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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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在座位上的人毫无反应。

    怕汽车再发生什么情况, 陈瀚文弯腰将人心地抱出来。

    地上哪里都是雪,他将自己外套脱了,垫在乔桥身下。而后拿手机去电话。

    没有信号。

    冰天雪地之下, 他的后背冒出涔涔冷汗。

    他看看荒无人烟的道路, 又看看半躺在他怀里声息微弱的乔桥, 咬着牙将她抱到怀里,往市区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他一个趔趄就栽倒在地上。

    怀里的人发出一阵闷哼。

    “乔别怕,没事的,没事的。很快我们就到医院了。”

    他匍匐着爬起来。

    一步, 两步, 三步……砰的一下, 他再一次摔倒在地。

    他茫然四顾, 终于认清此时的境况。干脆也不再挣扎,坐在地上,将乔桥心地搂在怀里,将她两颊散乱的头发理到耳后, 又用袖子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干。

    “乔你放心, 你在我就在,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 狂风忽起, 卷起薄雪扑在他身上。

    远处有车轮碾过地面的窸窣声传来,陈瀚文猛抬起头,望向不愿的弯道处, 一辆大红色的轿车缓慢驶来。

    在陈瀚文大力摆手之后,轿车慢慢停下,车门开,一个踩着五寸高跟长筒靴的女人走了下来。

    “怎么回事?”

    陆蔓佳皱眉,因有急事她提前回家,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她望向不远处后门都被撞歪的黑色轿车,又将视线移回陈瀚文身上,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毛衣,许是冻得久了,脸上毫无血色,额角有伤,因为没有处理而显得血肉模糊,额前的头发也被泥污和血渍浸成缕状。

    看到她的瞬间,他愣了一下,道,“乔需要去医院。”

    “快上车。”

    陆蔓佳回过神来,连忙道。

    她转身开后车门。

    陈瀚文抱着乔桥站起来,咬牙稳住步伐,慢慢走向轿车。

    只有五米的距离,他浑身却被汗湿透。

    将乔桥放到车里的刹那,他长出一口气,似乎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干,双腿虚软。

    陆蔓佳眼神复杂地将看着他,“你崴着脚了?”

    “开车。”他不欲多谈,只吐出这两个字,语气中有催促的不耐烦。

    陆蔓佳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好,也不与他计较,翻了个白眼,大力甩上后门,利落上车。

    “开快点。”

    车才走了几分钟,陈瀚文便焦急地催促。

    陆蔓佳往后视镜中瞥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路上雪还没化,我可是很惜命,不想搞得半死不活。”

    “祸害遗前年,你放心,你没那么容易死。”

    呲溜一声,车停了下来。

    “下车。”陆蔓佳冷着脸。

    陈瀚文深吸口气,看了看怀里面无血色的乔桥,垂下眼道,“对不起,是我错话了。能拜托你继续开车吗?”

    陆蔓佳原本也没动真,不过是气不过他嘴这么毒。但真听他低声下气之后,也没多痛快,撇了撇嘴发动车子,速度却是加快许多。

    “乔桥现在怎么样了?”

    姜媛赶到医院,一见到陈瀚文便急忙问道。

    “还在抢救。”

    陈瀚文垂头靠在墙上,灯光将他的脸照得惨白,额间的血渍触目惊心。

    有护士上前带他去检查,他不耐烦地挥手,“不用管我。”

    见他不听劝,那护士转身离开。

    本来还憋了一肚子责骂的姜媛沉默片刻,拧着眉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出车祸?”

    余光视线瞥到一边坐着的陆蔓佳,不由没好气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蔓佳嘲讽地扫她一眼,而后继续低头看手机。

    “与她无关。”陈瀚文,“回市区的路上,乔桥发现有车跟踪我们,我便下车查看,没想到他们直接就撞了上去。”

    “谁干的?”

    “还不清楚,我已经给警局过电话,把详细信息交待过,等这边安顿好,我就去做笔录。”

    “那她怎么在这里?”

    “当时手机没有信号,她恰好路过,给我们送到医院。”

    姜媛沉默片刻,走到陆蔓佳跟前,“我替乔桥谢谢你。”

    陆蔓佳意外地挑起眼皮,“举手之劳,即便是路上一只猫狗,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话得并不中听,但姜媛没有计较,只是,“不管怎样,是你救了乔桥。谢谢。”

    “我去外面透透气。有消息了叫我。”陆蔓佳站起身就往外走去,经过陈瀚文时,不咸不淡地道,“腿断了就赶紧去看,否则晚了可真成个瘸子。”

    “你伤到腿了?”姜媛看向陈瀚文。

    他神色淡淡的,脸上是不正常的苍白。

    “脚崴了下,不妨事。”

    姜媛量着他,欲言又止,许久后从兜里摸出包烟来,递给他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衔在唇边,“乔桥会没事的。”

    “嗯。”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戴着绿色消毒帽的医生走出来。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脑部大部分血块已经清除,不过夹缝里还有些血块无法清除,什么时候醒来还不确定。目前仍需要观察……”

    乔桥一醒来,就闻到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四周墙壁雪白,房间里闷得透不过气来。

    她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你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她转了转眼睛,看过去。

    陈瀚文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眼前,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差不多,泛出油腻的光,左侧前额带着淤伤,眼里有明显的血丝。

    脸颊越发的瘦,一点都不像他。

    见她表情愣愣的,陈瀚文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去按床边的呼叫器。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神情越发紧张。

    离得近了,乔桥才发现他坐的是一张轮椅,左脚踝绑了绷带,跷在半空。

    忽然有个念头冲进脑海,她歪了歪头,,“你是谁?”

    “……”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寂。

    明明只有几秒的时间,陈瀚文却觉得有一世纪那么长,他认真地量着乔桥的神情,喉结滚了又滚,飘荡在空气里的声音显得嘶哑。

    “乔桥……这一点都不好玩。”

    “不好意思,”乔桥尽量不让情绪泄露,面无表情道,“我是真的不认识你。”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虎虎生风地走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护士。

    医生详细地检查了一番,又问了几个问题,笑道,“暂时没什么大碍,让患者注意休息,饮食清淡些。”

    陈瀚文急忙问,“刚刚她不认得我,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又看了眼乔桥,拧眉道,“有可能是血块压迫了部分记忆神经,再观察几天,看看血块吸收情况如何。”完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

    医护人员离开后,陈瀚文推到轮椅行到床头处,边量着她的神色,边,“饿吗?爸妈还在外头吃饭,我这就给他们电话,顺便买些粥回来。”

    爸妈?

    乔桥很快就意识到他的试探。

    失忆的话是所有人都不认识还是只记不得他一个了呢,要是只不记得他的话会不会太假了。

    乔桥皱眉想了会儿,心翼翼地开口,“你也是我的家人吗?”

    “嗯,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们已经商量好明年春天结婚。前几天,你和朋友去泡温泉,出了点事,我不放心就去接你回家,没想到回来路上出了车祸。”

    他面不改色地胡,还跷高了脚给她看,“这不,我这腿也伤得不轻。”

    “……”

    乔桥简直要呕出一脸血来,好容易才压住心里的情绪,装出一副天真的面容,“真的吗,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吗,那为什么见到你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乖,你只是生病了。”陈瀚文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

    “……”好想人怎么办。

    接到陈瀚文的电话,乔家父母便立刻赶了回来。

    明明是喜事,乔母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地着“谢天谢地”。

    乔桥看得一阵心酸,却还要忍住外泄的情绪,“你就是我母亲吗?”

    哭嚎声顿时止住,乔母与乔父面面相觑,这孩子不会是撞傻了吧?

    陈瀚文解释,“乔她……失忆了。好像谁都不记得了,医生可能是脑部淤血没散清造成的,需要再观察几天。”

    乔母听了,只觉一阵晴天霹雳,回头问乔桥,“你真不记得妈了?”

    乔桥迟疑着,没话。

    “老乔,你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家乔桥怎么就变成个傻子了啊……”她正嚎到一半,忽又抹了泪,伸出几个指头问乔桥,“3+2等于几?”

    “……”

    乔桥一脸无语,别过脸,“我不是傻子。”

    乔母觉得天都要黑了,继续抹泪,“算了算了,只要能保住命就行了,哪怕是我们在家养你一辈子也甘愿。”

    那你倒是别用这副看傻子的眼神瞧我啊。

    乔桥简直要憋出内伤来,早知道就不装失忆了,这倒好,想整的人没整到,还被大家当成个智障。

    “5,3+2=5。”

    乔桥完,便将被子拉高到头顶,“不好意思,我困了。”

    病房立马安静下来,好一阵子都没有声响,乔桥偷偷拉开一角往外看,不巧正撞上陈瀚文的视线,他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她手一抖,刷一下盖住,寂静的黑暗里,她脸烧得厉害,似乎还能听到他揶揄的笑声。

    他应该没看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