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窗外天色渐亮, 透过窗显露出朦胧的光,不大的屋子里飘着草药的气息。秦星澜坐在床榻边的木椅上, 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像是鸡啄米,却还要强行睁眼想要坐直了身子,却又眼皮架,撑不住闭上了眼。
沈昀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趴在柔软的垫被上, 歪着头看她,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满足感。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躲在角落遥遥望着她的孩子, 那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这样生动地摆在他面前。
头猛地一点,身子失衡的感觉让秦星澜瞬间清醒过来。她看见沈昀还闭着双眼,静静地趴在床榻上, 身上绑着绷带。
她悄悄地凑了过去, 靠得极近, 感觉可以一根根数清他又长又密的睫毛。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洒在床榻上,洒在那苍白的脸上,笼着一层光晕, 恍惚间以为是半透明。薄唇有些泛白起皮, 视线划过,她忽然很想亲一亲他。
身体比脑子快一步, 她的唇已经贴上了他的, 轻轻地,舔了一下。
腰肢突然被一只手掌掐住,身子一歪便跌倒在床榻上,被人揽进怀里。秦星澜一懵, 随即意识到原来他已经醒了。偷亲被发现,她面颊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红,嗫喏着道:“你、你怎么醒了呀……”
沈昀将下巴搁在怀中人儿的脑袋上,蹭了蹭柔软的发丝,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有人偷亲我。”
秦星澜面色更红,还是要嘴硬:“我没有,我……”她一边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沈昀倒吸了口气,将她圈得更紧:“别动,疼。”
秦星澜这才想起他背后还有伤,连忙止住了动作,心翼翼地缩成一团,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生怕他一不心压到了伤口。
鼻子一痒,她了个喷嚏,喉咙有些疼痛。
“着凉了?”头顶传来沈昀低低的嗓音。
秦星澜揉了揉鼻子,点了点头。夏日昼夜温差大,昨日她坐在床边坐了一夜,现在只觉得头有些疼。
下一刻,沈昀温凉的唇贴上她的额头,片刻后道:“有些烫。”
他朝门外唤了一声:“清茗。”
门外清茗立刻高声回道:“在呢。”
“煮伤寒药来。”
清茗应了声,一溜烟跑了。
秦星澜从到大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苦涩的药汁,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声道:“我不想喝药。”
沈昀抬手抚摸了下她柔顺的发丝,嗓音温柔:“乖,喝了药才好得快。”
她将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哦”了一声。
“你啊,”沈昀忍俊不禁,眼里是意识不到的快要溢出来的宠溺与温柔,“真像个孩子。”
“我才不是孩子!”秦星澜气鼓鼓地抬起脸,“我已经……十六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意识到,她嫁给他才半年。这半年发生的事也太多了,先是嫁给他,然后是林家……然后是建元帝驾崩……她心里突然惆怅起来,建元帝驾崩,太子也死了,赵王在她来之前已经是强弩之末,早已被诛。其余皇子年纪尚幼,京中只有一个晋王稳坐储君之位。
至于沈昀……
她不禁叹了口气,现在她不去想大嫂的话了,什么帝位什么荣华。她生平所愿,无非是他能平安喜乐。
察觉到怀里人儿情绪低落,沈昀问道:“想什么呢?”
秦星澜沉默片刻后答:“我在想……最近的事情可真多啊。”
沈昀闻言也不禁陷入沉思,是啊,最近的事儿可真多。可是仔细想来,也不多,这是他自从知道当年曲家一案始末以来,谋划了八年的事情。
这八年来,他未雨绸缪,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唯一的变数,就是此刻他怀里这个人了。上元节那只兔子灯是他破的例,秋日围猎那一箭本该是射向他的,她却突然扑过来替他挡了那一箭。
思绪回到几天前,沈时于青州城叛乱,他奉旨镇压叛军,一番听方得知,沈时背后竟然有萧家施以援手。萧家胆敢犯上作乱,必然是沈昭的吩咐。无非是想坐山观虎斗,看他们鹬蚌相争,最后沈昭渔翁得利。
他将军队的人马分成几波来此,掩人耳目。随后又蛰伏不出,放出消息,让沈时以为他只带了几千人,又趁其不备,让士兵围了青州东、西、南三面,只余北面与他所在的章州相对。
瓮中捉鳖,只留下一个口,待到饥肠辘辘走投无路时,瓮中的鳖自然会失了理智,寄希望于能从那唯一的缺口处逃生。
三日前,两军对峙已久,沈时被围困已久,粮食首先撑不住了,便动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他领着城中叛军妄想从章州这里突破围困。
他着了一身盔甲,于城楼上俯瞰叛军人马陈列于章州城下。火箭、滚石一轮过后,敌军已死伤惨重。沈时在马上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走,他慢悠悠取了一支白羽剪,搭弓,射箭,正中沈时左胸。
这一支箭,是还他秋日围猎的那一箭。
木门“吱呀”一声开,看见床榻上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清茗顿时面色有些尴尬。
这两个人怎么成天腻腻歪歪的。
他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桌边案上,在沈昀企图“杀人灭口”之前飞快地逃走了。
秦星澜毕竟一夜未眠,此刻已然将沈昀当作枕头,安然入睡了。
沈昀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滑腻的脸颊,薄唇凑近贴上了她的额。
没动静。
他又缓缓下移,轻轻地贴上了她的眼。
还是没动静。
他一手撑着下巴看她安静恬然的睡颜,一手捧起她的脸,印上了她温软的唇。
眼前的鸦睫颤了颤,她还是没有睁眼。
他唇角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再次低头噙住了她的唇。又软又嫩,像是上好的糕点,他忍不住咬了一口。
“唔,”秦星澜睁开了眼,眸中几分恼怒与羞怯,“你咬我干嘛?”
沈昀低低地笑了几声:“要不然怎么喊醒一个装睡的人?”
秦星澜的耳根、脖颈红成一片,哼唧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索性将脸一埋:“我睡着了!”
“哦。”沈昀挑了挑眉,支起身子伸长了手臂越过秦星澜端起了药碗。
秦星澜将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偷瞄了他一眼,正对上沈昀玩味的视线,又连忙合上了眼。
“真不喝?”
秦星澜斩钉截铁般道:“不喝!”
尚且温热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中草药的气息,沈昀抬手抿了一口药汁入口,贴上了她的唇。
秦星澜惊讶之余不由得松了牙关,那药汁便进了她的口中。苦涩的味道萦绕口腔,鼻尖是熟悉的清冽气息。
一口药汁不知喝了多久,也不知进了谁的口。沈昀终于松开了紧扣着她后脑勺的手,只见她面上一片粉霞,唇瓣红润染了水泽,仿佛上了一层上好的釉。
“苦吗?”沈昀勾了唇角,将唇凑到她耳畔,故意用了气音,朝她耳朵吹气。
一阵酥痒从耳朵传来直抵心底,秦星澜羞得满面通红,嗓子一痒,忍不住一阵咳。
“好了,不逗你了,”沈昀看着她露出的红彤彤的耳垂,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快把药喝了,凉了更苦。”
秦星澜哼了一声,立马翻身坐起,将药碗夺过,捏着鼻子一口气将碗里剩余的药汁喝下。苦涩的味道翻江倒海,她不由得将五官皱成了一团。
沈昀伸手将床头一只木制柜子开,取了一只木盒出来,开一看,里面竟然是腌制过的海棠果。他拈了一颗海棠果脯递过去,秦星澜连忙含了,蜜饯的甜味终于压下了挥之不去的苦味。
指尖有一点湿意,沈昀的心痒了痒。拈着那点湿意,他眸色深沉地望着那个不停吃着海棠果脯的人,一开口,嗓音竟有些低哑:“甜吗?”
秦星澜刚点了点头,后脑勺突然被人用手扣住,身子往那边一倾,脸突然靠近,唇突然接触到一个柔软的物什。
沈昀叼了一颗海棠果脯,眼里是戏谑笑意:“是挺甜的。”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三番五次被沈昀逗到脸红,秦星澜恼羞成怒锤了他一拳。
“嘶——”沈昀捂着胸口,面上是痛苦神色,“你谋杀亲夫?”
秦星澜见他面上神色先是有些慌了,明明自己也没用多大力气啊,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又放下心来,白了他一眼。
“夫人。”沈昀也不皮了,神色突然正经,定定地望着她的眸子。
他突然这样正经,秦星澜怔怔地问道:“怎么了?”
“你觉得……我们以后生几个孩子?”沈昀一本正经地问道。
秦星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随手又给了他一锤。
“唉,夫人,你怎么……”沈昀叹着气。
秦星澜恶狠狠地瞪着他,没好气道:“怎么?”
“怎么……”沈昀抬眼瞥了她一眼,随即道,“这么温柔美丽……”
“那是。”
“夫人,我们生几个男孩几个女孩?”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