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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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几步, 察觉到乔桥没有跟上来,陈瀚文折回,见她脸色不对劲, 想了想低声解释, “恰巧遇上, 她听我母亲住院,就问了几句。”

    “你母亲住院了?”乔桥面色稍豫。

    “嗯。”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她需要的是化疗,不是我。”

    他轻描淡写的。但乔桥却捕捉到他眼底晃动的眸光。

    她什么也没,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杵这儿做什么, 还嫌我吹风吹得不够么。”

    手掌拍在他肩头, 很快又落下, 力道很轻, 隔着厚重的大衣,像是枝头飞快掠过的鸦雀,可陈瀚文却是愣住了。

    这还是分手之后,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对他, 没有抗拒, 没有嫌恶。

    这是不是表明,她在慢慢地接受他?

    “好。”他眼睛里漾起笑意。

    天彻底地黑了, 室内一片昏暗, 陈瀚文开灯,看她将外套脱下,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实了。

    “你先坐会儿, 我去安保处问问今天温泉场的情况。不要乱跑,这里不安全。”

    “嗯。”

    房门关上后,乔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柔软的床铺一挨上身,她便满足地喟叹一声。舟车劳顿,还差点丢掉一条命,真的是累极了。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一场,将一切的不快都抛开。

    谁想梦里也不太平,她正站在海边,忽然被人一把推到海里,她拼命地往上游着,但海草缠住了她的脚,她越挣扎就被缠得越紧,很快就没了力气,只能任由海水钻进她的五脏六腑……

    “醒醒,醒醒……”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道光亮,劈开混沌的海水,直直照进她眼睛里。

    她醒了。

    黑暗里,陈瀚文蹲在床边,关切地看她,“做噩梦了?”

    乔桥伸手擦了把汗涔涔的额头,舒了口气。

    “我梦到自己掉进海里,死了。”

    “人总会死的。”

    “……”

    乔桥梗了一下,坐起来,伸手开床头灯。

    “我们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失去什么……”他垂着头,看不远处散发着橘色光亮的壁灯。

    神色黯淡,像笼着一层阴影。

    纵使一再忍耐,可看到他这样子,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乔桥深吸了口气,别开眼睛,视线却忽然在他耳朵上定住。

    “你能听到了?”

    陈瀚文一愣,忽然想起自己接电话后出来得急,竟是忘了助听器这事,此时再去掩饰也是多余,干脆将错就错地点头。

    “先前也是能听到,但总跟隔了层一样,不太清楚,就用了助听器,现在好多了。”

    乔桥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话不怎么真。

    再一想他的秉性,装聋这种事似乎也是他做的出的,但这也不关她的事,便转移了话题。

    “温泉场的事,酒店怎么?”

    陈瀚文正色,起身将茶几上买来的晚饭端过来,“先吃饭。”

    来回折腾这么久,乔桥也确实饿了,顺从地接过筷子。

    “为了保护顾客隐私,景区内没有安装监控。保安处会根据梁晓薇提供的信息进行排查,但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他顿了一下,,“已经报了警,等雪停之后派出所会派人过来。”

    “对了,”乔桥忽然想起什么,“晓薇跟你了没有,停车场的那辆车。”

    “那辆车已经开走了。”陈瀚文,“而且,酒店也查了开房记录,没有吴珊珊这个名字。”

    “这样啊。”

    乔桥苦笑。

    “不急,总会露出马脚的。”陈瀚文将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这几天我会在酒店陪你,等雪化了咱们就走。”

    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乔桥转过身看他,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知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吗?”

    陈瀚文看着她。

    “无论我怎么往后退,你都要缠上来,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我真的受够了,恨透了任你摆布的日子。陈瀚文,你都没有自尊的吗?怎么我都那样羞辱你了,你还要来找我。你,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攥着的手松了又握,反复几次后,陈瀚文垂下眼,背过身躺到另一张床上,“不早了,该睡了。”

    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他竟还能面不改色,乔桥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无论雪停不停,明天我都要回市区。”

    她冷冰冰地撂下这句话,关了灯。

    天还没亮,乔桥就醒了。

    房间里暖气很足,她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

    雪停了,万籁俱寂。

    她望着远处白色的山庄,田地,以及皑皑的山峦,一时出了神。

    直到天光大亮,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跳出来,第一缕阳光洒在她脸上,她才清醒般,转身去拿手机。

    8点20分。

    “该起床了。”她轻推陈瀚文。

    他睁开眼睛,一脸惺忪。

    “几点了?”

    乔桥将手机擎到他面前,“你醒醒神,我收拾一下行李就走。”

    “吃过早饭再走吧。”

    乔桥却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硬邦邦地,“不要。我想立刻就走。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就自己想办法。”

    陈瀚文苦笑一下,“好,立刻就走。”

    路上积雪未化,凌乱而错杂的车辙蜿蜒向前。四周白茫茫一片,渺无人烟。车里放着城市交通广播,一男一女主持人热闹地着哪里又堵车了,然后开始放歌。

    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

    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

    关于爱情我们了解的太少

    爱了以后又不觉可靠

    ……

    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挢

    到对方的心底瞧一瞧

    体会彼此什么才最需要

    别再寂寞的拥抱

    ……

    《电台情歌》。

    似乎是高中那会儿正流行的。

    乔桥听得难受,眼神逃到窗外。

    汽车缓慢转过一道弯,两侧的农田渐渐转为松树林,树枝上挂着薄雪,风一吹,簌簌落下。

    “你看后头那辆车。”乔桥不安地盯着后视镜,“好像是我们之前在路上和温泉酒店看到的那辆。我记得车牌号最后几位,536z。”

    陈瀚文眯眼看了一阵,忽然靠边停了车。

    “你要干嘛?”乔桥紧张地看他。

    “去看看,”他,“如果只是巧合的话,你也能安心。”

    “那要不是……”

    话还没完,左侧车门便已经开,寒风卷着残雪刮进来,扑面而来一阵寒意,乔桥忙探身抓住他的衣服,“别去了,危险。”

    “没事的,光天化日之下,即便不是巧合,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乔桥松了手。

    四周白茫茫一片,皮鞋踩在雪地上有嘎吱的簌簌声响。

    陈瀚文单手插兜,站到马路正中。白色货车慢慢靠近,而后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陈瀚文摆摆手,示意他们停车。

    车轮摩擦过雪地的刺耳声后,货车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半截,戴了墨镜的男人手肘撑着车窗,粗声粗气地吼,“找死啊你,不想活了滚一边去。”

    男子的相貌看得不甚分明,陈瀚文往车边又近了近,笑道,“兄弟帮个忙,你看我这车没了油,能不能把我捎到附近的加油站去。”

    “不方便。”男人完就要升车窗。

    陈瀚文却不罢休,依旧挡在车前头,还嬉皮笑脸地过来准备拉他车门。

    “滚,要不然我就开车了。”

    就算是不愿帮忙,但这反应着实太激烈了,陈瀚文越发觉得其中有猫腻,“大兄弟,今日遇到也是缘分……”

    他话没完,便听引擎发出阵阵低吼,这疯子竟然真要开车了。

    只见汽车抖了一下,似乎立马就要蹿出去。

    陈瀚文低咒一声,迅速往旁边跳开。

    男人从车窗外伸出手,大拇指竖着,由上往下。

    “傻×……”

    陈瀚文一脸漠然,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货车猛然往前窜了去。

    从后侧方直直撞上他的车。

    车里的男子似乎也是惊呆了,竖在空气中的手僵直片刻,迅速缩回车内去把方向盘,与此同时粗嘎的咒骂响彻半空,“疯了吧你……”

    只听“咣当”一声,货车重重撞上轿车后门处,出于惯性,轿车往前滑行一段,而后轰然跃过街道与树林的边界,撞到一棵松树上。

    树上的雪刷拉拉往下落,跟下冰雹似的。

    乔桥原本正探着身从倒车镜看两人的交涉,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车就猛然往前窜去,因为没系安全带,整个身子也随之往前窜。

    然后砰的一声,脑门撞上前方的驾驶台,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接着就昏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乔桥——”

    这声音,简直跟杀猪似的,难听死了。她心想。

    陈瀚文眼睁睁地看着轿车冲出去,只觉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大脑,他顾不得仓惶逃离的货车,脚步踉跄地往树林狂奔。

    越急就容易出乱子,刚走到道路交接处,他一个滑就扑倒到泥地里,又绊上棵树,脚踝钻心地疼起来。

    只是他却没反应似的,挣扎着站起身,趔趄着往前门走去。

    “乔桥……”

    他开门,颤着音去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