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檀木床,青纱帐,有个公子正坐在被褥上发呆。公子穿着松软的中衣,头发被压在屁股底下,脸上神色空白而茫然。
这公子便是地府的鬼。鬼记得前不久自己还在昏暗的地府被一群穷鬼扯着头发痛,结果有个人冒出来要带他回家。他疑惑地看看四周——精致的香炉,好看的墨画,镂空的窗格,这就是家?
这时房门开,光照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个老伯。他立刻翻身把自己缩进被褥,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连条缝都没留。
老伯无奈地走过来,嘴里念叨着:“公子啊快出来,是秦伯,出来吃饭了。”
鬼无动于衷,被子里的人形一动不动。
秦伯伸手欲把被褥掀开,结果有人制止了他:“秦伯,还是我来。”
这声音十分熟悉,是把他从穷鬼们手中救下的那人。鬼一边用被褥紧紧裹着自己一边竖起耳朵。
谢洛衡坐到床边:“怀尘,是我,出来罢。”
鬼偷偷开一条缝,光线透进来,谢洛衡的脸与他堪堪对视。他的眼神转作惊恐,哆嗦着又缩回被褥,这次全身往后一直缩到墙角。
他想起来了!这这不就是杀死他的仇人吗!
谢洛衡抿唇:“秦伯,你先出去。”
秦伯犹豫道:“城主,公子病好之后怎么怕人了?”
谢洛衡:“没事,他只是受了惊,过段日子就好。”
得了这句,秦伯方告退,关门之前嘱咐:“城主,让公子快些出来,别在被子里憋坏啰。”
人一走,鬼反而更紧张。谢洛衡把手覆上被褥,被褥下的东西抖得像个筛子。他笑道:“地府的时候没见你这样,怎么回来了还怕我?”
鬼没回他,只是又把被褥裹紧了。
谢洛衡干脆把他整个身子捞过来,掰开攥紧棉被的手,让他露出一个头。
“这样才对,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闷着慌?”
鬼力气远没有他大,只能被迫松手,但看他的眼神依然像看见蛇一样惊恐且警惕。
谢洛衡失笑,轻抚他的背:“没事,我不会伤害你,其他人也不敢伤害你。你是我弟弟,是这城主府里的公子,一城的人都将以你为尊,不怕。”
鬼将信将疑偷看他一眼,随后面色一白又低下头。
谢洛衡不以为意,他将对方抱起,一只手盖住双眼:“饿了吧?走,我们去吃东西。”
屋外一干下人们早已候着,见城主抱着公子出来,侍女忙要接过公子。谢洛衡摇摇头,“还是我来。”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本来安安静静的公子突然疯了一样挣脱出谢洛衡的怀抱,摔在地上。
侍女“啊”地叫了一声。
鬼一落地,转头就拼命往院子外跑,众人被他的举动愣住了,只有谢洛衡面色一变,几步追上,然而已经太迟。
鬼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然而刚跑几步他就发现手脚不听使唤,身体沉重,很难掌握平衡。而且由于地府常年不见天日,那刺眼的阳光激得他泪流满面。他眼睛刺痛,眼前景象越跑越模糊,最后干脆两眼一黑。
谢洛衡飞快拦住他,顺势将他的脸扳过来,急切查看他的眼睛。
这副身体的五官十分精致,微微透着病气的脸却是惨白。对方眼珠混沌一丝神气也无,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谢洛衡心下一凉,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
“公子您要去哪?”秦伯急匆匆跟来。
鬼的手在空中乱摸几下,什么也没碰着,谢洛衡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语气很轻:“想去哪跟我,我带你去。”
鬼想缩回手可对面人的力道很稳,怎么也挣不开,他茫然站在原地,眼前黑黢黢的像地府的夜。
他不是什么公子,他讨厌这个地方,面前人让他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可他好像瞎了,这个身体为什么会这样?是这个坏人做的?他不要他逃走吗?
鬼抖着嘴唇,再也不敢动了。
谢洛衡十分无奈地将他重新抱起,然而触手温凉,竟是沾了一手的水。鬼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泪珠一串串往下淌,看着格外心疼。
秦伯见公子哭,顿时噤声。
谢洛衡抱紧他,摸着他的头一点点安慰:“别哭,过几天就好,过几天就看见了。”鬼听了哭得更凶,泪珠子不要钱一串串地掉。
谢洛衡是真的无奈了,他犹豫片刻,把手放到鬼嘴边:“你要害怕就咬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走。”
听了这话,鬼抬起红红的眼眶,手摸索上谢洛衡的手,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秦伯及围观的众下人:“……”
从今以后他们可能要重新评判公子的地位。
公子的牙是乳牙,远没有地府鬼的尖利。谢洛衡装模作样“嘶”了一声,用一副痛苦的语气道:“哎呀疼死我了,怀尘,怀尘大人,您饶了的吧,的皮糙肉厚不好吃。”然后一边抖着手一边各种讨饶,逗怀里的东西。
鬼听呆了,不知不觉松了牙。谢洛衡连忙把自己手解救出来,上面一排红牙印,还沾了不少口水。
谢洛衡趣道:“看来怀尘大人饿极了,走,的带您去吃好吃的。”着用袖子擦擦鬼脸上的泪痕,抱着他往膳厅走。
鬼趴在谢洛衡身上,一边抽噎一边嗝。
谢洛衡给鬼喂了不少东西,但显然最有吸引力的还是他自己的手,鬼有事没事就爱咬着。谢洛衡也由着他,趁他对自己的手情有独钟,解释道:“你的身体体弱多病许久不见光,你的魂魄常年待在地府也不见天日,所以刚醒来不能见光,一遇上强光很容易失明。”
鬼咬着他的手津津有味,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洛衡几乎亲力亲为地照料鬼,或者怀尘。本来这事交给侍女们就好,结果每次谢洛衡一离开,怀尘就开始不动不语,整个人缩在原地,似乎是害怕。
于是一连几日,怀尘吃饭跟谢洛衡一起,睡觉跟谢洛衡一起,就连洗澡也跟自家哥一起。
比如现在,谢洛衡对着一池温水叹了口气。
他无奈地把怀尘放下,然后像剥粽子一样把他剥了个干净。
怀尘全程沉默,衣服一剥完他就摸上谢洛衡的手,含在嘴里。谢洛衡也没拒绝。自地府到现在,这东西就没过话,总是一副害怕的样子。如果让他啃一下手就能有安全感,那谢洛衡还是愿意的。
池水温热,谢洛衡刚把怀尘放进去,家伙就扒着他的手不敢下水。
“没事,水很浅。”
怀尘摇摇晃晃地站稳了。
谢洛衡拿了条毛巾从头到脚给他擦身子,怀尘僵硬地一动不动。
谢洛衡满意地把乖顺的怀尘拎出来,擦干身子换上单衣,结果套在外面的狐毛裘衣忘记拿了。
怀尘身体十分虚弱,如果不披外套走回院子肯定要着凉。谢洛衡用毛巾抹了抹怀尘脸上的水珠,“我去叫侍女拿一下衣服,马上就回,你在原地好好待着。”着把手从怀尘嘴里拿出来。
嘴里落了空,怀尘脸上有一瞬的失落。他眼睛看不见,于是蹲下身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谢洛衡见他这样,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匆匆出门。
侍女就在温池门口候着,谢洛衡吩咐道:“把公子的狐裘拿来。”
侍女:“奴婢拿了的,那狐裘外衣就放在温池的旁塌上,城主可是没见着?”
谢洛衡心里咯噔一声,那旁塌他看过,并没有。
侍女见谢洛衡的模样便知是没有,又道:“也有可能是奴婢记错了,奴婢还是和城主一道进去吧。”
谢洛衡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步子不自觉加快。
然而当他再次进温池,室里水雾缭绕,窗户紧闭,狐裘摆得齐整,唯独少了一人。
一旁的侍女疑惑道:“狐裘就在塌上……公子人呢?”
谢洛衡脸色刷地沉下来,他一把掀开狐裘大衣,压在底下的纸条晃晃悠悠飘落。其上一行字飘逸如飞:你的宝贝弟弟我笑纳了。
落款是一个柳字。
作者有话要:
作者君:怀尘啊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谢怀尘:???
作者君:谢洛衡全身上下那么多地方,你为什么非要啃手手呢?
谢怀尘:额,这个,当时我想的是他一手抱着我,一手被我抓着,肯定就没办法杀我了
作者君:......你时候整天就在想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