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壹柒
他:“我杀了他千千万万的传承者。”
但是他的声音顷刻间消弥在了神黎猛地挥出的红赫刀刃中。
坚硬的脖颈被神黎挥动的巨力砍中,割入三分的刀尖瞬间割裂了他颤动的喉咙与声带,两把倏然红赫的刀在同一时间砍断了黑死牟身体的一部分。
高束的黑发随着松散的檀绳散落开来,神黎和无一郎造成的伤口竟然使他的动作停顿了大,连愈合速度都慢了下来。
借着那一瞬的停顿,神黎卯足了力气,再次挥刀而去,可惜的是这次被他躲开了,还朝不及闪避的无一郎挥出刀去,神黎便抬腿将对方踹飞了出去。
他的身躯一路撞倒了数根大柱子,石块轰轰烈烈地落下来,漫天的尘土中,神黎平静的声音随之轻轻响起了:“不用提缘一,如你所言,他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的是我们两个,即便我现在生气到想要立马宰了你,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两个首先要清楚。”
穿过沙尘而来的神黎神色寂寂地看向前方的人影:“你很害怕死亡吗?岩胜。”
记忆中那个雪天里的初遇,以及生命最后那些春日里的陪伴,他与她过的言语,她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神黎从中窥寻到了不确切的答案:“所以才成为鬼吗?”
步履微跄的鬼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只是道:“死亡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了,什么也做不了无论是享受金财万贯,还是磨炼剑技”
他淌血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神黎:“曾经亲眼注视着我母亲死去的你应该深有体会才对”
闻言,神黎不禁迈前了一步:“当年,你母亲临死前,是我拒绝了她变鬼活下去的希望。”
但他没有任何迟疑,立马挥刀袭了上来,于是神黎也跑了起来。
可是,她依旧在:“当年,我也希望她能活下去。”
“我也想保护她。”
刀剑再次碰撞的瞬间,彼此的刀身皆映出了他们此时刀戈相伐的一面。
一刹那,有关于继国这两个字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但是,她和我谢谢。”
神黎高声道:“她让我和你,她爱你。”
曾经,她被迫站在了为他人选择生死的岔口。
那一瞬,她感到十分痛苦,心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但是但是,她对神黎谢谢。
那位温柔而善良的夫人,她谢谢神黎没让她成为鬼,谢谢神黎维护了她身为人、身为信徒的骄傲,也谢谢神黎送她回家完成了她的愿望,保护她到最后一刻。
相反,因为她,神黎当年没能为江华做的事,全都完成了。
那么,现在同理,面对与那位夫人作出了不同选择的孩子
——她也要作出相应的回应才行。
“她直至最后一刻,想的都是你们兄弟俩能作为普通人幸福地活下去!”神黎怒吼着,扬拳将他狠狠揍了出去,拼尽全力。
“但是,这好像不是你想要的。”神黎挥伞攻了上去:“从知道你变为鬼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想,身为你的老师,我该去做些什么?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
好在她从另一个武士那里得到了答案,她知道自己身为老师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是愤怒地他错了把他掰回来吗?还是同情地倾听他的理由不,都不是,这些都不是她应该去思考去做的事情。
兵刃交接间,神黎道:“作为老师,我不会去否认干涉你,我认为自己应该做的就是去引导你作出自己的选择,去确认这是不是你自己作的选择,去确认这是不是你最自由最想要的选择!”
她能做的,就是去确认他的这个选择对他来是对的还是错的,是否觉得后悔,他认为自己有没有违背自己的本心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他觉得自己追求的理想还在吗?
混乱的战局中,神黎与无一郎一起配合与他激战,有一瞬间,神黎扬刀矮身靠近他:“继国岩胜,我问你,你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了吗?”
交错的呼吸间,她好像在问着多年前的孩子,又在问着现在的他,其神态有一瞬逼仄得无法逃离。
被质问的对象,瞳孔有一瞬的颤动。
但是神黎微笑了起来:“如果这就是你想成为的武士的话,不管是鬼还是人,无论哪种姿态,我都很高兴看到这是你无悔的选择。”
回应她的是对方毫不犹豫挥来的刀刃。
神黎从那刀光的间隙中,恍神间好像看到了那个孩子在蓝天下布满石子的松树庭院中扬着刀挥向她的影子。
我想成为世界第一强的武士!
我会养你的,老师!
杀意游走的空间里,每一次呼吸都是属于死亡的气息。
在那一瞬间,神黎得到了他的回答,她的神色却不再严肃而紧绷,反倒轻松地微笑起来。
如果,这就是他的答案的话
霎时,她也猛然挥出伞去:“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那我也做出了选择。”
他们两个现在,都要做好被彼此杀死的觉悟。
缘一的事她不会原谅他,也没资格为他原谅他,他这些年做的事她也没有问过太多或去追责的立场,但是就他们的关系而言,他能够贯彻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就自始自终,都是她骄傲的学生。
所以,谁都没有错。
他们都是各自秉承着自己的灵魂与选择在战斗。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必须秉承自己原则前进而与他对立的老师,也是他必须贯彻自己的骄傲和武士道去击败杀死的敌人。
她是他现在必须打倒才能继续活下去的敌人。
所以,他必须杀了她,就像当年他为了活下去、为了贯彻剑术而选择变成鬼一样,现在同理,没有退路可走。
唯有一直、一直前进。
这就是他们两个的选择。
不多时,玄弥和他的哥哥不死川实弥,以及另一位叫悲鸣屿行冥的鬼杀队队员也赶来加入了战斗。
当神黎中红赫的日轮刀贴着他的脖颈灼烧着他的面容时,神黎在转瞬间想起了几百年前他也在黑夜中保护着她的时候。
佛像化作烈焰染红了天,属于阿尔塔纳的生命枯竭,她好像也要随着太阳神死去了。
但是有谁轻轻抱过她,将她护在了怀里,冷芒的刀尖划开了舔蚀的焰色。
可是有火漫上了他的衣角,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大火灼烧着他的肌肤、他的发丝、他每一寸属于过去的容颜。
不痛吗?岩胜
现在的神黎,看着他被大家合力砍下头颅后还嘶吼着从血淋淋的脖颈处生出了如怪物一般张牙舞爪的形态后,不禁想这么问他。
但那时的他,只是一直道:不要死
他真的是害怕死亡吗?
神黎想问。
“还没完”
“我还没输给他们”
满面獠牙的怪物,在他人眼中尽是丑陋的姿态。
他发出了已经不属于人类的嘶吼来。
“我还没有输给他”
神黎顷刻间挥着刀跑向了他。
哒哒哒——
她奔向他的每一声脚步声好似都踩在了通往过去的道路上。
冬日与春天交接的记忆匣子里,樱落云开,香火弥漫,他安静陪伴的身影始终温柔而安心。
你在哭吗?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事情结束后,我就陪你去看海。
神黎轻闭双眼,再次睁开时,有温热的水珠消散在了滚滚的烟尘中。
但她看着他,却:“别哭,岩胜,别哭。”
眼帘中的身体像垮下来的尘土一样开始崩塌,他向神黎奔来的身影伸出了最后完整的臂来。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的,神黎也伸出去握住了他的指尖。
“骗子”
但是,最后的最后,他只留下了这句憎恨的话。
黑死牟死了。
作为鬼,他的身躯化作灰烬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遗留下来的,只有他的衣物。
那是他曾经身为人、名为继国岩胜的证明。
随着上弦鬼的死亡而崩塌下来的寝殿将神黎带向了深渊,坠下去的那一瞬,她却满目都是黑死牟那袭散开来的衣物。
那里面落出来的,有一截断掉的竹笛,以及在深渊中飘扬开来的、破碎的信纸。
它们像蹁跹走远的白蝶,一一飞离了过去的记忆。
又像纯白的雪絮,散落在了他们初见的冬季里。
神黎的神情终于不再平静,她想伸去抓那寥落的纸片,可是她的身体顷刻间不再随着它们一起下落。
有人抓住了神黎的将她往上拉,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葬入黑暗中。
再也抓不住,寻不到了。
她被来人笼入了一片阴翳中,周围零零碎碎落下来的石块木屑皆被对方挡在了外边。
神黎抬头时,就见绯橘发的少年人撑着伞,中拿着她原先系在上的木牌居高临下地瞅她:“把我送你的东西乱扔,真的好吗?”
神黎有些恍惚:“神威?”
作者有话要: 神黎:“我就不信这阵容还能打到2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