

    嗯,还真是甜的!

    走多一会视野就敞亮了许多,眼前葱绿繁盛的树林变成了一道通往另一片树林的半圆木桥。

    桥下是一片涟漪淡淡的湖。

    而桥上没有任何遮蔽物,倒是湖畔两边的花树伸展着探在了湖沿半空。

    那些不出名字的花儿,五颜六色,缤纷多彩,随风像花雨一样,洋洋洒洒地落满了湖面。

    缘一走上桥,沿着桥的栏杆走。

    他踩着那桥上的落花,像要通往哪处秘境似的。

    而神黎就撑着伞,轻巧地踩上了桥的栏杆,尽力与他拉近距离。

    她经过方才那一遭,被打开了话匣子,这会便笑得明快,道:“缘一!我们来聊天吧!”

    阳光温热,天蓝得将底下那片宽敞的湖也染成了一片澈蓝。

    但是缘一似乎不打算和她多聊,神黎也不气馁,踩着栏杆随着他的脚步雀跃地:“继国缘一,家伙,我你啊,理理我嘛。”

    她借着高度,虚虚地给他撑着伞,为他挡去了那随风飘来的花雨:“明明昨天还想和我话来着”

    金色的波光浮在湖面上,倒映出湖畔边些许的青色,那上边落满了纷纷扰扰的花,风吹来晃荡起涟漪时,像搅碎了一片澈蓝的梦境。

    而他在这美景之中,终于轻声回应了她:“对于你来,那确实只是昨天的事”

    但是神黎尚未听完,脚下突然一个踩空,从桥栏上落了下去。

    啊咧

    神黎一时懵然地眨了眨眼。

    分不清是在桥栏上突然滑了一跤还是怎么的,待她反应过来时,她整个人已经砸进湖里了。

    视觉神经上还残留着落入水中时那清澈的湖面上溅起着夹杂着花瓣的水花的记忆,但是落入水中的她就如同被定格住了般,连挣扎都忘记了。

    一时间只觉得肺里的氧气化作泡沫从口中吐出,那动荡的水面掀着水花落下的波光,渐渐平息下去了。

    但是,下一秒,日光浮沉的水面,被一抹宛若从天空坠下的赤阳打破。

    晃荡的光自上而下拨开了涟漪幽幽的绿水,有人伸来宽大的轻轻拉住了她的,转而拥住了她的腰。

    有另一只轻轻抚上了她的后颈,眼帘里是彼此交缠飘浮的红色羽织,而须臾间,她的唇齿被一片温热的呼吸堵住了。

    恍神间,神黎看到了周身动荡明澈的春水中,有如暗红的水藻般浮动的发丝。

    作者有话要:  善突然被我想起来的逸:“他a上去了?!!”b

    这里还是要区别一下的,之前善逸是救人上去后才亲的。

    本文拆缘歌,望谅解,若有不适,也不勉强。

    写不出缘一半分的好,俺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