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衡披着夜色出了府。

    他瞬息走过十里长街，然后停在一间佛寺门口。这佛寺是城里唯一的佛门法地，残月高悬，有人在庙宇的飞檐上等着他。

    那人一身红衣，月光下慵懒得像只狐狸。大狐狸翘着二郎腿随意靠在瓦砾上，一只手枕着脑袋一只手转着折扇。

    “哟，谢大城主亲临寒舍，我真是受宠若惊。”语气像是在调侃多年老友。

    谢洛衡似是料到他会出现，开门见山：“要怎样你才会放了怀尘？”

    那人将折扇磕着下巴：“你可真是宝贝你那弟弟，我前脚才带走他，你后脚就来了。”

    谢洛衡：“条件？”

    那人似笑非笑：“你我敌对多年，我凭什么放了你弟弟？”

    谢洛衡：“怀尘在这城里待了七年你都没动他，偏偏今日为难他一个无辜稚子？”

    哗，折扇摊开，戏谑的笑声响起：“谢洛衡啊谢洛衡，你当我是傻子？”那人语气嘲讽，“他是你的宝贝弟弟吗？我看他神魂不稳七魄不全，八成是借尸还魂来的冒牌货吧？”

    接着啧啧两声：“杀了自己养了七年的弟弟，然后借尸还魂换来这么个东西？老实，我很好奇你要做什么。”

    谢洛衡沉默良久，“这么你是不算告诉我怀尘在哪？”

    那人指指自己：“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放了我……”

    谢洛衡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可能。”

    “喂喂，你把我困在这佛寺已有七百余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七百年过去了，你仍然不思悔改，还指望我放了你？”

    很好，谈判破裂。

    红衣人眯起狐狸眼：“既然如此，我便杀了那鬼。”

    谢洛衡勾出一抹温凉的笑：“怀尘若有了什么闪失，我就让你……魂飞魄散。”着挥了挥衣袖，无数细密的符文自脚下延伸，整座城都微微发亮。

    红衣人没想到对方居然一言不合就动手，他将折扇一摊，密密麻麻的符文便被隔绝于周身。

    “你居然开启主城大阵？”

    这座城是由一座大阵守护加持，整个大阵只有城主才能开启。开启之后，城中任何动静城主皆一目了然。不过，启阵的代价可不。

    红衣人心里犯嘀咕：这家伙是真发火了？就为了那鬼开启大阵？有病吗他？

    然而到嘴的嘲讽还没来得及出，谢洛衡便借着大阵的威势朝他压去。他堪堪欲挡，自身却完全不是大阵的对手，只几个呼吸间，红衣人的身形便再维持不住，哗啦一声消散无踪。

    原来方才的红衣人只是一道分/身虚像。

    谢洛衡看都没看一眼，他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脚下的佛寺顿时遥相呼应，一副巨大的虚画缓缓张开，悬浮于佛寺上空。

    谢洛衡拢着袖子抬头看这副画，这画里居然是一城的景象，城中一草一木一举一动，画里皆是纤毫毕现。

    **

    怀尘觉得十分冷。

    红衣人把他带走时，他身上就只穿了一件单衣。如今已是入秋，凉风扫过他不自觉了个冷颤。

    红衣人把他倒提在手上，左看右看。怀尘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也不知对方到底要做什么，只能艰难地保持平衡让自己不摇晃，顺便祈祷这位不速之客不要松手把他砸在地上。

    红衣人：“模样不错，可惜是个瞎子。”

    着掰过怀尘的头。对方手指冰凉似鬼，怀尘不禁抖了抖。然而下一瞬，一股钻心的疼直冲脑海。脑中仿佛有一条蛇一路撕咬，疼得他脸不住抽搐。

    红衣人在他识海里晃悠了一圈，眼看手上的东西已经奄奄一息，没趣地往地上一扔。

    “噫，一缕残魂，也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

    着并指成刃，在怀尘手腕上划了一刀，汩汩的鲜血霎时涌出。

    “不过谢洛衡救你肯定有目的，不让他如愿就是了。”红衣人怜悯地看了怀尘一眼，“家伙对不住，你就在这喂狼吧，如果我能把你哥弄死，来年一定给你烧纸钱。”

    怀尘听了心下一凉，看来抓他的是谢洛衡的仇敌。

    红衣人扔了怀尘就走，似乎认定一个孩童在这活不了。察觉对方走后，怀尘忍着脑海里的恶心，双手在地上不住摸索，却只摸了一手腐叶脏泥。他猜测这地方应该是个野林子。

    这猜测并没有错，这里确实是一片城外树林，这片林子还出了名的闹鬼。而如果怀尘没有失明，更是会发现周围十丈之内画了一圈暗红的煞阵，因这煞阵的缘故，整片树林都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这些怀尘都不知道。

    他抿唇按着伤，手腕处被坏人划出的口子生疼不已。他又找了个树根靠着，黑暗里一切声响都格外清晰，他努力睁大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振翅声，还有不知名的多脚虫从耳边爬过的细碎声。

    他想起坏人过的喂狼。

    这片树林狼会过来吗？

    就在他紧张得胡思乱想时，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刻板的电子音。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受到威胁，系统自动开启……”

    这声音近在耳边，怀尘吓得全身紧绷起来。

    “滴，天道系统安装完毕。”

    “滴，检测到宿主体征处于低状态，防护模式开启。”

    “滴，欢迎使用天道系统，第九九三一号系统君为你服务。”

    一连串电子音砸下来，怀尘已经吓得大气不敢出。这声音太过接近，在阴森森的黑夜里仿佛鬼魅低语。

    系统君意识到宿主对自己的误会，于是撤了自动喊话，亲自上阵：“宿主你好，我是第九九三一号系统君，你可以叫我九九，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哒！”

    宿主还是个孩子，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系统君就应该这么温柔。

    结果这段话被程序解读出来变成一段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怀尘听着这陌生的电子音，更加害怕地蜷起身子。

    系统君见宿主并不搭理自己，只好继续解释：“我是天道系统，你是我千挑万选的天道之子，我的任务就是帮你成神！只要你按照我的做，我们以后就能横扫三界称霸六域维护世界和平……”

    怀尘抖了抖，完全听不懂这东西在什么。他心想着，话的难道是一只鬼？这只鬼这么啰嗦，是在考虑怎么吃我吗？

    正在唠叨的系统君猝不及防听到了怀尘的心音。

    “……”

    “宿主，我不是鬼，我是寄宿在你身体里萌萌哒的可爱QAQ，你不要怕，我不会吃你的！”这次连表情包都用上了。

    然而在怀尘听来这就是一段毫无起伏还带着喑哑的陌生音律，这道音律在黑暗中不停地喃喃于耳，给人一种漫长的恐怖折磨。

    怀尘抱着膝盖把头埋在手臂里，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

    系统君终于意识到不对，它好像……把自家宿主给吓哭了？不对啊，它的语气明明很温柔！宿主怎么可能被吓哭？

    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九九三一号系统君决定检查一下自己的程序……

    系统自检中……

    自检报告生成中……

    自检完毕……

    系统君拿着自家报告看了半晌……

    卧槽？翻译程序怎么是一堆乱码？？？

    难道刚才它辛辛苦苦的在宿主耳里就是一堆“########”？！

    系统君突然无比沮丧。

    它本来是想给宿主第一好印象的啊！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宿主接不接受它，而是语言不通这一世纪难题吗？

    早知道过来的时候就多带几个语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