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趴在一堆隆起的枝叶堆上, 放松自己的屁股，看着面前依旧酣睡的方月涯，眼睛一眨不眨。

    “他怎么这么能睡？以前在我肚子里，他有时候会醒的啊！”

    洛凌坐在旁边替他揉着腰，：“就是因为时候还不到他就出来了，精力有些不足，睡觉能让他长得更快。”

    顿了顿他又：“这样挺好的, 要是他能离开土里，可能就会到处乱跑，吵得不行。”

    方夏想象了一下不点儿的方月涯迈着他的短腿到处跑的样子,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了半天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戳了戳种子的脸蛋儿，转头问洛凌：“你从前也是这样的吗？一半身子在外面，腿在土里？等你化出人形了，就在结界里到处乱跑？”

    洛凌也腾出一只手去戳了戳方月涯另一侧的脸蛋儿, 这才回答方夏：“当然不是，我不是人和树的结合体, 我只是一棵树。在化形之前一直长在土里，一开始化形的时候也只是魂识所化的虚形，慢慢才有了实质。”

    “然后呢？”方夏问：“你化形之后是不是特别高兴，想着终于可以出去看看了？”

    洛凌摇头：“不是了,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想，每天就是修行，偶尔赤地魔捣乱，我就教训它一顿。”

    方夏等了半天, 洛凌没再接着往下，他便问：“后来呢？”

    “后来什么？”妖精不懂。

    “你一开始什么都没想，后来想了吗？”

    妖精回想了半天，：“好像是想了，然后就跑去人间一趟，觉得人间也没什么好玩的，就又重新回来了。”

    方夏无语半晌，又问他：“你就没在人间碰上什么人妖奇缘之类的？”

    妖精继续给他揉腰，歪着头想了想：“有啊！”

    方夏立刻竖起耳朵听：“来听听。”

    妖精凑到他耳边亲他的耳朵：“碰上你啦～”

    方夏“切”了一声，嘴角还是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要是妖精真出个他之外的谁谁谁，他非得跟这妖精闹翻天不可。

    两人又在结界里腻腻歪歪许久。

    一直这么守在一起当然是挺好的，不过方夏还得回家陪父母家人，不能总是不见人影。

    于是隔三差五的还得跟妖精和种子分开一段时间。

    主要种子没长好，除了结界哪里也不能去。

    方夏跟妖精正是互通了心意黏糊的时候，分开一会儿都像是度日如年，彼此思念的不行。

    于是一见面就免不了亲亲热热，然后彼此依靠着话看看儿子。

    七天以后，种子方月涯一边睡着一边翻腾了几下，两手两脚都翻出了土，屁股上连着种子外壳的脐带也没了。

    其时方夏正窝在妖精怀里默默研究溟戒里繁杂的修行知识，无意中朝着儿子瞥了一眼，紧张地一下子坐起来，话也不出来只拿手指指着方月涯给洛凌看。

    洛凌伸出手，轻轻将东西捧在了掌心，拖到方夏面前。

    “看，我们的宝宝。”

    方夏盯着傻傻地看。

    洛凌心地往他手里放，方夏便又绷紧了身体，好像变成了块石头。

    “别怕，他不咬人。”洛凌鼓励他道。

    方夏瞪他一眼，被他的放松了些。

    被挪来挪去的东西察觉到了什么。

    熟悉的味道和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往方夏手心里钻了钻，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眼瞪眼。

    方夏看见了儿子的眼睛，是跟洛凌一样的形状，内里清澈无波。

    他的眉眼口鼻，却和自己相似。

    然后，种子趴在他的手里张开了短短的手臂，搂住了他的手。

    亲昵的姿态就好像方夏很久之前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于是，方夏笑了，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还是勇敢地把手掌收回来，将方月涯拿到自己眼前，极其心翼翼地凑近，亲了他一口。

    然后用手指头蹭了蹭他的脸蛋儿，笑着：“你怎么这么？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还要带你去爷爷奶奶呢！”

    妖精凑过来，将他们爷俩一起搂到怀里，亲亲这个再亲亲那个，：“很快的，用不了多久。”

    方夏看了看他，将脑袋歪在他肩头，把种子捧在两人之间，轻轻磨蹭着，只觉得心里的满足都快要溢出来了。

    结界之内淡淡清香沁人，白色花瓣飞舞。

    觉得开心幸福的，可不止方夏一个呢！

    又过了一个多月，种子已经长得很结实，不像一开始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现在的他能跑能跳，而且巨爱攀爬，不是爬到树爸爸高高的枝叶上，就是挂在爸爸的肩头。

    就是还不会话，除了和方夏玩闹时发出的咯咯笑声，和洛凌撒娇时的嗯嗯声，别的什么都不会。

    偶尔饿了累了也不需要人照顾，就自己把自己往土里一埋，咕咚咕咚地喝几口洛凌帮他准备的精露，然后蜷在哪里睡大觉。

    每次吃一顿睡一觉过后，他头顶的两颗嫩芽就会变得更加翠绿，发出莹莹的亮光。

    这时候方夏的高考成绩也已经下来，成绩一如他所料，便填报了一座心怡的大学，就在本市。

    然后，他便开始催促洛凌去天纲局那边报正规手续，帮他找房子。

    “要去人间生活了，带儿子去长长见识。”方夏伸着手臂让种子挂在上面秋千。

    洛凌知道老在结界里方夏也呆烦了，便答应下来。

    方夏瞅了他一眼，：“你别胡思乱想，我才不是因为在这里呆烦了，我就是想多陪陪我家里人。他们寿命有限，等他们去了轮回，我就回来这里陪着你。要是你有本事让我一直活着，我就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洛凌觉得他现在想什么方夏都能看得透，不像他，有时候方夏想什么他还是猜不到。

    他走过去搂住方夏的腰亲他的脸，：“夏夏你真好。”

    方夏一把接住要掉下去的种子，“切”了一声，：“你才知道我好？便宜你了！”

    洛凌便又笑嘻嘻地啃他的耳朵。

    方月涯越来越大了，他和方夏亲热的次数少了好多。

    而且别看方夏一开始死活不要生孩子，但等种子出生，他又把一大半的心神都放在那东西身上。

    搞得洛凌守着方夏不能吃，饥渴坏了。

    “哎～我问你，”方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妖精道：“自从溟戒里的洛凌残魂跑到你身上融合之后，你有没有看见他的记忆？或者是……什么感觉？”

    洛凌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点点头道：“记忆有啊，感觉的话……就是觉得更爱你了。”

    方夏：“……”

    这张嘴，什么时候这么会话了？

    “为什么问这个？”洛凌好奇。

    方夏肯定也早就有了炙潆的那些记忆，只是他从来不提。

    不管是炙潆方夏，还是洛凌和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他们之间的爱都是一样的。

    只听方夏道：“我不能白白拥有了天曜历代掌门积蓄的灵力修为却不办实事，我想，该去一趟万刃山了。”

    于是，种子方月涯出了树爸爸的结界，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万刃山，那个破破烂烂的天曜门。

    一家三口迎着山风站在残垣断壁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收拾一下，”方夏筹划着道：“重新修建，还要招些门人弟子。”

    “嗯，”洛凌应和：“我帮你。”

    “嗯嗯嗯。”种子跟随大爸爸的脚步，连连点头。

    方夏好笑地去戳他的脑袋。

    方月涯晃了晃脑袋，待不住了，从方夏怀里挣扎着下地，这里那里玩去了。

    这里除了趋白剑已经没有别的危险，方夏便也由着他去了。

    他和洛凌信步而行，走到那日趋白剑里的炙潆袭击他的地方。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袭击我吗？”方夏问妖精。

    妖精不太清楚，便摇摇头。

    方夏：“你怎么会不知道？趋白剑上那个雪白的剑穗，不就是你做的吗？”

    妖精有洛凌的记忆，知道这个，点点头，但还是不知道炙潆想要杀方夏的具体缘由。

    “他以为溟戒里洛凌的残魂是唯一的一点，而且离开溟戒就会飘散，这世上便再无洛凌的任何痕迹。所以，他抗拒任何一个可以解封溟戒的人。”

    “拔出趋白剑可以做天曜的掌门，但是不能有人解封溟戒。”

    “所以，他才会想要杀了我。可后来你出现救了我，他看见你之后，自然又改变主意，巴不得赶紧和我融合了。”

    妖精难得有些感慨，：“他挺傻的。”

    方夏点点头：“他是挺傻，可是洛凌也很傻啊！他们俩个笨蛋，那么多年称兄道弟，却从来没想过那比其他人都特别和亲近的感情，会是什么别的？直到后来洛凌被赤地魔侵蚀，出了事才了解彼此的心意，可那时候也晚了。”

    洛凌去拉他的手，嘴上没，心里却想：你一开始岂不是也根笨？讨厌我，不肯接受我。幸亏……

    方夏却还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抬手捏他的脸：“我才不笨呢！”

    洛凌由着他捏，嘴里却讨好：“是是是，你不笨，我的夏夏最好了。”

    正着，忽听大殿外有斗声。

    方夏吓了一跳，担心种子吃亏，忙往外跑。

    洛凌却知道不必担心，慢慢跟在后面走出去。

    只见长满杂草的荒废演武场上，不点儿方月涯正和一个黑袍人面对面斗法。

    他的内力化成的是和洛凌一样的白色光束，只是里面夹杂的不是白花，而是嫩嫩的绿叶。

    那黑袍人也没有武器，以掌心聚了黑色灵力来与种子对抗。

    方夏和洛凌赶到时，双方都已经将灵力光束极速推出。

    “轰隆”一声震响，黑袍人和方月涯同时后退。

    后退的距离竟然差不多。

    方夏疾步上前将方月涯捞起来，一手趋白剑执在手中，就要和那黑袍人上一架。

    谁知那黑袍人却朝他一拱手，躬身行了一礼，道：“师兄……多年不见。”

    方夏愣了愣，仔细去看那人，脑海里记忆浮现。

    “你是……鄣同？”

    那叫鄣同的点点头，收了手，又朝着后面的洛凌叫了声：“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