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界主奔现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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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走后, 天衍观开始步入正轨。
一个月后,皇帝在帝都举办“天师法会”,意在确定天衍观万法之首的地位。
三个月后, 柳双被正式任命国师, 天衍观迁址帝都。
四年后, 天衍观分观遍布南域和东域。同年, 西北雍州蛮夷作乱,朝廷军队不敌, 亦尘亲征北域,于万军帐中取了敌将首级。消息一出,朝野震动,不过众人震惊的不是天衍观主的通天之手,而是天衍观主看似垂垂老矣, 实则杀伐果断。
四年零六月,班师回朝, 皇帝嘉奖所有将领,并赐天衍观主一座灵山修炼。
五年,天衍观正式改名天衍宗,赏赐的灵山也改名天衍山。亦尘以此山布下屏障, 新立宗门。
八年, 天衍山护山大阵绘制完毕,亦尘广发拜帖,邀请天下英豪来天衍山做客。四域之中,惟有佛门不受邀请。
十六年, 宫廷政变, 秦王上位。上位后封天衍宗主为“太上仙师”,拥有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同时接受国师的提议, 天下以道术为尊,对佛门采取高压政策。从此百家式微,道门独大,佛门其次。
六十二年,佛子神游天域,得佛陀指点金身化佛,西域莲花盛开,清香十里。一时间,前去西域朝拜的信徒数以万计。
六十三年,亦尘神游天域,得仙人指点返老还童。一夜间,九霄之上白衣临风,帝都百姓皆目睹了天衍宗主仙人之姿。
一百三十七年,天下分裂,藩乱不断,亦尘率天衍弟子镇守帝都,普世神光一出,叛军闻风丧胆。同年,苏城被屠。
一百三十九年,天衍山遭叛军劫掠,死伤无数。同年,妙法莲华境遭叛军劫掠,死伤无数。
一百四十五年,天下安定。柳双渡元婴劫,不料遭人毒手,险些魂飞魄散。亦尘一路杀上西域质问佛子,然佛子拒认此事,两家剑拔弩张。朝中道教一派以此为契机,推行一系列灭佛政策,道门由此达到鼎盛。
之后起起落落又是数十年,道门佛门争斗不断,不过大部分还是道门占了上风。
两百年后。
算算日子无名该回来了。亦尘提前十天通告全宗大扫除,务必做到纤尘不染,还让所有天衍弟子准备欢迎仪式。宗里能拿出来的好东西全摆出来,能晋升境界的都晋升,整座天衍山喜气洋洋,护山大阵耀武扬威似的直冲云霄,方圆千里都是一副看我多牛逼快来夸我的架势。
不过忙活一场,天衍弟子都不清楚即将迎接的是哪位大人物,所以既期待又迷惑。
当天一早,亦尘穿着宗主袍庄重地坐在天衍大殿等人,殿外至山门全部铺上灵丝织就的红毯,灵珠组成的通讯网时刻关注着山门进出情况。
无名什么时候会来?
亦尘默默数着沙漏。
早上,天衍山没有访客。
中午,没有访客。
下午,有一位访客,是柳双从东域归来。
柳双,师叔临走时天衍观的地址是苏城,师父你在天衍山等人,师叔怎么会来呢?
亦尘恍然。太多年过去,他都忘记天衍迁址一事了。于是他大手一挥,整个人划破虚空来到苏城。
六十三年前,他驻守帝都为王室御敌,乱军对他怀恨在心,于是转身屠了整个苏城,天衍观也在那次动乱里砸毁。事后,乱军自相残杀,朝廷得以苟延残喘,天衍旧址被保存下来,作为纪念道场供信徒参拜。
他来到曾经的天衍观。观内依然维持着六十多年前的破败模样,刀痕、火烧的焦黑、褐色的泥土……道场中央的大鼎倒在台阶上,其上生出铜锈,里面的钱币与内壁早已风化成一体。他坐在大鼎上,看生了苔藓的台阶和挂着蜘蛛网的屋檐,静静等人。
酉时,无人。
戌时,无人。
亥时,也无人。
亦尘略有所觉地望向九天星辰,其星子浩瀚如海,其中有一颗最亮的,明明灭灭,最后终是熄灭了。
两百年零一日,天衍宗主在天衍观中等人。
两百年零二日,天衍宗主在等人。
……
两百年零八十一日,天衍宗主离开。
0236_蜃流海与地府
三百八十年后。
百年过去,天衍宗除了柳双,再无人知晓“师叔”的存在。亦尘将全副心神放在天衍宗,率领天衍众徒一路扩张势力,建立凌驾于俗世之上的修界。佛子也不甘示弱,固守西域,广收弟子,稳稳占据修界第二大势力的位置。
不过由于历史等多方面影响,佛门一直被道门压制,道门也无法让佛门臣服,两者相持不下,修界之主空悬。
二人对此皆为不满。他们清楚,成仙需要信仰,而四域信仰已经瓜分完毕。为此他们都将目光放在了四域之外,开始探寻外界资源。
佛子第一想到的是冥界。三界之中天界虚无缥缈,人界已成定局,惟有冥界无人问津,是一处可以合作的大势力。然古籍对冥界入口的记载只有“泰山”二字,佛门为此一直苦苦找寻传中的泰山。
而亦尘第一想到的是无名。无名来自异界,他若能得异界支持,界主位手到擒来。所以这些年他暗暗筹备,准备赴往蜃流海一探究竟。
二人一方寻泰山,一方寻蜃流海,皆是暗自进行,消息封锁。
最终,佛门在东域青州一带按图索骥寻得古泰山,并在泰山顶找到阴阳之界的裂缝。而道门采取阵困之法,将蜃流海寸寸勘察,最终在巽位地下二十七丈处寻得蜃龙。
蜃龙老巢被捣,勃然大怒,庞大的乌黑龙身翻滚不息,沙土寸寸崩裂,天衍弟子站立不稳,有人不慎掉入沙漠裂缝,惨叫着被蜃龙吞噬。
“凌空,布阵!”
柳双立即下令。百余天衍弟子顿时御剑凌空,各守一方,伏龙阵法从四面八方而起,蜃龙头顶立时布满密密的符文,庄严的道法天威将狂龙覆盖。
吼——
蜃龙根本不把这些弟子放在眼里,它轻蔑地一甩尾,霸道的罡风破开阵法,坎位弟子被横扫而出,伏龙阵法很快破出一道口子。
“洞虚期的蜃龙?!”柳双立马意识到对手的强大。天衍弟子以筑基为主,如他也只有元婴修为。洞虚期的蜃龙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绝望间,忽有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都退下。”
众弟子抬头,只见宗主如一只白鹤般自天穹翩然而下,脚尖踩在蜃龙的头顶,将蜃龙生生压下一截。而横扫出去的弟子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接住,堪堪落地。
“是宗主!宗主来了!”
一见亦尘,众弟子大喜,重聚战意。柳双见此也眼睛一亮,改令道:“天衍弟子听令!所有人退出百尺之外!布清谳阵,助宗主一臂之力!”
瞬息间,百余弟子散开,如一簇盛开的白菊,清谳阵出,方圆百里道音绵延,妖邪者闻之溃逃。
蜃龙作恶多端,纯净的道音对其而言犹如魔咒。果不其然,蜃龙被激怒,胡乱翻滚,亦尘手捏剑诀,剑光如瀑,众弟子只见白光一闪,蜃龙腹部便血流如注。接着纵横剑化光十道,每一道都挑在龙筋上,蜃龙痛苦不堪地挣扎,最终龙筋被寸寸斩断,蜃龙瘫软倒地,溅起漫天黄沙。
亦尘收剑,一个瞬身残影来到蜃龙面前,随后不顾对方怨毒的眼神,洒了一把不明粉末在蜃龙鼻子上。
“你要做什……阿嚏!”
然后蜃龙被刺激得了个喷嚏。
亦尘拍拍蜃龙的鼻子,悠悠道:“此物名为胡椒粉,乃是凡间剧毒之一。气味刺鼻,吸入之后腐蚀肺腑,很快就会化作一滩脓水。”
蜃龙听得眼神更加怨毒,恨恨道:“竖子!我乃天生灵物,你敢杀我,必遭天谴!”
亦尘:“我爹就是天,我是天道之子,你算什么东西?吃了北域这么多人,我今日便是替天行道。”
着手中画符,无形的神文扩散,一张结实的大网将蜃龙牢牢捆住。
“柳双。”
“师父。”听闻叫唤,柳双赶紧御剑而来。
亦尘指了指蜃龙的鼻子:“让弟子们看好了,今晚喝龙汤。”又指指蜃龙吐息之处产生的蜃景,“你跟着我,一起去看看。”
无名曾经过,蜃景是实像,是连通两界的门。所以他决定试试能不能通过此门。柳双跟在他身后,他用神术将柳双保护起来,以防不测。
“师父此行是要找无名师叔吗?”进入蜃景时,柳双问。
“不,那家伙爱回不回,我来是寻异界之门。”
亦尘心翼翼带着柳双前行。他发现越到深处,空间越暗,光线无法进入这里,无形的虚空乱流充斥周围,稍有不慎就会被乱流撕成碎片。于是他将柳双拉到身后,眼中金纹潋滟,入画开启,空间里的一切成为秩序井然的纵横字。
柳双睁大眼眸。这是徒弟第一次接触入画,肯定有所震惊。他笑道:“这是仙神才能接触的入画境,为师可支撑不了多久,机会难得,好好体悟。”
两人凭借入画一直深入。虚空乱流在入画境中十分明显,可以轻易躲开,越到后面,乱流越多,亦尘也愈发心惊。怪不得无名非仙神不可进,这样复杂的虚空乱流,除了入画,别无他法。
空间黑暗,惟有一列列的纵横字泛着浅淡的金光,二人身处其中犹如沧海一粟,而前方始终有一幅画景,景象里大地枯萎干涸,植被稀少,白骨皑皑,生息淡薄。
“师父,你看脚下!”
柳双一阵惊呼,却见脚下渐渐出现一条长河,河道蜿蜒,不知流向何处。
亦尘蹙眉,带着徒弟下去细瞧。却见河流不是普通河流,而是一片亡灵魂海。奔腾的浪潮是万千魂魄剧烈的挣扎,翻啸的浪声是魂魄的哀嚎,溅起的浪花是魂魄们相互撕咬时溅出的魂火与魂沫。
“这分明就是地狱。”徒弟看得脸色惨白。
亦尘却陷入深思。此地为虚空交界,哪来的魂海?这么多亡魂,连贯虚空……
“跟着魂海走。”他下了决定。魂海的尽头肯定有什么。
二人一路顺流而下,空间越来越狭窄,眼前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惟有魂魄的哀叫震耳欲聋。亦尘与柳双挤在魂魄之间,亡魂枯瘦的手指爬上柳双的脸。
柳双吓得一抖。
“别退啊,人家姑娘是看上你了,看这细指骨,生前定也是个美人。”亦尘揶揄道。
“师父您就开玩笑吧,大路不走,非要进这魂海。”柳双全身被魂魄缠绕,再观亦尘,竟是无一魂敢近他身。
亦尘安慰他:“刚才走的地方压抑死寂,哪有这里热闹?”
柳双简直要为师父的乐天心态折服。不过事实是,亦尘支撑不了太久的入画境,方才走到一半便知无法再前进,遂选择进入魂海。毕竟魂海里没有虚空乱流,只有亡魂。
两人随着魂海悠悠晃晃,最后来到一处瀑布。瀑高百尺,魂魄倾泻而下犹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亦尘站在高处眺望,只见此地夜幕星遮,魂海归于一点,犹如归墟。而魂海四周更有陆地,地面草木怪异,房屋矮矮,一家一户划分严明,明显是一座世外之地。
柳双为此惊叹,不过二人很快发现瀑布底下有人。
亦尘让柳双留在岸边,自己前去探查。
此瀑布由魂魄构成,亦尘下去时,正见魂海中有一人被亡魂死死缠绕。魂魄见他如见生肉,争抢着往那人影上钻。而那人细细感知竟是个活人,全身被锁链锁死,平躺在魂海之中,魂魄淹没了他的身影,只能看见一截惨白的手指露在外面。
手指忽然不正常地痉挛,亦尘眉心一跳——原来这人没有死,竟是活着承受亡魂啃噬之苦。
心中怜悯,亦尘并指作符,普世神光为对方祛除亡魂,虚弱的身躯逐渐显现。瀑中人手脚皆有粗重的铁链,腰部与颈部也被铁链一圈圈锁住,惨白的皮肤大半都有烧伤,一张脸也被烧毁大半,余下另一半勉强能瞧出此人曾经的风华。
很明显这人是被镇压在这,无尽的魂海就是惩罚他的工具。
亦尘犹豫了,自己似乎不该搭救此人。
然而下一秒,瀑中人陡然睁开眼,一股纯净的仙灵之气四散开来,整个魂海皆颤了颤,畏缩地退开。
仙?!
亦尘瞳孔一缩,这股苍渺清冽的气息……的确是仙气!他只在天道身上见过!难道,难道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名真正的仙?!
“前辈。”亦尘赶紧恭敬了神色,“敢问前辈……可是仙?”
瀑中人听闻他的声音,缓缓转过头。对方似乎久未见光,眼睛眯起,声音低沉沙哑:“呵……真是许久没有听过人声了……”
亦尘垂首作揖:“在下亦尘,不知前辈尊号?又是被何人困于此地?”
对方:“吾名释昭尊……被魔所伤……不见天日……”
魔?亦尘一怔,四域之内没有魔,只有无名的界面才有魔。
“难道前辈来自异界?”
“异界?”那人睁大眼,似乎在感知周围,最后低低笑了起来,“呵呵呵……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闻言,亦尘心中有了猜测。此人恐怕是异界流落于此,被魔所困,受尽折磨。可对方身上的仙气货真价实,让他不由心生好感,有了救人之心。
“你过来……替吾解开锁链……”那人命令道。
亦尘渡过魂海,走到那人身旁,掂了掂铁链。却见铁链乃是神文加持,其上威能也是非仙神不可留,于是心中留了份警惕:“救之前,前辈可否告知我,您为何被魔困于此。”
“此话问得荒谬,魔与道……”话没完,对方却已见到亦尘真容。未被烧伤的一半脸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随后化作狰狞愤怒。
“月同孤——!”
一声低哑的怒吼,磅礴的仙气将亦尘扫出魂海。亦尘冷不防被仙威击中,直接倒飞而出,凌空吐出一口血。
“师父!”崖上的柳双见亦尘受伤,脸色大变,直接御剑而下接住亦尘,然瀑中人似被彻底激怒,四肢锁链铮铮作响,怨毒的怒吼从魂海中传来。
“月同孤!你竟然还没死!你困吾这么多年今日是来看吾笑话的吗!你……不得好死!吾咒你生生世世永堕阿鼻地狱——!”
嘶哑的声音近乎泣血,对方每一句,狂暴的仙力便排山倒海般压向亦尘,柳双将师父护在身后,徒剑抵挡,然只一招就让他肺腑剧震,握剑的手连带整个手臂粉粹性骨折。
“蠢!谁让你下来的?!”亦尘刚缓上一口气,转身又看见徒弟鲜血淋漓的手,顿时恨铁不成钢地将人抱住——狂乱的仙力击在背上,亦尘抱着徒弟滚了三滚,最后呸出一嘴血腥味。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月同孤!也不认识这个人!”亦尘冲魂海大喊。
“休想骗吾,你就是他!你就是他!”
魂海因为仙的苏醒与愤怒而汹涌起来,无数魂灵呼啸逃窜,地脉微微颤动,强大的仙威降下,亦尘只觉空间都要被冻结,呼吸沉重,起身困难。
“月同孤!吾与你同归于尽!”
亦尘从未见过如此暴烈的仙灵之气,也来不及细想对方为何将他错认他人。仙威欲将他碾碎的一刹那,他只有两个念头。
一是,柳双怎么办?
二是,原来半仙与仙有天壤之别。
他眸中爆出金纹,全身灵气霎时运转到极致,入画开启,极度繁奥的纵横字展现在眼前,一切变得极慢。但他知道不能错,徒弟在身后,不能挥错一剑。
纵横剑铮鸣出鞘,剑锋划过每一道纵横字,仙威所过之处尽数消融。他不能慢,因为要赶在仙力扩散之前将纵横字灭除,慢了,余威就会使他与徒弟受伤。百余剑招只在一刹那,剑光快得撕裂虚空,亦尘面前生生裂开一道虚空乱流,仙威被乱流通通绞杀。
咣当。
纵横剑脱手,这一招几乎使出他毕生所学,虚无将仙力吞噬,他自己的灵力也消耗殆尽,握剑的左手微微颤抖,因为快得突破身体极限而陡然失力。
“师父,是我拖累你……”
柳双虽看不懂亦尘的招术,却能从亦尘苍白的脸色猜出端倪。他扶住软软倒下的亦尘,随后拿起纵横剑,目光警觉地盯着魂海中人。
果然,对方誓要杀亦尘。一击不成,浩浩仙威再次发难,魂海掀起百尺巨浪,无数亡魂裹挟着强大的威压涌向他。他恃剑而待,心中却已有赴死的准备。魂魄的呼啸声近在咫尺,他被震得几乎双耳失聪,却不后退一步。
而就在此时,一道金光飞来,佛文组成的屏障将如潮的亡魂阻挡在外。柳双立时回头,却见黑暗里走出两个人。
“谁?!”瀑中人对干预者极为不满,铁链哗哗作响,杀气弥漫。
一个寡淡的声音响起:“阎罗,这就是你所的密地?真热闹。”
另一人也惊疑道:“谁?竟敢擅闯地府禁地?!”
柳双看清来者之一正是莲献佛子,佛子跟在一黑衣青年身后,此时也正用寒凉的目光看着他与师父,而黑衣青年手执一盏魂灯,身上阴气缠绕,如鬼魅一般。
“佛子?”亦尘自也看清来者,惊讶一瞬,便扶着柳双肩膀起身:“果真是冤家路窄,你怎么也在这?不过幸亏你出手相救,要不然日后没人陪你争界主,多无聊。”
方才为他们挡住一击的佛文屏障,应当就是佛子的手笔。不过佛子竟然会救自己,这让亦尘十分意外。
佛子冷冷道:“宗主难道与吾一样,也在寻找地府?”
地府?亦尘更加迷惑,他根本不知道此地为何,还以为自己依然身处蜃流海,没想到走着走着竟就来了冥界??
见此,黑衣青年微微上前一步:“还请阁下报上名号,地府不欢迎无名者。”
黑衣青年气息似人似鬼,黑袍华贵,其上绣有鬼神图样,样貌清秀却似有病容,态度倒是不卑不亢。亦尘对对方身份有了猜测,作揖道:“在下亦尘,乃道门天衍宗宗主,此番是误入冥界绝无侵犯之意,还请冥尊见谅。”
一语道破对方身份,黑衣青年反而对亦尘更有兴趣:“原来阁下便是阳间赫赫有名的天衍宗主……”
“呵呵……什么天衍宗主……他是月同孤!是魔!”冷不防,魂海中的仙又低喝出声。只是这次因为有阎罗在,对方并未出手攻击。
黑衣青年眉间一肃,执灯的手一扬,灯芯散发出幽幽冷光。魂海中的亡魂见此冷光纷纷安静下来,错落有序地再次将仙蚕食、覆盖,魂海下传来不甘的铁链挣动,然魂灵千万,轻易地便将那一抹白点淹没。
亦尘看得触目惊心:“这是……”
黑衣青年熄了灯芯:“宗主见笑了,此人在地府镇压多年,怨灵缠身,偶有胡言乱语,宗主不必放在心上。”
亦尘:“可他身上有仙气,是一名仙。”
黑衣青年颔首:“此人身上确有仙气,也不知被何人镇压在此,一开始我也认为他是被妖邪所害。可宗主请看他身上的锁链——”
亦尘转头,只见那名仙身上的锁链足有手臂粗,环环相扣,其上刻着古神文,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锁链上苍茫不可撼动的神威。
“此链名朱偃,专用于锁住地狱罪孽深重之人。此人身负这样的锁链,我实在不敢违逆先人遗命,擅自放人。而且,宗主请再看他周身魂灵——”
魂海之中,凡是接触仙者的亡魂都会停下来,前去啃噬一番,似乎其中有什么气味吸引着它们。
“这黄泉魂海中的魂魄,大多是怨念缠身无法投胎之人,得它们喜爱,此人也必是怨念深厚。若将这样的怨仙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到此处,黑衣青年叹一口气,“不瞒宗主,我与佛子便是为此而来。此人怨念日益增强,时常搅得魂海翻天地覆,若能得佛子超度,不定可以化解怨气,还冥界安定。”
闻言,佛子也颔首道:“正是。”
原来,佛子苦寻冥界入口,近日终于在东域找到了古籍中的“泰山”一地,经数百僧侣合力才开一条阴阳裂缝。佛子孤身入地府,与阎罗明来意,希望得到冥界支持成为界主。而阎罗也给出条件,希望佛子能助冥域镇压魂海。双方交易达成,因此阎罗才带佛子来了此处。
亦尘与佛子斗了这么多年,自是知道佛子心里的九九,阎罗与佛子的交易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于是他彬彬有礼地对阎罗道:“冥尊有所不知,佛门虽有超度法,道门亦有安魂术。既然佛子与我皆在此,冥尊何不请我二人共同一试?”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能只有佛门与冥界交好。
佛子冷淡地扫过来:“若吾记得不错,宗主方才差点被此人重伤。此等实力又谈何镇压?”
亦尘:“镇压是一回事,安魂又且另。你与我实力相当,你敢超度,我又为何不能安魂?”
闻言,佛子冷冷一拂袖,不予再争。
黑衣青年笑道:“道门安魂之法我已久仰,既然宗主愿意相助,冥界上下自是感激不尽。”
怨魂的净化一向需要光明之力,而阎罗乃至冥界之人皆是阴鬼之体,无法消除怨念,所以入冥界的生魂一般自生自灭,不存在超度安魂一。若要祛除怨念,只能求助外力。
柳双退开,为亦尘和佛子让道。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各施神通。佛子以一百零八颗佛珠为媒,布无量阵,诵念往生咒。亦尘在四方刻下神符,布清心阵,捏安魂诀。煌煌佛气与至清至净的灵气相互交缠,最终争抢着冲向目标。
“呃……”魂海中的怨仙被两股纯净气息齐齐包裹,净化之力生效,周围亡魂如冰入沸水,发出滋滋声响,铁链中的人影也呻。吟不断,死命挣动。阎罗见此,再次扬起魂灯,幽幽冷光将周围照得惨白,魂海对怨仙的压制也更大。
有效果。
亦尘叹一口气:“可惜,如果不是无量阵扰了我的清心阵,恐怕效果会更好。”
佛子只当不闻,一心诵念往生咒。二人阵法交相辉映,怨仙身上的怨气急速消散,暴烈的气息趋于平稳,魂海也逐渐平静下来。
阎罗将魂灯搭在手肘处,朱偃神链冲天而起,如四支神柱将仙定于魂海。然而当亦尘见到神链上的符文时,目光大惊。
“等等!”
朱偃神链上符文的笔法实在太过熟悉,是无名的笔迹!无名销声匿迹将近四百年,现在陡然发现了线索,他不由心动。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宗主停手又是何意?”阎罗微微不满。
“我有话问他,等问完再封印也不迟。”亦尘答。
阎罗还欲阻拦,亦尘却已问出口:“前辈,你口中的月同孤可是与我模样一致,手执墨剑,身穿白衣?”
听到“月同孤”三字,佛子目光一顿。
“嗬嗬……”魂海中传来沙哑的笑声,“明知故问……哪有什么别人……月同孤就是你!是你!”
亦尘无奈。话已经问得这么明显,对方却还把他错认成无名。
“请问前辈最后一次见到那人是何时何地?”
“最后一次……”对方怔了怔,“死了……你明明死了!吾亲眼所见!灰飞烟灭!”
亦尘瞳孔一缩,脸色霎时阴沉:“你谁死了?”
“月同孤死了!都死了!全都得死!”
清心阵骤然光芒大作,其纯净的神光将一切压制,就连阎罗也感受到来自神光的压力。普世神光,亦尘周身神文环绕,瞬息进入魂海,阎罗刚想提醒他魂海中怨气噬体,就见亦尘所过之处魂灵尽皆退散,仙虚弱的身躯暴露在神光下。
“前辈,我敬你是仙才唤你一声前辈。”亦尘俯身将锁链狠狠提起,对方也不由自主仰起脖子,露出一张狰狞丑陋的半脸,“你好好看清楚,如今三位入画境尊者在场,就算你是仙,我们也照样杀你。阎罗慈悲,只欲封印,但我可不慈悲。”
亦尘笑出一口白牙:“那边的佛子也不慈悲。在场之人都未成仙,如果惹恼我们,不定我们会将你杀了炼成仙丹,只求成仙的一线生机,你是吧?”
话音落下,佛子嫌弃道:“如此残仙,炼丹也是浪费,不如取其道心,或许有用。”
二人一唱一和,魂海中的仙终于有所动摇。
亦尘一字一句:“我再问一次,你口中之人是何时死的,又因何而死?”
怨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轻轻吐唇。
“你什么?”声音太,亦尘只得凑近耳朵。
哪知下一秒,手中人突然暴起,强悍的仙威凝成一缕剑气从口中吐出,眼看就要刺穿亦尘左眼。危机当前,亦尘左眼一眯,反手一掌拍入对方胸口,身形急退,快如残影。可袭来的剑气紧追而至,直逼面门,逼得他节节后退。
“哈哈哈……”魂海中的怨仙仰天长笑,似有不出的快意,“当然是我杀的!我杀了月同孤,你们都是手下败将哈哈哈……”
饶是圣人也有脾性,亦尘被对方恼到极点,眸中瞬间覆上金纹,纵横剑自身后飞出,磅礴的威压开天辟地般斩向追来的剑气!
轰隆一声响,魂海掀起百尺巨浪,狂乱的剑气横扫四方,其肆虐的威能令万魂逃窜。佛子与阎罗皆被震得后退一步,惟柳双不受剑意影响,毫发无伤。
亦尘双袖微展,鬓发飞扬,眸中金文密布,恐怖的威压向四周扩散如天神降世。他手中结印,地府上空渐渐凝出通天长剑,冥界众生抬首皆能看到其光华。
“是你杀了他?那你也死吧。”
冰冷的话语自他口中吐出,随之降下的是宛如天谴的神剑。魂海中的怨仙甚至连哀嚎都没有,就被神剑的光辉淹没。然而亦尘并不收手,天幕之中再次凝出通天长剑,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整整十七把天谴神剑依次落下,将怨仙钉死在魂海之中,封印的神文蔓延方圆百里,亦尘全身笼罩在金色的古字中,犹如仙神。
柳双早已被这番景象看呆,佛子与阎罗也都露出震惊之色。无他,亦尘此番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过了许久。
“师父?”柳双试着叫了一声,眼前的亦尘实在陌生。
听到徒弟的声音,亦尘微微清醒,眸光一错,周身光华敛去,恐怖的威压也尽数消弭。
然后他晃了晃,一阵眩晕。
柳双赶紧去扶,顺便心翼翼地瞥了眼亦尘的眼睛。
清亮,和善,确是师父。
而此时亦尘才回神,转头便见众人以异样的目光看他,似有畏惧与惊异。
怎么回事……
他再看魂海,只见魂海中正插着十七把通天神剑,其恐怖的威能只看一眼便让他心生臣服。
这好像……咳,是他干的。可是他怎会有如此境界?以他自身修为,恐怕连挡住怨仙的剑气都很勉强。
疑惑间,识海里忽有一道苍渺的声音传来。
【吾儿,这是赐你的见面礼。】
亦尘猛然一震。
这声音……太熟悉了,这是父亲的声音!难道父亲醒了??
【不错,吾已苏醒,这千年你做得很好。】
再次听到父亲的声音,还是夸奖,亦尘鼻头一酸,眼睛竟有些发胀。算来从父亲沉睡至今,的确已过千年,只是他近年忙于政务,竟忘了年岁。
一时间,欣喜与酸涩充斥胸膛,他的声音也微微不稳:“父亲醒了么,太好了,儿子这就回不老渊……为您祝贺。”
亦尘与天道的传音自是没人能听见。阎罗见亦尘已然清醒,眼中多了些敬畏,翩翩有礼道:“宗主真乃通天之才。此番魂海安定全仗宗主相助,冥界感激不尽。”
着又向佛子作礼:“当然,冥界也十分感激佛子的援手,二位日后若有难处,冥界义不容辞。”
亦尘与佛子皆谢过阎罗,然亦尘一心在不老渊中,期盼与天道相聚,于是没几句便急急告辞,也不管佛子与阎罗会如何合作,只拉着柳双破开阴阳交界,化光飞入云霄。
0236_天道与界主
天道苏醒之后,亦尘第一时间赶回不老渊,并带着柳双与烟萝拜见天道。柳双是他唯一的徒弟,天道自是认可,但烟萝就不太一样。
可能吸收了天道与天道之子的精华,它成就龙身,且天生就有灵智,完全是神兽级别。天道对此十分满意,欲让烟萝继承衣钵。此话一出,一人一龙都惊了。
“做天道?!”
白龙竟然想要烟萝继承天道。
白龙点头:“不错,我大限将至,是时候培养一位继承者。”
烟萝听得瑟瑟发抖:“那……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让尘尘来……”
白龙:“你是天道,他是天道的执行者,你们不同。”
烟萝偷偷瞥了眼亦尘的脸色,发现对方神色淡漠,无动于衷。可它最了解尘尘了,尘尘这表情就是明摆着不高兴嘛!想来也是,明明尘尘才是天道之子,为什么天道宁愿让它这个外人做天道,也不把位置给尘尘?
尘尘肯定伤心死了!
“我……我不同意!”烟萝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拒绝了天道白龙。
白龙的吐息瞬间变得冰冷,龙瞳化作竖瞳:“你没资格拒绝。”
烟萝抬首挺胸,想装作很有骨气的样子,却发现自己的脑袋还没人家爪子大,于是缩了脖子底气不足道:“可是……”
“这不是很好么。”哪知话还没完,一个声音突然断它。
烟萝一怔,呆呆看向亦尘,亦尘却已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头顶:“得天道看重是很光荣的事情,快答应,别让父亲生气。”
烟萝蔫巴巴地:“那尘尘
作者有话要:
攒了两周的章节,终于可以发布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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