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时已入秋季, 暑意不减。
他们下午每人都吃了不少鱼,一到晚上, 大家又饿了,正好湃在井里的西瓜凉得差不多,清甜凉爽,令人口舌生津。拿出来切了,对着习习晚风而食, 日子多了三分快意。
帮工的勺子他们都回去了, 只剩三个徒弟在。
赵单识抱着兜兜躺在躺椅上, 兜兜趴在他腰腹间,时不时喝口西瓜汁, 喝得高兴了便眉开眼笑地抓自己脚丫玩。
“师父。”刘二华凑近。
“嗯?”赵单识慵懒地望他一眼,“怎么了?”
“那个, ”刘二华有些为难, “我队里的大哥他们像我们这种养了稻花鱼的田不适合用机器收割。”
赵单识不解, “到时候我们把鱼捉完把水放干, 怎么不适合了。”
田里挖了深沟, 但挖的沟宽度很, 只有三十厘米, 机器完全过得去。
刘二华解释, “他们那边没问题,技术可以达到,不过我大哥有些鱼会藏在泥土里,要是一开机器进去, 泥土里的鱼就得被碾死。”
割禾队的人知道稻花鱼贵重,大几十块一斤的东西,要是到时候他们真的把机器开来了,碾死在田里的鱼很多,他们要怎么交代?就算赵单识明面上不,暗地里能不心疼?
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愿担风险。
赵单识眉头微皱。
刘二华不好意思,他挠挠脑袋,“要不我再去跟他们?我们那么多田,不用机器收割全靠人力,的确也麻烦。”
“他们想的也有理。”赵单识摇头,“算了,还是我们自己割吧,大不了辛苦一点。帮我谢谢你大哥的提醒。”
“那师父,我们要不要再多请几个人过来啊?”
“不用,我们九个人在,割二十亩地的禾而已,忙得过来。你联系一下脱粒机,让他们开到田头,到时候我们割完水稻直接送去脱粒机那脱粒就行。”
这样半机械化虽然比纯机械麻烦,但是保险一点。
刘二华没有多,点头去了。
“师父,我们明天捉鱼啊?”赵明台搬张矮凳子坐到赵单识旁边,“我明天早上五点钟过来帮您吧。”
“不用,捉鱼很简单,随便捉捉。”
稻花鱼价格很贵,市面上的稻花鱼都要五十一斤,赵单识他们田里养殖的优质稻花鱼怎么也得卖到五十五。这么贵的价格,县城里还真不一定有多少人吃得起。
到时候捉那么多过去,翻了肚也可惜。
三个徒弟确定明早不用来帮忙,就安心的回去睡觉了,算第二天七点左右过来。
早上有露水,黎凭怕赵单识冷还特地让他穿了外套。
赵单识跟在黎凭身后,略有些惆怅,“师兄,你我们的鱼究竟卖不卖的出去啊?”
黎凭挑着桶走在前面,“去卖一卖不就知道了?”
“话是这么,还是会担心嘛。这么挣钱的东西,要是平白砸在手里了,多让人心疼。”
赵单识想了想,“等一会儿,我们跟车去县城里亲自卖鱼吧。万一实在卖不出去,剩下的鱼我们就捉回来做鱼干。我看淘宝上那些卖稻花鱼干的人,价格大多在两百八十到三百六十之间,弄成鱼干,我们卖三百六十块一斤好了。”
黎凭笑应,“我们明天拍个视频,也为我们的鱼宣传宣传。”
“好。正好昨天吃鱼没吃够,我们明天再吃一顿。”
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田头。
赵单识找到昨天捉鱼的那亩田,把藏着的簸箕拿出来,然后走到田埂的出水口处,把簸箕放在田埂下,把出水口掘开。
水稻田连着沟渠,堵着田埂的那个口子一掘开,大量的水立刻流出来,同流出来的还有猝不及防的鱼。
“呀!师兄快抓!”
黎凭用手压着簸箕,笑着单手抓鱼,扔到水桶里。
赵单识把水桶提到跟前,眼疾手快的把簸箕里的鱼一条条往水桶里扔。
他们一共带了四个桶过来,不过十多分钟时间,桶里已经装满了鱼。
桶里的鱼各式各样,大的的,乌的黑的,一条条肥美的鱼在水桶里游动,掀起一片片水花。
“够了够了。”赵单识忙道,“快装不下了。”
黎凭用锄头挖了泥重新堵住出水口,然后把簸箕重新提起来。
赵单识一抹额头上的汗,“我去入水口看看,重新放点水到田里吧。”
他们每亩水稻都有入水口和出水口,入水口比沟渠低,水只能进不能出,出水口正好相反。
四个桶里都是活蹦乱跳的稻花鱼,赵单识低头看了一眼,感慨:“这鱼可真肥啊。”
黎凭好笑,“你昨天不是做过鱼么?怎么还一脸惊奇?”
“我就是觉得多亏我们放的灵泉水和扔的菜青虫嘛,一条条鱼,也没比巴掌大多少,胖乎乎的都是肉,都看不到骨头。”赵单识看着这一桶桶鱼,“我多做点坛子鱼吧,这么肥的鱼,卖出去可惜了。”
黎凭笑着摇摇头,“我把鱼挑去板车上。”
一担鱼有一百来斤,赵单识力不足挑不动。黎凭倒能轻松挑起来,赵单识又舍不得他挑。
两人合力把鱼搬到板车上,然后再拉到菜地那边,跟蔬菜一起送去县城。
装完车,等货车师傅把菜送走后,赵单识捶捶后腰,“师兄,我看我们要抓紧时间买辆三轮车了,每次都用板车拉,实在太浪费时间和精力。”
黎凭:“等会儿就去买吧,反正也要去县城顺便买辆三轮车回来了。”
赵单识朝他笑笑:“要不我们一起去?”
自从请了勺子四人,且又收了徒弟之后,他们两个基本就被解放出来了,一般没什么事做,可以随意去逛逛。
黎凭答应,两人回去跟老爷子了声,抱着兜兜就开车去了县城。
县城没什么好玩的地方照,但是还是愿意带着兜兜去,他们是亲父子。多相处相处没什么坏处。
兜兜一见又要坐车,高兴地蹬了蹬腿,赵单识轻轻戳了戳他的脑瓜子,“笨蛋,到现在还不会话。”
兜兜被他戳得脑袋晃了晃,嘴一扁,突然开口朝他喊了一声,“哒。”
赵单识疑惑地看看兜兜,感觉自己有了幻听。
兜兜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一脸无辜。
“师兄,你快过来。”
“嗯?”黎凭走过来,“怎么啦?”
“刚刚兜兜好像了一个字。”赵单识迟疑,“好像哒?”
黎凭端详了兜兜一会,“他应该模仿你的话,你刚刚了什么?”
“就——”赵单识迟疑地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笨蛋,到现在还不会话?”
黎凭凑近兜兜,开口,“蛋?”
兜兜见他爹的脑袋凑到跟前来了,咯咯笑起来,重复,“哒!”
“不会吧?他真的再蛋?”赵单识绝望扶额,“教了他那么久,他最先的一个字居然是蛋?!”
自从兜兜能吃辅食以来,赵单识就时不时给他蒸个蛋羹,蛋这个字他也没少听。
不过这都不是他学会蛋的理由啊!
赵单识教了他多少句“爸爸”!
黎凭笑着安慰,“没事,会第一句话,以后话就能顺畅了。”
赵单识狐疑地看着玩自己脚丫子的兜兜,“这臭子不会知道笨蛋是骂人的话,故意个蛋吧?”
“这么知道什么?”
他们在院门口了这么久,老爷子听到动静走出来问道:“怎么啦?”
“兜兜好像会话了,他刚刚了个‘哒’。”
“哒?”老爷子兴致勃勃,“好事啊,我来听听。”
他背着手走到近前,弯腰看车里的兜兜,逗他,“哒。”
兜兜很给面子,又响亮地蹦了一个字,“哒!”
“兜兜,爸。”赵单识教他,“爸。”
豆豆歪着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脑袋一扭,不出声了。
“这臭子!”
兜兜好像累了,接下来就玩着自己的脚趾,再不话了
赵单识和黎凭还得去县城卖鱼,不好停在这里等他。只能上车,算等回来再慢慢教他。
在路上,赵单识尤自不平,“这臭子,十月怀胎生他下来,结果他第一个字居然是蛋。”
黎凭笑:“不定是故意的,以后不能骂他笨蛋,坏蛋之类的,要不然他还跟着学。”
赵单识扶额,“行吧,以后不他了,只对着他喊爸爸。”
两人到县城的时候,鱼已经送到了,赵单识分了八个桶,免得每个桶里鱼太多,氧气不足把鱼给憋死。
大桶在店铺门前一路摆开,赵单识在上面写了张纸板:稻花鱼,一斤55元。
店里的老顾客原本在买菜,观望赵单识倒腾大桶。
一看这个价钱,某个中年妇人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这么贵?”
她这话一出,包括她自己在内店里的所有人都笑了。
那妇女不好意思,“这句话有点耳熟啊?”
旁边一个大娘笑道:“是耳熟,每次有什么新东西出来,你们都这句话,一边嫌贵,一边又买的比谁都快,排队都排不到。”
那中年妇女不以为意,嘿嘿笑了两声,“单识,你跟我们呗,这次又是什么好东西,卖得这么贵?”
“稻花鱼您听过吗?这是我田里专门养的稻花鱼。这鱼放到稻田里后我就没放过饲料,全是吃虫子跟稻花长大的。”
赵单识活力活现地推销,伸手比划道:“这鱼比山塘鱼还好吃,一点土腥味都没有,我们昨天杀了十几条,连汤汁都吃干净了,我徒弟就差没舔干净盘子。”
“这么好吃啊?”
“那是,要是不好吃,您把鱼拎回来找我,我全额给您退钱。”赵单识看着一屋子顾客,“稻花鱼最补了,家里要是有什么孕妇孩,可以买一条回去炖汤吃,拿油煎一下,加开水,保证汤炖得奶白,鲜甜鲜甜。”
有大娘心动了,“这鱼汤下奶不?”
赵单识面不改色,笑道:“人家鲫瓜子下奶,我这里也有鲫瓜子,肯定比一般的鲫鱼要补。”
“稻田里养的鱼不算太大,我这些鱼一条也就半斤多重,你们买一条三十来块钱,早上现捉回来的新鲜东西,买一条回去试试呗?”
“那我要一条鲫鱼。”大娘拍板,“你给我挑肥的。”
“我这里的鱼哪条都是肥嘟嘟胖乎乎的,不信您自己来瞧。这条行不行?”赵单识给她挑了一条活力十足的鱼。
鱼被捞上来之后,还不停地挣扎着。
赵大娘一看这鱼,喜不自禁道:“行吧,就这条!你给我过秤。”
赵单识利落地过秤,“七两,三十八块五,收您三十八块,老顾客有优惠,另外给您送两条葱。”
“这么好啊,那我买两条试试,你这鱼是不是专门用来煲汤的?”
“那倒不是,红烧,清炖,清蒸怎么弄都好吃,主要是我这鱼好!您回去尝尝就知道了,肉跟蒜瓣一样,一块块肉雪白雪白,入口即化,一点腥味都没有,只剩下鲜味。”
“真有你的那么好?”
“那是!我自己明天都得再捞几条吃。您就吧,我在这里做生意做了这么久,什么时候骗过人?”
“那倒没有。”
许多顾客一直在观望,偶尔才有人来买一两条鱼,赵单识也不急,就守着水桶坐在那里,时不时逗兜兜一两声。
兜兜好像对话没了兴趣,自己玩自己的,理也不理他爸。
赵单识怕鱼缺氧而死,时不时还换一下清水。
他这鱼好东西是好东西,不过价格确实贵了一点,卖到了中午过后才终于把鱼卖完。
黄淑妹在一旁看着他们,佩服道:“我估计整个县城也就我们店里好东西多。”
“我觉得也是。”赵单识笑,“婶子,您把铺子收了,下午再来吧。我们也去吃饭了。”
铺子里还有一些蔬菜没卖完,黄淑妹下午还得来守一下午。
“行,那我关铺子回去了。”
赵单识冲她摆摆手,两人带着兜兜去吃饭。
赵单识想吃桂林米粉,两人便找了一家老店,过去点了一碗米粉。
兜兜什么都不能吃,只能抱着自己的奶瓶,一边闻着香气一边发馋。他眼睛全程盯着赵单识的嘴巴,每当米粉消失在赵单识嘴里,他就露出失落的表情。
赵单识乐,拿着米粉在他面前晃了晃,一个劲地逗他,偏又不给他吃。
兜兜被逗烦了,转过身来用屁股对着他。
黎凭好笑道:“你干嘛老是惹你儿子?”
“不干嘛,就是逗逗他嘛。”
两人吃完米粉去吃车行买了一辆三轮车,他们钱多,也不用怎么看,直接挑大牌子,选质量最好的那一款,交了钱之后,店铺里的人会直接把车送到他们村里去。
两人都有驾照,不过对于三轮车来,汽车的驾照不太实用,要开还得在家里练熟一点。
县城里人太多,没办法练车,得把车送回去再。
赵单识感慨,“先前我还想买辆货车,现在看来三轮车就够用了,正好乡下地方道路窄,开货车的话,我们还真不一定开得起来。”
黎凭:“货车的驾照不一样,如果开货车的话,我们还得再去考个驾照。”
三轮车不用驾照,两人随便开就行,正好这车开的慢,只在乡下地方走,也比较安全。
他们回去后,发现家里有个不速之客。
隔壁村的村长王大达正在院子里,看样子他已经在他们院子里等了很久。
老爷子和他正聊着天,一看到两人进来,老爷子招手赶紧让他们过来,“你们不是要包山吗?大达过来找你们详谈。”
黎凭和赵单识对王大达点点头,赵单识笑着招呼,“大达叔。”
黎凭找着王大达谈过一次,不过没有谈拢,主要是他的价格太贵了。
村长知道他们有意向,一直抻着他们,想着他们什么时候愿意接受四十三块的价格就什么时候签合同,没想到没到两天就听到赵华勇也找他们了。
王大达一想,如果再坚持这个价格,不定黎凭会放弃他们村的山,于是赶紧过来找黎凭,想争取一下。
现在轮到黎凭他们不急了。
赵单识和黎凭一对眼色,就知道彼此所想。
黎凭接过赵单识怀里睡得正香的兜兜,将他放在床上。
“大达叔,您喝茶。”
“不喝了不喝了,我已经喝了一上午的茶了,这次过来,主要是想找你们包山的事,你们原来不是要包我们村的山吗?现在还有没有意向?”
赵单识笑眯眯地给他续水,“有意向是有意向,不过您得先跟我们价格。我呢,就实话跟您了吧,我们村已经给我透底了,如果我包我们村的山,一亩地只要二十八块钱。”
王大达咋舌,“怎么这么便宜呀?”
赵单识笑:“这山不是放那里不也放那里么?如果我们包下来还能再利用一下,我们在山上刚好要种东西,正好促进绿化了。”
王大达直摇头,“话是这么,不过山的价格在那里,二十八块钱也太低了。”
“我看短期内也没其他人想包山,别包山,大家的田都丢荒了,如果不包给我们,那它就一文不值了。您要是觉得低,我们可以签年限短一点的合同,比如二十年,四十年什么的,到时候如果价值高了,我们再适当地涨一点价格,力保双方都不亏。”
王大达沉吟,“二十八不行,二十八太低了,我这边有诚意,你们这边也有诚意一点,你们跟我,究竟想包多少山,最低价格能接受多少?”
黎凭道:“三十二,如果这个价格,我可以把附近几座山头都给包下来。”
“哪几座?”
“丫山,骨头山,花雾山,林山和狗爬山,一共五座,加加减减,一共也差不多上千亩了。”
上千亩,一年几万块,十年那可是几十万块钱!王大达一听这话,眼里明显露出犹豫之色。
他们这地界包山金额十年一给,要真把山包出去了,在他任上,村民可分到不少钱。
“您想想,十年几十万,如果我们包三十年的话,那村里可就有上百万块钱了,这可都是您的政绩。要不您回去召集村里人?我估计能分钱,他们也不会不愿意。”
“可三十二,这个价格也太低了吧!三十五!”王大达咬牙,“你们要有诚意,三十五一亩,我去帮你们谈。”
“积少成多嘛,何况量大本来就应该有优惠不是?就算我们做生意,如果量大的话,我们也会折,您把山包出去,多少也给我们个折。”
“话是这么,但是这个价格我不好跟镇里交代呀!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一片村的山,镇里都划了价格下来,就为了防止我们中饱私囊,三十五的价格都不好,更别提三十二。”
“能者多劳,您去跟镇上谈谈嘛。我知道县里到处都在招商,包山之前我们会注册一个公司,到时候就算过来投资,您帮我们看,不定我们还能带动地区的经济发展,顺便解决一下就业问题。”
“好吧,我去问问,不过我不能保证啊。”
赵单识笑着应下,“行,我们等您一个星期,要是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得考虑跟我们自己村里的人签。”
王大达咬牙,“我知道了,我先去给你们探探口风再,要是实在不行,我也争取把价格谈到最低。”
“哎,麻烦您了,我们就等您的好消息。”赵单识保证,“如果合同谈下来了,我们给现金,可以十年十年给。”
王大达站起来,“行,茶我就不喝了,你们等我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