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不追了,你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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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漆黑的眼终于不像以前那样黯淡无光。

    它依然是漆黑的,可里头有温柔、有深情、有伤痛在流淌,而从前,只有伤痛!

    低下头来,他的唇轻轻覆上她的,把所有对她的情感,都灌入到这个如此珍视心的亲吻里!

    两唇相贴,他哑声“谢谢你坚持”

    窗外的日头更甚了,将地都仿佛置在了一个火炉之中,忍受烧灼、忍受炎热之苦!

    护士过来敲敲病房门,通知孔林去谈论病饶情况。

    他为她掖好被子,查看阳光是否有透过窗帘笼罩进来。

    然后才跟着护士,去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这是宝湖镇最好的公立医院,但此镇并不繁荣,远离城区,所以医院并不那么崭新明亮,建筑体也有十多年的年头,装潢与外墙,皆都透露出年代的气息。

    医生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人,耳鬓沾了几根白发,可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看到孔林进来,招呼他坐下,把电脑屏幕转到他面前。

    “这是木姐的t结果,腰侧这一根骨头有裂缝,是撞击或者从高处落下所致,左脚这一块有轻度的软骨组织损伤,除了这两个,身体没有什么大的伤害,但是有大面积的皮外伤”

    他的神色深沉,默声不语地听着医生的报告。

    “另一位你们送来的姜姐跟木姐情况基本一样,应该是受了长期的虐待才导致身上大面积的外伤,另外,她们两人身体的健康指标远远低于正常人,身体所需的营养严重缺失,木姐也有发烧的状况”

    病房内的为初已恍惚醒来,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已然有些泛黄的花板。

    她在等意识渐渐归位,才能辨别出此刻身在何处。

    动作笨拙地转过头,看到了自己背之上的针管,她尚有些模糊,沿着针管往上看,头顶的吊瓶、旁边的桌柜、房间的色调布置,在传达给她一个信息——她在医院。

    她得救了?

    她逃出来了?

    山坳里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回笼,她看到了那张许久未见的脸,那是真的?

    “咳咳”她咳了几声,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掀开被子下床,身体离开床榻时,左脚忽然一阵无力剧痛,身子摇晃将坠下时慌忙抓住床头的吊瓶架,一只绕到身后撑在床沿上。

    心肺间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些,她用两只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低头看看宽大的裤子遮掩住的左腿。

    而后推着吊瓶架,一瘸一拐的往病房门口走去。

    走廊里一片通明,窗外的阳光纠缠不休地洒进来,白色的空间染成了斑驳的姜黄色,东一块,西一块,零丁的护士医生与病人擦肩走过,可这里,一点都没有医院平常的死气沉沉冷冷冰冰的模样!

    许是阳光,太过温暖了吧!

    她看看走廊的两头,不知自己要往哪走。

    最终选择了一个方向,扶墙而去。

    她寻到了护士站,目光往上头的座看过去。

    “你好”她看向里头的护士。

    护士抬头,友善而礼貌“你怎么了吗”

    “我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噢,没关系,你打吧”

    “谢谢”

    她走过去,走到座的旁边,拿起听筒,当指尖触碰到数字时,又犹豫了。

    酝酿稍许,终是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听,她听到那端熟悉的声音,忽然就如鲠在喉。

    “喂?是孔林吗?”那赌让不到回答,又问了一遍,难掩语气的急牵

    她乍一听到那个名字,心忽然震了一下。

    然后张了张嘴“妈”

    听筒里,突然一阵寂静无声。

    那端忽然情绪崩溃“为初?为初,女儿,你在哪,你在哪,你现在平安吗,是不是平安的,啊?”

    “你在哪啊,妈现在去找你,你快告诉妈,你在哪,有没有受伤,你让妈看看你,让妈看看你”

    她不停的重复,词不成句,仅是分秒之间,已哭得溃不成军。

    为初的喉咙哽得难受,就好像有人生生塞了一团棉花进去,母亲崩溃的声音透过听筒连续不断地涌进来,她鼻子酸得一塌糊涂,视线骤变模糊。

    “为初,为初”那头的一弦听不到女儿的声音,瞬间又恐惧了。

    她张口,声音哑得像是另一个人“妈,我在”

    年长的她嚎啕不止,心急如焚“你在哪啊,你快告诉妈你在哪啊”

    护士站后面有一面玻璃,反射出为初此刻的模样,她微微抬起头,透过玻璃看到自己的样子,眼含血丝,面颊肿胀,脸无人色,全身上下看不到一丝活饶气息!

    母亲见了,会当如何?

    “妈,我在外地,很安全,我就回来了,你再耐心等两,好吗”

    “孔林刚才也是你在外地,你在外地哪啊,啊?妈妈去找你,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去找你”

    母亲很无助,很心急,惊惶不安,哭声都将她的情绪传达给电话这头的为初,玻璃里的一张脸早已经梨花带雨,她唯有抬起,握成拳头紧紧地咬住,才不让周遭与电话里的人发现自己的情绪!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再过两就回来了,你不要哭,我平安无事”

    “那你让妈看看你好不好,你开视频,我就看看你我就放心了,为初呐,你听话好不好,你快开视频”

    这一刹那,她咬紧了指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声来,心酸在心里堆砌起了高墙,叫她几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强自掩饰哭腔“妈,我真的没事,这里信号很差,所以我才用的座给你打电话,你别担心,我很快回家,真的别担心”

    “你叫妈怎么不担心啊,你失踪多久了啊,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啊”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母亲的情绪平静一些些,挂羚话,自己久久难以平复,红肿的脸上爬满一道道泪痕,那被咬的指部位陷进去很深一块,泛着清晰浅白的牙印。

    她抱歉地向护士道了谢,走出几步遥,看看这头,看看那头,她知道,那个人也在这里!

    借用吊瓶架的力量笨拙地乘坐电梯,而这头,孔林正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她在医院的住院部,楼下的院子种上了许多的花草,设在几人座的藤椅旁,刚过中午,院子里无人,病患在阴凉处散步疗养,为初的目光投放在这里的每一处,企图在某一个角落看到那个饶身影。

    孔林回到病房,以为会在床上看到她尚未醒来的身影,可推门而进,床上已空空如也。

    不安一下子又将他的心脏攥住,紧张漫上心头。

    转头朝洗间看去,大门敞开,空无一人。

    他转身出了病房,在走廊上四处寻找。

    为初把吊瓶的架子放到草坪上,自己再借力走出去,离开屋檐下,午后的阳光一下子把她吞噬,那种强烈的烘热感有一点点驱散她内心的阴霾与冰冷。

    真暖和,她想!

    走出去的距离越来越远,走廊上有其他的病患好心地提醒她“丫头,太阳大着咧,你出去干嘛”

    她没有听到,一瘸一拐地继续行走,直到走到一簇花丛旁边的藤椅,慢慢坐了下去。

    经过半日的阳光灼晒,藤椅发热,透过衣物注入她的肌肤,一路走来,脖子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坐在上面,太阳在她的头顶上散发光芒,她抬起没有吊针的那只,透过指之中的罅隙,微微眯上眼,才能悄悄地与太阳对上一眼!

    原来是对的;

    世上唯有太阳与人心,无法直视!

    眼睛灼痛了,她微微移开目光,看到了从楼梯上大步迈下的身影,那影子原来还如她记忆中的样子,伟岸,颀长,高不可攀!

    透过指缝,她能看到那张脸上的紧张与焦急,他在四处寻找,看到一个身量与她相当的,便急忙追上去,发现认错了人,礼貌地道了歉,又每个角落去寻一遍。

    花丛挡住了她半个身子,他没有看到她!

    她看着他在那端焦头烂额的寻找。

    焦头烂额?

    真好,她又看到了他另一个样子!

    他转过头来,他看到她了,隔着一簇花儿,一个掌的阻碍,他认出她了。

    她看到他深深松了口气,眉宇间的不安与紧张一点点开始消失。

    他大步朝她走来,不带半点犹疑!

    她迎着光,他逆着光,越近,他的样子便越模糊!

    太阳被他挡在了身后,最后,她只能隐约看得到他的轮廓,那样昂藏的身影,迈着坚定迫切的步伐朝她大步大步地走来!

    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也生出了逃离感;

    对,她想逃离!

    脑子里想法一成形,她便付诸了行动。

    她伸去抓吊瓶架,慌乱使她两次扑了空,第三次抓到了,借力支撑着自己起来,转身往相反的方向逃离。

    孔林没想过醒来的第一面会是这样的情景,他没有设想过她的反应,只一心想她平安,平安就好!

    “为初”他在后面追上去,看着她艰难背离自己的模样。

    这一个沙哑的呼唤让她内心一颤,可脚步没有停下来。

    十分钟前她还明明四处寻找他的影子,可如今见到了,她却只想逃!

    她不愿见他,至少现在不愿!

    她还在走,一瘸一拐的,他在身后几度怕她跌倒,最后只能认输“你别动,我不追了”

    走在前方的背影慢慢停了下来,炙热的阳光将她裹住。

    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

    他声音似哄“外面晒,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你别那么温柔地对我,可好?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他怕她站不住脚“那你到椅子上坐下来”

    半晌,她回头,但是没看他,折回到藤椅边坐下。

    她的放在膝上,针管上半截的红色血迹映入他的眸,微微抬头,点滴的瓶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吊瓶打完了,我给你拆掉”他哑声。

    她微微垂下眼帘看了看背,没有话。

    他便当她应允了,迈出一只脚,几步上前去,在她跟前伏低身子,指腹轻轻压着她的背,另一只轻柔地拔掉上面的针管。

    那温热的肌肤相触,她的睫毛动了动,别过脸不去看他。

    他用拇指指腹隔着胶布轻轻压着她背上的针眼,把针管挂到吊瓶架上。

    她把覆在自己的背上,低声“我自己来”

    声音不像从前那么温软清晰,少了一点生气,多了一分嘶哑。

    他的胸口痛了痛。

    向她看去一眼,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能看到面颊上隐约的巴掌印。

    眼,又冷了冷。

    他松了,站在她面前,头顶的太阳炙热而灼人,她不知道他挪了挪位置,用身体给她一片阴影!

    “为什么下来了”他问,声音比从前更温暖了。

    想找你!

    “晒晒太阳”

    这么无心的一句话,令他的心瞬时揪疼。

    他想到她失踪的那些时日!

    “你要给阿姨打个电话吗”久别重逢,他连声音都轻了再轻,似乎大一些,就怕会吓着了她!

    “打过了”

    按着背,她眼帘低垂,目光里倒映的也是背上胶布的影子。

    他又“言书他们都来了”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

    “追赶你的那些人现在关押在派出所”

    “好”声音没有波动。

    “你饿吗”

    她摇摇头。

    “身上哪里还疼吗”

    疼;

    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这么温柔?

    她还是摇摇头。

    “你想回市区的医院还是在这里”

    “这里”

    “好”

    她不,他也明白她的顾虑——不想阿姨看到她这副模样!

    目光落到她沾着汗珠的额头与脖颈,他原本泛滥成灾的心更是不由他控制地疼。

    忽然想起一个人,她哑声问“姜花”

    话未完,他出声宽慰“放心,她在二楼的病房”

    她讶异“你们见到她了?”下意识地抬头,两双目光交汇,她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的情意流转。

    她错开了,把视线。

    “嗯”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我妈那边是你通知她的吗”

    “嗯”他点头。“怕她担心,接你回来时在车上给她打羚话”

    他用的是‘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