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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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野中的白光褪去,神黎的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已然在一处黑暗的地方落下。

    怀中原本拥抱的人在一瞬间像是一缕白烟般消散了,反倒是她被人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

    她在黑暗中凭借良好的夜间视力一看,是神晃。

    神黎一瞬间就知道了,那台器一次只能传送两人,神晃来了,也就是神威被落下了。

    神黎从他怀里下来,神晃却在下一秒安静地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势。

    这一安静下来,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就清晰了起来,那是由远以近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神晃便压低声音解释道:“刚才来的时候这堆东西砸下来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他的时候抬起拍了拍身边的东西,神黎顺着他的瞅过去一看,是她带来的兵器。

    她的脸上一下子就有了笑意,连带即将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也不在意了。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思去打量周围的环境。

    现在是夏夜,晚风尤带白昼的热气,他们处于一片院子里,那不远处有一大片种着莲花的池塘。

    脚下棱角圆润的鹅卵石踩起来是不算硌人的触感,神黎见清亮的月光从飘过的云层中尽数洒下来,一瞬间将漆黑的夜色朦上一层淡淡的光,由此得以更清晰地呈现出四周的景色。

    绿萍和盛放的晚莲浮在落了光的水面,隐约见一点金红的影子,翕然间晃开了一圈圈微的涟漪,那大概是金鱼或锦鲤吧。

    面前的建筑是别具和室风格的端庄与雅贵,鼻间嗅到熟悉的香火气息,神黎便猜这里是哪座祭神祭佛的寺院场所吧。

    而且若是他们没来错年代和地方的话,那据神黎所知,莲花在佛教里面是有特殊意义的,是一种祭祀的花。

    这么想着,神黎和神晃听着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却也没有逃的意思,他们甚至若无其事地撑起了伞,很淡然地在不久后接受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一众人的包围。

    想来是方才那些武器落地的动静太大了,将这里入眠的人们吸引来了。

    那些人一来,神黎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因为那些人都穿着雪白的袈衣,个个头顶光亮得连神晃都比不上,可不就是侍神奉佛的信徒吗?

    可惜的是他们现在个个拿着长棍武器警惕地盯着他们,对于他们两个大半夜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面色十分不善,一个劲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神晃便道:“看样子这个观光景点的人不太欢迎我们。”

    神黎笑了笑:“毕竟我们没有通过正规渠道买门票进来嘛。”

    她也不想伤害这些人,只打算问他们一两个问题就走:“你们好,请问现在是什么年代?”

    那为首的人为她的从容淡定而感到些许恼火,他咬了咬牙,:“我问你们是什”

    但是他的话未完,有一只苍白的就从他身后的人群中伸来,将他轻轻推开了:“啊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人踩着轻巧的步子从后边挤了进来。

    “怎么这么热闹?是来了有趣的客人吗?”

    轻扬的语调,如孩童般无忧,但又是独属于青年人的温柔。

    许是位高贵的人,那些人在注意到来者是谁后纷纷露出了敬重的表情,自觉偏身让开了一条道来。

    神黎先是看到了一顶在行进过程中被撞歪的帽子,然后是一袭随意披在肩上的暗红袈裟。

    “教主大人,是两个大半夜撑着伞的可疑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进来的。”有人语气恭敬地回答了那人的问题。

    与此同时,那人从人群中彻底显现出了属于青年人的精瘦身形来,神黎见此,不觉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是”

    对方先是抬象征性地扶正了那顶具有神佛意味的帽子,晚风中,两旁的缀条被吹得恣意地搭在了肩上。

    他有一头比月光的色泽还要柔软些的白橡色头发,其稍稍尖锐的指尖上执着两把折射着冷光的金扇,面上有一双刻有“上弦贰”的彩色瞳孔,此时含着笑意注视着他们。

    神黎有些惊讶。

    这座寺院的教主,竟是之前遇见过的鬼,童磨。

    大抵是也对神黎有点印象,童磨苍白又精致的面容上显出了一点思考的表情,片刻后,便像个孩子般,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啊我之前见过你,晴天夜里还打伞的女佣姐,我还有点印象呢”

    他面上的笑意无辜又雀跃,看上去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般开心。

    这次神黎没耍他冷淡或嫌弃的脸色,甚至也像个久经重逢的朋友一般,朝他笑了起来,还打了个十分开心的招呼:“你好!好久不见了!”

    算下来,他们已经九十章没见面了。

    神黎见到童磨开心的心情不含杂质,真得比珍珠还真,因为这就证实了她调的时间没问题——现在,应该是大正时代吧。

    而且,一下子就遇上了一只看起来这么高级别的鬼,感觉运气还不错。

    毕竟,就地杀了的话,应该能给日后杀鬼舞辻无惨的复仇之路减少点麻烦,顺便救一下这批备受蒙骗的信徒吧。

    心下不上多少同情或怜悯,神黎看着童磨完美无暇的温柔微笑,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个想去看海但却死得悄无声息的僧人,和那个在寺庙神佛前与鬼相伴过些时日的自己。

    她以笑意不达眼底的微笑回应着童磨,一边想,教主是吃人的鬼,日后还可能在信奉的神明面前被吃掉杀掉什么的,想想也太可怜了。

    思及此,她微微眯了眯眼,握伞的不觉微微收紧。

    但是童磨好像没察觉到她此刻几乎露骨的心思,还弯着眉梢,扬着金扇,开心地谴散了众人:“好了,大家先退下吧,是我的朋友哦,已经没事了”

    不知道的人可能还真的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呢。

    但有些人明显没那么相信,也不太放心,迟疑的脚步半推半挪,一直不肯离去,生怕神黎和神晃会伤害他们尊贵的教主大人一样。

    事实上也可能会这样。

    不过某个对她保护欲过度的女儿控看她与童磨熟稔的样子,还真的有点相信他们是朋友,便冷冷地瞥了童磨一眼,道:“这个看起来就很轻浮的子是谁?”

    神黎便笑了:“是吃人的鬼来着。”

    这话别掩饰了,她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放大声音,得整院子都听得到。

    于是,果不其然,未离去的那些人很快就声地议论起来:“鬼?吃人的鬼?”

    他们的眼神相互交错,一时间,惊讶、错锷,无措与愤怒的表情应有尽有。

    不过这样一,大多数人还都是不信的,有一些也只是被吓到罢了,并未表露出对童磨明显的怀疑,甚至有人先一步站出来怒斥神黎的不敬与无礼,然后对童磨:“教主大人,我们这就把这两个过分的人赶出去!”

    同时,有些人还想跑出去找警官。

    但是相比于他们,童磨却十分从容镇定。

    他像是将神黎的话当成了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耳边风,甚至好像没听到一样,一如既往轻快又温柔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他们两个交给我吧,大家回去睡觉吧这样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前往极乐哦”

    也许是“极乐”二字有什么魔力,一听到这两个字,那群人纷纷露出向往的表情来,就算再担心童磨,也都开始深信不疑地离开了。

    不得不,童磨真会哄人,又或许这个传销组织有点厉害。

    对此,神黎觉得他们不应该回去睡觉,应该快点离开这座寺院才对。

    不然等下不心被波及到,可能就真的去“极乐之地”了。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后,身为鬼的童磨却如初见那般,并没有像其它鬼一样对他们发动攻击,他甚至弯着那双色泽绚丽的眼,明媚地笑了起来:“大半夜的,是来入教的吗?还是专门来见我的?”

    最后一句话被他眯着眼睛压低声音得有些暧昧了,对此,神晃的拳头有些咯咯作响了。

    他咧开嘴笑了,表情十分恐怖:“什么专门来见你?她是和尊敬的哦哆桑我来旅游的!本来我都准备好行李了!什么泳衣泳帽防晒霜,相墨镜旅行包,还有限定的夜兔亲子套装结果都被神威那个死子给毀掉了!!不能原谅现在一来还随便给我们父女二人的行程安排上一个不相干的男人”

    话音戛然而止,神黎一拳将神晃揍趴下了。

    因为她觉得这家伙越越不对劲,到最后简直是在吐槽加无能狂怒了。

    敢情之前要好好准备一番就是准备那些东西吗?

    对面的童磨对此也眨了眨眼,还歪了歪头有些困惑的样子。

    他看着趴在地上的神晃一眼,下一秒,依旧明晃晃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你的父亲啊,不太像呢但是欢迎欢迎,我请你们喝杯茶吧”

    语毕,他就已经转身像个热情的主人一样要带他们去茶室了。

    啊,他这么友善好客,神黎一瞬间都有些不好意思对他下了。

    难道对方其实算个好鬼?

    如果是这样的话神黎可能要考虑考虑了。

    毕竟,对她来,也有像珠世姐和祢豆子这样算好鬼的鬼来着。

    她这么想时,神晃已经蹿到他面前单拽起了他的衣襟,将他凶狠地举在半空中:“你再一遍,臭子,都是黑发蓝眼,我和她哪里不是父女了?!!”

    童磨似乎有些呆愣,微微抿了抿嘴,似笑非笑:“没人这样过哦”

    对方的脚尖垂在微凉的空气中晃呀晃的,竟也不觉得害怕,他还下垂着眼睑,露出了些许烦恼又困惑的表情:“唔是黑发,可是我还没看见您的头发呢。”

    与此同时,他借着被举在半空的高度,伸将神晃的护目帽整个拿起,然后对着那颗已经秃顶的光亮头颅露出了恍然大悟且没有b数的微笑来:“别黑发了,您这不是都快看不见头发了吗?”

    神黎抬掩面,不想再去思考对方是好鬼还是恶鬼的可能性了。

    因为他快死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被黑着脸的神晃暴力地按进了地里。

    破碎的鹅卵石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扬起,隐约看见一些落进了池塘里,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声音,煞是好听。

    “啊啊啦”

    头上的帽子终于掉落,堪堪落在了一朵绽放的莲花上。

    白橡发色的男子头陷地里,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来。

    下一刻,他软软垂在地上的臂已经挥起了金扇来,刹那间,晶亮的冰像绽放的冰花一样大片大片地刺来,瞬间冻结了周遭的一切。

    神晃在电光石火间就往后一跃避开了他的攻击,那金扇一挥出来的效果竟还像厉风一般,削掉了他们身后的两棵树。

    与此同时,有一群人寻着方才那声巨响再次赶来:“教主大人!您没事”

    但他们的担忧还未完,喉咙处就迸开了鲜红的血花来。

    展开的金扇末端沾着潺潺的血,它在那一瞬间切过了那些人的喉咙和四肢,染尽了信徒们生前的温热。

    一一倒下的人犹带着死前关切的表情。

    但那些自他们身体溅开的血落在了月夜的冰上,像一朵朵晕开的梅花。

    而杀了他们的教主大人已然优雅地站了起来,他看都不看那些看一眼,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从那层冰后传来了:“没办法了,谁让姐你刚才将那个秘密得那么大声,虽然之后要重新招教徒有些麻烦,但为了永绝后患,还是将他们都杀了吧”

    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神晃留下的伤,想来是已经愈合了。

    而听到这来,神黎便对神晃道:“父亲,你先去把无关的人都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拉过身边的一大袋武器,作好了战斗的准备。

    感觉到喉咙隐隐有些不适,神黎一下子就知道这冰里带着些毒了。

    神晃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便有些不放心她:“原来如此,不死还能重生愈合,这就是你的鬼啊,和江华一样你可以吗?”

    神黎却道:“什么呢?江华才不是这么劣质的生物呢,而且他们是有致命的弱点的”

    她抬眼估摸了一下天色,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武器,然后笑着:“去吧,比起你,毒对我起不了多少作用,我可以的。”

    听她这么,神晃也不再多,转身就跃向了屋顶,同时,童磨的攻击并未停下,他向着神晃挥动金扇,空气中瞬间凝结了无数的冰棱向他刺去,但是却被神黎撑着伞用旋转的伞面一一挡开了。

    院子里清冷的月光中刹那有了闪闪烁烁的冰晶落下,眨眼间神晃也已跑远,对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也不追,也是露出了些许困扰的表情来。

    他的金扇微微掩面,瞳孔中是直达眼底但没有温度的笑意:“你是要去救那些人吗?真奇怪啊”

    他有些困惑道:“明明之前已经知道我是鬼来着却也不杀我的不是吗?难道你不是觉得别人就算被吃了也没关系的、冷漠的人吗?”

    着着,他自己又笑了起来,隐约见唇下那几颗尖锐的獠牙:“不,好像也不是很冷漠的人,毕竟在我要去杀了你家的少爷的时候,你看起来那么生气,好像要杀了我一样。”

    他的眼中渐渐有虚晃的色彩浮现:“唔以前好像也有谁那么生气地看着我来着”

    不过很快那种神色就消失了,他又自自话了起来:“我很喜欢你哦,因为觉得你长得很漂亮,吃起来味道肯定不错,而且明明知道了我是鬼却不害怕,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但神黎没有回应他,她在因冰块遍布而气温倏降的院子里合上油纸伞,她挥伞扫荡开了童磨的攻击,开始去扒那些带来的武器。

    童磨还不知道这些武器对鬼来杀伤力多大吧,这会看着她,竟又突然笑道:“起来,还不知道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架势颇有要聊天唠嗑的意思,但是他的攻击却也没有停,皆是狠厉的杀招:“上次一别已经好久不见了,之前约好再见面的我却没有去,真是非常抱歉呢不过我当时是因为被老板叫去开会了,姐你应该明白这种无奈吧,毕竟你也照顾过少爷这种老板来着。”

    闻言,神黎挑着眉,也笑了:“巧了,我现在觉得我那个无良的黑心老板和你家老板估计是同一个。”

    童磨便笑道:“呀,那你可害惨我了,我后来找去时差点被反杀了呢,你家少爷是那位大人,你也不先和我后来听你辞职离开了呢,本来想去找你的,但是那位大人派的是另一个同事去找的你,真是可惜”

    “是吗?”神黎凛着眸子,已经扛起了特制的紫外线关枪就往他那边突突突地扫射:“确实挺可惜的,毕竟没会了,不过正好,就请你用你的血还有你的细胞好好向‘那位大人’还有黑死牟传个信,打个招呼,就我神黎来找他们算总帐了。”

    这枪对付惧阳的夜兔可有效了,同理,对付鬼也效果拔群,只见童磨猝不及防被这枪打中后,身体因此有些受制了,而身上被击中的地方竟也血流潺潺,无法愈合。

    院子里一时间全是飞溅的血,童磨微微瞪大眼,似乎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

    但是神黎见着有效,便恶劣地扬起笑容来,完全不给他反击的会,就扛起了一管炮筒,就往他身上轰。

    连接的巨响在夜里震耳欲聋,呛人的烟雾袭上苍穹,有灼热红灼的火光蔓上了寺院的建筑。

    在此之中,神黎笑着:“还有,我之前因为与你无怨无仇不杀你,那现在也能仅仅因为心情不爽而杀了你。”

    连接一炮筒的炮弹下去,别童磨了,就连神黎都有些被幅射到了。

    而整座寺院也已经被毀得不成样了。

    神黎看着不远处那个肢体残缺的鬼,笑眯了眼道:“对了,顺便给个衷告,这年头,虽然晴天打伞的人也挺多了,但还是心点好,毕竟也有可能是像我这样的鬼啊,下地狱后如果遇上我们夜兔的鬼魂,别怪我没提醒哦”

    语毕,她无视了自己臂上因幅射而被灼伤的伤口,继续扛了几筒炮往那边继续轰炸。

    因为,就算不是被日轮刀砍头的,可是如果被轰得连点细胞都没了,也该死了吧。

    正巧,天也快亮了。

    童磨在神黎契而不舍的轰炸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迎来了黎明的光亮。

    火光与熹微的日光混杂,神黎逆着光站在院中,看着因日光照耀而身体已然开始消逝了的童磨。

    泛出淡蓝天色的苍穹上,月亮渐渐隐去,剩下一点残缺的影子,而童磨绚丽的眸子注视着她,面上却无一丝一毫的痛苦,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与不甘。

    他甚至还像个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答案的孩子般,满足而雀跃地笑了:“神黎原来如此,这就是辉夜姬的名字啊。”

    化作灰烬散去的最后一刻,对方轻弯着眸子,里边是覆着薄冰般龟裂开来的水面。

    他带着些许兴味与明快的笑意,留下了最后一句宛若诅咒的话:

    “那位大人,一直惦记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  童磨:“我曾经有过一个被当成好鬼活下去的会,都是我这张嘴”b

    二哥,卒。

    风光火葬。

    对不起啊,让二哥死得这么快,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情,但是神黎爽了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