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敌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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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徐放进去的时候,两名太监正跪在地上打扫酒杯碎片。

    魏瑄坐在御座上,神色阴晴不定,一只搁在凭几上,御医正在谨慎地包扎。

    徐放调整了下呼吸节奏,他知道皇帝现在心情恐怕不好,于是更加心翼翼道,“卑职参见陛下。”

    “起来罢,”魏瑄沉声道,“你昨日抓的那个胡人,朕要你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他不可能一个人来中原,肯定有随同伴当,把他们都逮捕了,一个个给朕仔细审。”

    “喏。”

    话音未落,黄门侍郎进报道:“陛下,太卜令求见。”

    “宣,”皇帝又对徐放道:“你下去罢。”

    “卑职告退。”

    ***

    墨辞走到御书房前的廊下,正好跟徐放狭路相逢,匆匆一个照面,墨辞笑了笑,“徐都尉。”

    “太卜令,”徐放谨慎地拱了拱,低头走开。

    入殿后,墨辞有些散漫地行了礼,便径直到魏瑄对面坐下,拿起剩余的一个酒杯,自己倒了杯酒,“陛下喝闷酒怎么不找我?我陪你一起喝。至少不会伤了。”

    “那师兄岂不是错过了和玄首喝茶。”

    “茶哪有酒好喝,”墨辞笑笑。

    “昨晚的事,谢先生什么都知道了罢。”魏瑄道。

    墨辞问:“陛下指什么?”

    “昨夜闹市行刺的,是徐放,”皇帝淡淡道:“是朕让他去的。”

    墨辞了然,道:“陛下遇刺受伤,大梁局势不稳,萧彦昭才无心回江南。可是”

    “可是彦昭已经离家十年了,朕何必做得那么决,硬是不放人走对么?”

    “阿季,你也知道,萧彦昭他很疲惫了,让他回家休息一阵也无妨,一两年后,你再找个借口招他回京不就行了。”

    魏瑄忽然问:“你觉得朕是否不近人情?”

    墨辞坦率道:“有点。”

    魏瑄道:“那朕请问师兄,九州一统后,天下就太平了吗?”

    墨辞思忖道:“如今四海归一,朝堂清明,诸侯滨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那老对头不知所踪了。”

    “也是玄首的老对罢。”

    风长离。

    “只要风长离一日不被擒,九州大地就一日不会止戈。现今的风平浪静之下,何尝不是暗流汹涌。”魏瑄道,“朕曾经花了两年的时间去了解风长离,从枕霞湖畔,到大梁城里,甚至装作失忆,去接近风长离。”

    “有何获得?”墨辞问。

    “有,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九州为棋盘,诸侯为棋子。如今虽然九州一统,诸侯滨服,我们表面上已经占据了优势,只要对面那只执棋的还在,这盘棋就远远没有到终局。”

    墨辞凝眉道:“可怎样才能拿下风长离?”

    “风长离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总是在幕后控局,极少走到台前,除非他认定,他已经胜券在握。”魏瑄眉头一皱,“就比如半年前。”

    “半年前,朕以满朝臣工的性命为注,赌风长离的真身出现,而刺杀之,结果仅仅是刺伤了他。”

    听到这里墨辞也暗暗深吸一口气,半年前,就在这大殿之上,血流漂杵,伏尸遍地,满朝文武除了云渊等少数人幸免,其他人皆殉难。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却最终还是让风长离走脱了。

    想到这里,墨辞很想问,这仅仅是为了引风长离真身出来吗?难道这不也是对朝廷格局的一次血腥洗牌?包括盛京系在内的所有朝臣都死了,朝堂上再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牵制

    但是面对魏瑄深沉如渊的眼眸,他忍住了,没有问。

    魏瑄道:“如今风长离行踪无定,朕怎么放心让彦昭回江南?”

    “虽然风长离的目标是朕,但是如果他没有会对朕下,他会如何?”

    墨辞:“伤害或者挟持你最重要的人。”

    魏瑄:“彦昭便是朕的弱点和软肋。所以朕不能让他回江南。京城目前是最安全的。”

    墨辞:“江南还有玄门保护”

    “玄门?”魏瑄轻笑了声,“风长离在玄门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苍炎军就算了,把人都安插到玄门里头去了。”

    墨辞有点尴尬:“孙适这家伙,以前居然没看出来。”

    魏瑄道:“而且江南还有太奶奶,阿澈,皇姐,如果风长离没有会对彦昭下,也对他亲近的人下。”

    他轻叹一声,“彦昭再经不起失去亲人了。”

    墨辞道:“照这么,萧彦昭留在京城确实最为安全,那你为什么不跟他直呢?他会答应留下的。”

    “因为朕在等一个会。”

    “什么会?”

    “引蛇出洞。”

    “风长离希望朕走火入魔,朕越是偏执,越是丧失理智,就越是风长离想看到的。”

    墨辞恍然,此番,从表面看,皇帝因为偏执的爱而自导自演了一出刺杀来挽留萧暥,这比清楚利害关系,留萧暥在大梁,更可以麻痹敌人,让风长离以为皇帝渐渐走火入魔

    引鱼上钩么?

    不知为什么,墨辞隐约感觉到魏瑄有一个更大的计划。

    ***

    将军府,

    早春,阳光正好,照着轩窗外三两枝梅花。

    萧暥俯下身,硬着头皮刚解开绳带,那刚猛如铁的巨龙已经弹了出来,怒胀着突起的筋脉,皮肉张开狰狞的伤口,萧暥看得头皮发麻,就在他无从下之际,忽觉身后清风漫过,一只玉白的指悄然握住了他的,“宇,我来罢。”

    随即那人向阿迦罗点头微笑。

    阿迦罗心中却猛地一震,甚至不及顾及到自己还光着。他刚才竟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可是有着在黑暗中都能敏锐地察觉到敌人逼近的野兽般的洞察力。

    但来人却悄无声息的,像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到轩窗上。轻灵自然如风拂帘动,让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阿迦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此人想杀他,他早就死了。只是这个人身上没有丝毫的杀气,无论他做什么都轻盈而优雅,即使他现在用纸扇轻托着那庞大的器物,竟也不会让阿迦罗觉得尴尬。

    那白衣青年从容清雅,笑如春风,让人感到信任和亲切,乃至于让人都忽略了他的美貌。那竟是与萧暥不相上下的美貌。

    “这伤需要禁欲。”谢映之着,如玉的指轻点阿迦罗腰下几处穴位。那巨龙就驯服地倒伏下来。随即谢映之将纱布浸透药油,裹扎起来。

    阳光下,他右食指上那枚寒光流溢的银戒灼到了阿迦罗的眼。

    阿迦罗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在王庭大帐里,大婚之前,萧暥指上戴的正是这枚指环!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映之倏然抬眸,正碰上阿迦罗的目光,阳光下清若琉璃的眼睛里漾着笑意,“我感到你对我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