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满院黄菊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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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大嫂,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跟黄伯和少爷他们说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进来打扰我和白先生。”段老爷刚从布店回来不久,一脸倦容地说。

    早上在布店发生的事情,丁大嫂也听说了。她心里想: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为什么老爷还这么心事重重的?再看看一向优雅端庄的白先生,他倒是没什么,不过也感觉与平常日子有些不同。

    “老爷,那我再烧一壶水,一会儿叫小灵送过来?”

    “不用了,你出去吧。”

    “是,老爷。”

    待丁大嫂走远,段老爷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一丛丛黄菊花,思虑良久,不说一句话。

    白先生见此,也不着急。

    “白先生,你还记得当年夫人最喜欢的那首诗吗?你还记得院子里的这些菊花是谁种的吗?”终于,段老爷声音沉痛地说。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白先生也站了起来,走到段老爷身边说:“段兄,世间那么多争奇斗艳的花,夫人为何偏偏爱菊?在这么个百花调零的季节,唯有菊花依然绽放。夫人爱的,不正是它迎风傲雪、风骨坚贞的品格吗?”

    “这院中每一株菊花都是当年夫人亲手种下,就是想有朝一日她不在了,段兄见花如见人,和两位少爷坚强地生活啊。”白先生接着说:“如今两位少爷都已长大成人,且品性善良,温雅敦厚,段兄总算没有辜负夫人所托啊。”

    “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也就我们两个人了。”说到这里,段老爷的语气突然急转而下:“那苏添志真是可恨至极,对自己犯下的罪孽毫无内疚不说,如今还仗着他妹妹在皇上面前得宠,想一口吞了我段家的产业。我本不是一个好斗之人,可他若逼人太甚,我也不可能乖乖地举手投降。”

    似乎有无尽的担心和顾虑,稍作停顿,段老爷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只盼望事情不要往太坏的方向发展,不要伤害了平儿才好啊。”

    提到段靖平,白先生一时也无言以对。他也像段老爷一样,对着满院子黄菊花,任思绪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滂沱大雨之夜。

    那时,苏段两家的事业都只是刚刚起步,而他们几个也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那天大家去郊外秋游,走到半路的时候,苏添志突然对表妹陈婉容说:“婉容,我突然想起昨天娘叫我转告爹爹,说城外王员外家今日要来店里取十升上好的茶油。”

    “他们来取就是啦,店里有伙计看着。”陈婉容兴奋地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这么难得我们几个人出来游玩,表哥,你就不要说店里的生意了嘛。来,来,来,你闻闻,这空气里是不是有一种香味儿。”

    “婉容,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把生意看得那么重。王员外这个大客户是爹爹好不容易才从别的店里抢来的,这才刚开始合作,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就麻烦了。”苏添志焦急万分地说:“要不,你们几个人去玩,我回去把这件事跟好?”

    “苏兄,你也太扫兴了吧,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段伯涛和白轩也在一旁说。

    几个人你看看你,我看看你,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陈婉容的丫环身上。

    “月花,你跑一趟。哎呀,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笨,没想到还有月花在呢?”苏添志高兴地说:“月花姐姐,麻烦你帮弟弟辛苦这一回,弟弟日后定当重谢!”

    “小姐,这……这……?”那时的月花就是如今段府的丁大嫂,还是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呢。她无不担心地看着小姐。

    陈婉容笑着说:“月花,你回去吧,一定要跟苏伯伯说清楚了。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有他们几个大男人在,怕什么呢?”

    “对对对,月花,有我在呢。”段伯涛拍拍胸脯说:“保证天黑前把你家小姐完好无缺地送回来。”

    于是,月花一个人回城,他们几个人继续在郊外游玩。

    几个人玩得兴起,也不知道时间在慢慢地过去。不知不觉走到深山里了,待要按原路返回时,才发现迷路了。在山里面兜兜转转半天,暮色一层压一层地合拢下来,他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那边好像有个山洞!”白轩突然指着前面喊:“快,前面有一个山洞,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息吧,等明日天亮再回城里!”

    那山洞洞口相当隐蔽,几个人齐心合力地把洞口的藤蔓扯开,弯腰进去。凭藉着最后一丝天光,只见洞内平坦宽敞,倒像是一个天然的屋子似的。

    “婉容,这里有人铺了稻草的,想必是有猎夫在此歇脚。你是姑娘家,你睡这里吧,我们三个就在洞口那边守着。这样将就一晚先。”苏添志赶紧去扶表妹过来,大家都想趁洞内完全黑下来之前摸清情况。

    “我……”陈婉容声音颤抖。

    “不用害怕,我们几个都在这里呢,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喊。”段伯涛很不忍心地看着陈婉容说,他虽然不想让心爱的姑娘受苦,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婉容,夜里寒气重,你把我的衣服盖上吧。”

    “这怎么行,你会受凉的,我不要。”

    “我一个大男人,受点凉怕什么,你拿去吧。再说了,我还答应过月花,把你完好无缺地交到她手上了。”段伯涛说:“你要是受凉了,你爹娘还不打断我的腿,再也不让我们一起玩了。”

    几个人安顿下来,走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得不行,不一会儿就入睡了。

    看到段伯涛和表妹两个人你让我我让你、彼此心疼对方的样子,苏添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和表妹从小一起玩大,近水楼台先得月。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段伯涛来和他竞争。他的条件也不比段伯涛差,可是爹爹却坚决不同意他和表妹好,总是说表妹没有福相,将来怕不能给苏家带来丁财两旺。特别是这半年来,爹爹四处托人说媒,说一定要给他物色一个能干的媳妇。

    “要是有机会,我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爹爹想反对也没用了。”苏添志心底的算盘打得哗啦啦响:“表妹一个姑娘家,就算她喜欢段伯涛那小子多点,哈哈,身子变成我的人了,她的心自然就回到我这里来了。”

    这样一想,苏添志竟兴奋得睡不着觉了。洞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愈发显得山里空荡安静。藉着朦胧的月光,苏添志看了看段伯涛和白轩两个人,他们呼吸匀称,睡得极稳。

    苏添志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摸着石壁小心地前行,他记得表妹的位置。

    陈婉容睡得正香甜,突然感觉有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她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挣扎着想喊叫,可手和脚都不听使唤。那人的嘴唇温柔地覆盖上来,陈婉容突然明白过来,心下又喜又嗔:段伯涛啊段伯涛,看你平时不解风情的样子,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连一句主动的表白也没有。想不到今夜你却这样大胆……

    陈婉容轻轻地按住那只手,想让他停下来。她出身清白人家,怎能做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可是那只手很坚定,无声地挣脱出来,把她腰间的带子轻轻一拉……

    “伯涛……”陈?容娇羞不已,那人呼出的热气温暖得她的脖颈间酥酥痒痒,她赶紧把小脸藏进他的衣领间。

    月亮早已躲进乌云中,久久地不出来。

    漆黑里,两人缠绵反覆。

    段伯涛是被一只虫子痒醒的。他听到陈婉容那边发出一些非常细微的声音,他以为是婉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有点不习惯,以至于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可是细听又不像,他摸了一下身边,挨着他睡的苏添志不在。

    段伯涛不像苏添志那样心机深厚,可是直觉告诉他不对劲。他赶紧起身,也像苏添志一样小心地扶着石壁往陈婉容那边走过去。这时,苏添志正好轻轻地推开陈婉容的手,一番缠绵过后,她已经入睡了。

    “伯涛,不要走。”黑暗中,陈婉容一把抓过来,正好抓住段伯涛的右手手臂。她轻轻地依偎上来,迷迷糊糊地说:“伯涛,你好坏啊。”

    顿时,段伯涛觉得天玄地转。他想当场揭穿那个禽兽的面目,可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陈婉容以后还怎么做人?就算让她嫁给那个卑鄙小人,她也不会幸福。都怪自己交友不慎,居然会相信苏添志这个小人?黑暗中,他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头,又心疼地将陈婉容揽入怀中。

    “就让她永远不要知道真相,让她做我段伯涛的夫人。这样,她才会有幸福的人生。”段伯涛想。

    天亮后,四个人各怀心事。陈婉容因为晚上的事情,刻意地与段伯涛保持了一段距离,可是话语中,又对他是那般娇羞深情,样子更加动人。

    表妹缠绵之时,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深情地呼唤着“伯涛,伯涛”,让苏添志忌妒得发疯。可是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回去,跟爹爹说,这辈子非表妹不娶。等事成后再告诉表妹真相。

    只有段伯涛心里最苦。他真想抱着白轩痛哭一场,把所有的委曲都说出来,可是,他做不到。

    回城的路上,风景依旧,只是他们都无心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