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欢迎来到安息镇十八

A+A-

    我本来不想把二重身的事情告诉给都灵医生,但是她身为高深梦境技术者,定然能够看穿二重身的本质。并且在整理出来一张极短的嫌疑名单以后,她必然会怀疑,或者会确信,那就是我的二重身。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在这里开诚布公,并且将其相关事项记入契约之中。却没想到好像牵扯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这样的,关于你之前表现出来的‘狂乱’症状”她正在斟酌着自己的选词选句,“你曾经有表现过类似的症状吗?在现实中,或者在其他的梦境中?”

    “没有。”我诚实回答。

    “那么,我认为这很可能是‘二重身’所引发的症状。”她的是“很可能”,但口吻近乎于断言。

    “这不合理。据我所知,二重身是安全的梦境技术。”我,“即使其中真的有所隐患,但我以前也在训练中尝试过这个术,却从未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但是你在训练的时候,从未与二重身分开过很远距离吧。”她用学者般冷静的口吻,“更别是在自己与二重身同时存在的前提下,分别处于不同的梦境。”

    “你的意思是,与二重身分处于不同场所,会引发我的心理狂乱症状。但是这不是很奇怪吗?一来,二重身并不是将我一分为二的术,仅仅是创造出来一个独立于我的分身而已;二来,如果真的有这种隐患,那么我应该会在学习相关资料的过程中看到才对。”我。

    “一般人用二重身的话,自然不会遇到这种问题。正如你所,二重身是安全的梦境技术。但是这个世界上甚至存在对鸡蛋过敏的人,安全与否其实是取决于使用者的。”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比如有着人格分裂倾向的人使用二重身,就有可能在使用的过程中,慢慢地将自己一分为二。但是这种情况比较罕见,所以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你是,我人格分裂?”我反问道。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闭上嘴巴,冷静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她没有我真的人格分裂。如果她真的这么了,那么我肯定会认为是胡八道。但她仅仅是我有这个“倾向”而已。我没有这种倾向吗?我姑且有接触过一些心理学知识(莫如,在互联时代,凡是上时间长的人基本上都有接触过或多或少的心理学知识),知道一个人若是在生活中积年累月地分饰两个对比度极高的角色,几乎必然会产生人格分裂倾向。而我则在生活中一面扮演在血雨腥风中穿行的无面人,一面扮演友善无害的高中生徐福。如果我有人格分裂倾向,那也是得过去的。

    见我接受以后,她继续:“你这次用了多长时间的二重身?”

    “不超过两个时。”我好像成了看病的患者。

    “你必须在五时以内将二重身回收。但或许已经晚了,因为‘梦中梦’与‘梦’的时间流速未必一致。而我则因为早已失去了对镇噩梦的控制力,所以也无法对比两者的时间流速差异。你只能看运气了。”她的态度像个医生,不过她也的确就叫都灵医生,“据我观察,现在的你似乎更加侧重于自身的‘怪物性’,因此之前才会表现得如同没有语言的怪物一般。那么你的二重身,现在应该会更加侧重于自身的‘人性’吧。无论哪种都是相当危险的情况,因为你和他都不具备健康人格应有的完整结构,以至于失去了稳定性。稍有异动,就会走入失控。而且他没有我的‘精神分析’的帮助,很可能已经失控,进入了人性浓度极高的心理领域。”

    “人性浓度极高,会产生哪些问题?”我问。

    “这我不知道。谁又能回答人性的本质是什么呢?”她沉默了下,“如果你要我给出自己的见解那么,他或许会变得像凋零信徒一样吧。”

    “这又是什么道理?”我很费解,之前她也暴烈像凋零信徒,但我根本看不出来他哪里像。无非是杀人狂这部分很像而已。

    “凋零信徒与其是追求死亡,莫如是追求安心。”她,“暴烈总是认为人类是追求幸福的生物。但这个见解是错误的。不,至少在我主观看来是错误的。人类应当是追求安心的生物才对。”

    “幸福和安心有什么区别?”我问。

    她给出了个与之前有所不同,但依然充满个人色彩的回答,“幸福是‘拿起’,安心是‘放下’。”

    拿起,放下。听上去竟有点佛教的味道。

    不知不觉,话题好像进入了颇为“双脚离地”的领域。我决定将对话拉回更加具有务实性空气的地方,“我有件事必须要跟你。”

    “请。”她郑重地问。

    “如果之后我回收了二重身,很可能会变得比现在弱。”我。

    她仔细地看着我的面孔,或者看着我的面具,“具体会弱上多少?”

    “之前我对暴烈有多少力量优势,之后暴烈就会对我有多少力量优势。”我,“而且他还会飞。”

    “那确实是相当不妙”她陷入了思索。

    片刻后,她问:“在那种条件下,你有办法砍中暴烈一刀吗?至少一刀,哪怕是擦伤也可以。”

    “可以一试。”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下次与暴烈战斗的时候,他必然会比上次更加谨慎,“你的方法是什么?在刀刃上附上猛毒吗?”考虑到她是医生,那么她或许也对毒素有所研究。

    “没错,是毒素。”她揭开了谜底,“确切地,是从活死人的血肉中提炼出来的诅咒之毒。本来灵能者是能够对抗这种毒素的,但若是将浓度提升至极高,那么连灵能者也会中招。”

    “原来如此。”我点头,“如果是活死人之毒,甚至能够感染他现实中的身体。是这样吗?”

    “不像他这样的梦境技术者,即使让他在梦境里中了活死人之毒,他很可能也有办法在现实中苏醒的同时,将毒素留在梦境里。”她,“所以不仅仅是让他中毒就可以了,还要让他在梦境中毒发身亡。”

    闻言,我心里浮现出了疑问。但我暂时压下了这个疑问,转而去问另一个问题,“身亡?不是变成活死人?”

    “活死人之毒的本质是诅咒,也即是死气之力。换而言之,就是绝望的灵能。将其打入暴烈和我这种灵能者的体内,就会使得灵能失控,继而身亡。”她解释。

    之后,我们又商量了一些契约上的细节问题,主要是防止在合作过程中双方忽然叛变。

    然后拿着契约物品,对着远处的忘却之月正式宣读了一遍契约内容。期间没有任何光芒出现,但忘却之月誓言本来也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完成以后,我就准备砍下都灵医生的头颅,以满足脱离梦中梦的条件。

    她默默地背过身去,忽然又回过头,对我:“关于你的二重身”

    “怎么?”我问。

    “哪怕他表现出了主动回归的意思,也不要让他主动回归。”她,“务必以结束他的生命的形式让他回归。”

    “那样我就无法看到他的记忆了。”我。这也是两种回归方式的唯一差别。

    “他此时的心理很可能远比你更加混沌。”她,“不让他的思想进入你的内心世界是最好的。”

    我点点头,姑且表示自己听到了,但做与不做是我的问题。

    她把头转了回去,像死刑犯一样跪在地上,又像祈祷一样将双握在身前。或许即使是她也害怕在梦境中被人杀死吧,但我会以她来不及感受到的速度杀死她。她用后颈对着我,这也正好是方便我下的姿势。

    巨大的忘却之月在天边缓慢沉没,银色的光辉遍洒镇。

    我站在避难所的天台上,对着默然等死的她,举起了里的锈蚀砍刀。

    下一秒,刀刃带着风音挥落。

    *

    在都灵医生死亡之后,我也脱离了梦中梦。

    不,与其是脱离了梦中梦,莫如是梦中梦整个蒸发了。那是都灵医生所做的梦,自然会因为她的死亡而蒸发,而我则被存在于镇噩梦的身体吸了回来。我在苏醒以后,反射性地辨别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自己仍然身处于衣柜之中。

    而且我仍然佩戴那短喙鸟嘴面具,穿着那黑色残破斗篷,握着那锈蚀砍刀。

    我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虽然周围没有照明,但我能够凭借自己在黑暗中的视力辨别出来,这里仍然是都灵医生的房间。而与梦中梦不一样的是,这里相当整洁,床铺也完好无损。不会有错,我回归了镇噩梦。但古怪的是,都灵医生不在那张床铺上。

    是因为她先于我醒来,所以先去准备那活死人之毒了?

    忽然,房间的角落传来了一丝丝动静。

    听上去像是火柴摩擦燃烧的声音。我这么想着,转头看去。只见我的二重身徐福正站在房间的角落。他一声不吭地用烧着的火柴点燃了角落烛台上的蜡烛。在他发出声响以前,我竟一无所知。我重新环视一圈房间,这里的确再无更多人了。

    徐福将火柴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拿起放在旁边的原木杖,对我露出了微笑。

    但是这个微笑相当短暂,他重整表情,蹒跚地向我走来。

    “这里过去多长时间了?”我问。

    “已经足足七十二时了。”他的回答令我心中一沉,但他却又,“但为时不晚。”

    我不解其意地看着他,而他则用完好的左眼静静地看着我。

    沉默支配了这片的空间。在对视中,我无比强烈地意识到,眼前的徐福,的的确确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

    忽然,他松开了压着杖的右,杖歪倒在地。然后他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短刀,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难不成他要用这东西与我战斗吗?

    “怎会如此。”他摇头。

    完,他利落地反过,将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心脏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