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9＿蛋蛋

    沉睡的日子很久， 无名不话之后，他也不话，抱着白龙冰冷的尸体什么都不想做。大约两百年后， 不老渊刮了一场狂风， 什么桌子椅子金库都被狂风吹散， 渊底一片狼藉。

    他昏昏沉沉之间， 发觉周围有动静，这让他立刻惊醒。

    青衫人带来的恐惧不曾消散， 他日夜待在冷寂的渊底，一边担忧白龙的死亡一边恐惧青衫人的降临。

    窸窣声是从不远处传来，他睁眼，拍掉身上凝结的冰霜，然后缓缓起身。两百年的沉睡让他四肢都比较僵硬， 他努力让身体恢复，一边拿起手边长剑， 警惕地往声音处挪动。

    嗒嗒嗒。

    轻微的奇怪的声音。

    他弯腰去看，却发现声音来源是一颗圆润的石子。那颗石子木瓜大，正独自跳啊跳地往他的方向蹦。

    他用沉睡了两百年还迷糊着的脑袋仔细回忆了下，终于认出这个东西。

    “……大白蛋？”

    听到叫唤， 大白蛋兴奋地连蹦三下， 表示应和。

    还真是那个据是他伴生物的蛋，他一时哭笑不得，沉睡多年倒把这个家伙给忘了。

    大白蛋却完全不记他的遗忘之仇，反而蹦蹦跳跳， 左蹭右蹭地滚进他怀里。他心翼翼捧起蛋， 轻柔地抚摸。

    “怎么，想我了吗……”

    大白蛋给他的回答是：“咔咔……”

    只见手中蛋突然开裂， 裂成整齐的一圈。一个脑袋从蛋壳里探出来，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最后定格在他身上，一大一两双眼堪堪对视，喜结良缘。

    他愣住了，没想到这颗蛋装死这么多年居然有幸能看见它破壳。

    顶着蛋壳碎片的脑袋朝他细声细气地喊：“尘尘！”

    卧槽，这蛋还会话！

    “尘尘，尘尘，尘尘……”

    细弱的声音锲而不舍地喊这一个名字，从蛋壳里爬出来喊，抱着他的手喊，甚至还要爬上他的脸。他将那软软的玉白色的一条提起，左瞧右瞧。对方扭动着身躯，巴巴地看着他，那模样实在惹人怜爱。于是他忍不住又将对方放置于掌心，用手指摆弄来摆弄去，触感很软。

    “你是……蛇？”他犹豫道。

    “龙，龙！”对方不满地反驳，甚至张开嘴露出圆润的乳牙。

    他被这模样逗笑了，老实这还是他两百年来第一次笑。

    “你和父亲长得真像。”

    龙就着他的手，开始咔咔地啃蛋壳，模样有滋有味，啃得连残渣都不剩。他珍惜地将这只不老渊里唯一的活物捧起，结果对方了个嗝，朝他脸上喷出一团寒气。

    等他再睁眼，眉毛鼻子上皆生了一层冰霜。

    0020＿龙喂养指南

    不老渊里从此多了一个活物。

    此活物不但娇弱还经常肚子饿，肚子饿了就要叫唤，不理它就不停叫唤，若是饿狠了还要嘤嘤嘤地哭。本来哭就哭，他可以选择没看见，奈何对方长得玲珑可爱，哭的时候尾巴左右擦泪，喉咙里发出幼崽哭唧唧的声音。

    那委屈样，太萌了，受不了。

    他每次都老老实实去哄。

    龙：“吃！吃！”

    于是渊里什么锅啊瓢啊桌腿啊都被啃得七零八落，他就差没把自己的衣服喂给对方。

    龙：“尘尘吃！尘尘吃！”

    他只好身先士卒，自己啃一口桌子腿，再喂对方一口木头渣。所幸这些用具都是上等灵木所制，吃了不碍事，还能涨修为，就是味道堪忧。

    龙继续嚷：“不好吃！不好吃！”

    他：“……”

    不好吃怎么办？只能出去找食。可是青衫人的威胁尚在，他实在不敢出去。

    “尘尘羞！尘尘羞！”龙看出他的犹豫，不停嘲讽。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他也压根没时间睡觉了，脚边不省心的东西天天变着花样喊饿，那势头完全可以把整个不老渊啃掉。

    于是他在龙日日夜夜的哭啼声中，颤巍巍去找食了。出去的时候心翼翼，御剑时悄无声息，回来时偷摸摸带了一把水嫩嫩的青草。

    龙：？？？

    “肉！肉！”

    好吧，他以为龙是食草动物。

    第二天，带回一只猪。

    “脏！脏！”

    第三天，拖回一只牛。

    “不够！不够！”

    第四天，他回来时，不老渊上空突然出现一个庞大的阴影。此阴影被他用神文编织的网运回，龙伸长脖子去看，他朝龙喊：“食物带来了，接好啰。”

    着不等龙反应，绳索一断，如山般的身躯呼啸着朝不老渊砸去。重物坠落如天塌，龙吓得往洞里一钻，接着整个深渊轰隆一声，砸得渊底开花，冰屑四起，重响如闷雷，天穹也跟着一颤。

    他得意洋洋地从天上下来，龙也颤巍巍从洞里探出头，眼前的庞然大物是它从未见过的稀奇。

    “……能吃？”

    他点头：“能吃，这是鲲鹏，大补。”

    原来他在北海发现了一只鲲鹏，此物灵性颇高，杀起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龙看得双眼冒绿光。

    他终于舒一口气，这下，温饱问题算是解决了。

    0021＿叛徒

    龙出生之后，不老渊的生活比父亲沉睡之前还热闹。他每天为了这东西忙里忙外，简直堪比亲爹。他还给龙取了个名字，烟萝。

    至于为什么取这么女气的名字——

    当然因为烟萝是条母龙。

    那么另一个问题就来了，烟萝能看出性别，天道白龙能看出性别吗？

    为了这个困扰他百年的问题，他趁白龙沉睡时偷看了某不可言部位——

    嗯，父亲是条公龙，他之前一直误会了= =

    回烟萝。

    烟萝在他的精心照料下长得越发亭亭玉立，然而相处久了一些不正常也会被察觉——烟萝经常晚上偷偷溜出去做坏事。

    这个结论不是没有道理的。首先烟萝粘人，睡觉必蹭进他怀里，可是他有时半夜梦醒会摸不到那只软软的尾巴，这很不正常。再者昨日他问起半夜行踪，烟萝眼神躲闪尾巴乱摇，这是很明显的紧张动作。所以烟萝晚上一定有猫腻。

    得出结论，他决定今晚偷偷查验一番。

    一人一龙按例靠着白龙巨大的身躯睡觉，不老渊中落针可闻，他将呼吸放缓，气息放平，整个人似睡熟一般。就等着怀里的烟萝自露马脚。

    果不其然，不到一时辰，怀里的龙就开始试探地左摇右摆。他故意皱眉，闭着眼翻了个身，顺便也放开了对方。对方大喜，尾巴兴奋地摇啊摇，然后蹭到他鼻子下检查他的睡眠状态，直到确定他睡着了，才偷偷摸摸从身上溜下来。

    他睁开半只眼，看烟萝朝络水边爬去。

    络水？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烟萝一路向前，熟稔地游入水中。水中正有一人候着，高大的半身投影如倒映的明月。烟萝一见这个身影，立马雀跃地扑过去，水面霎时扑出一道水花。

    “美人！”脆生生的叫唤。

    啧，他就知道这叛徒肯定还念着无名。

    实际上，自从父亲沉睡，他基本就没和无名过话，就算平日对方不心出现在眼帘，他也会视若无睹地走开。如今看烟萝的架势，恐怕是被美色收买，要做天道的叛徒了。

    水中人似是笑了一下，低低道：“嗯，他好吗？”

    烟萝立马卷尾立正，挺胸收腹，如日常汇报般：“尘尘很好，今天跟我讲了三十七句话！比昨天还多一句！”？？原来你每天就在数这个？

    无名点点头：“辛苦你，他自锁心神两百年，我怕他心生魔障。”

    烟萝：“不会！有本龙在，每天唠叨他个七百八十句，绝对不会自闭啦！”

    是啊，你这么唠叨我当然不会自闭，我会疯。他在一旁腹诽。

    无名：“只可惜我让你提前破壳，导致你先天不足，恐会影响日后修为。”

    烟萝连忙摇头：“不不，尘尘带回来一只好大的鱼，等我吃完就不饿了，嗯……你要是，要是愧疚的话，也可以给我一点补偿……”

    一边一边爪子绞啊绞。

    无名抬眸：“你要什么补偿？”

    烟萝红了脸：“我……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嗯？？这浪蹄子都知道男欢女爱了？他听得目瞪口呆，再看烟萝的脸红得滴水，尾巴扭得不能再扭，的的确确是一副害羞模样。他决定明天给她讲解一下跨物种不能恋爱的问题。

    无名淡淡应了一声：“可以。”

    烟萝顿时两眼发光，眼瞅着就要再次扑到脸上去。

    “咳咳……”这时，他突然咳了两声，阻止了这场灾难。

    烟萝被咳嗽声一吓，本来冲向无名的飞跃身姿硬是生生一扭，变成了倒栽水，整个人扑地窜进水里，怂成一团。无名却仿佛早有预料，一双玉眸似笑非笑地朝他看来。他狠狠瞪回去，但杀伤力不够，对方眉眼反而更温和。

    “尘……尘尘……”烟萝躲在水里如惊弓之鸟。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络水旁，与水中一人一龙眼瞪眼。

    “你们俩背着我多管闲事？”

    被抓包的烟萝：“不呜呜……不是……”

    竟是直接哭出来，水中的龙缩成了蚯蚓。

    无名接道：“烟萝是关心你。”

    他抱剑哼了一声，坐到水边：“无名，我不是了咱们从此再无瓜葛。可你居然还怂恿烟萝监视我？”

    无名：“烟萝胆子，你确定她敢监视你？”

    他：“不是监视也是叛徒，你与她深夜相见，还举止亲昵，明摆着就是美人计。用美色收买这么的孩子，你无耻。”

    闻言，烟萝团得更，只留下滴溜溜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看着他。无名却是低低一笑。

    “你这话我以为你在吃醋。”

    “？？？”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吃醋？他又不是女人，吃哪门子醋？

    然而下一秒，水面泛起涟漪，水中居然缓缓冒出一个脑袋。

    他瞳孔蓦地睁大。

    白衣白发的仙人似穿镜而出，下巴一低，直起身，整个人从水里站了起来，水面及腰，白发在水中晕染开，修长的手几乎与白袖同色。对方抬眸，两人目光交错，他全身一震，对方则缓缓欺近，浸湿的白袍浮在水面如倾泻的月光。

    眉间隐有剑气，眼神淡泊如远霄，薄唇紧抿，一向只能在水镜中看到的人，突然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冲击力不算。

    对方比他高很多，容貌也更显成熟，一步步走来气势愈盛，他坐在原地竟下意识往后缩。

    “你……”他很想问对方怎么出现的。

    “阿尘，”那人却低下身子，用一种俯视的责问的目光看他，“天道遇袭，于你确是祸事。但你遇事不决，一味逃避，实在不是我想要的阿尘。”

    他被对方得脸上一烧，但转念又是一怒，梗着脖子：“你有什么资格我！”

    “唉，”对方叹一口气，那叹息仿佛就近在耳畔，让他整个人不自觉抖了抖。

    “我知道天道沉睡后你再无亲人，迷茫无措，心生孤寂。不如这样——”对方忽然倾身给了他一个拥抱，那怀抱很轻，白发垂落如一缕清寒的雾气。“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与我，我陪你一起度过这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