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通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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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当铺,人们的印象大体是穷人和赌鬼们专门光顾的地方。
在很多影视剧中我们都能看到,往往是那家里揭不开锅的、赌钱输光了银子的、想看病却看不起的才翻箱倒柜,拿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拿到当铺去换些银子救急;有当首饰的、有当古董的、有当衣物的、甚至有当桌椅板凳水缸草席的
那这类事儿真有吗?
有,但我们的印象并不准确。
其实当铺是也是分档次的,分大当、大按、大押和押这四种——押期由长至短,利息由低到高。
像“大当”这个档次的当铺,不仅得资金雄厚,还得有势力,因为他们平日里基本都是在给有钱人服务的。
可能有人会问,有钱人当东西干嘛?
那你去看看外面那些大公司大企业,哪家不跟银行贷款的?你跟银行借钱,总得抵押点东西吧?那不就跟典当的性质类似吗?
其实古代的当铺放押,和现代银行放贷是差不多的;有钱人,尤其做生意的,都需要现金流,现金流不足的时候,抵押点东西周转一下,很正常。
另外,还有些富人把贵重物品送到当铺里,并非为了钱,而是为了安全,这种叫作“寄当”;因为他们觉得当铺的保险库比自己家保险,所以就把东西长期当在这里,赎回时付的利息就当是保管费了;而万一“寄当”期间东西丢失了呢,他们不但利息不用付了,还能得到再一笔赔偿这跟现代的银行的保险库业务也是类似的。
至于我们在影视剧中常见的那种当铺,一般都是最低一档的“押”。
押是什么?白了就是用抵押品来代替暴力收债的高利贷
这种当铺提供的押期通常都很短,三个月你不来赎,东西就归他了;而利息方面呢,九出十三归也是常事儿。
所以这种地方,的确是只有走投无路的穷人和赌徒才会经常光顾,这些人当出去的东西,本来也没打算赎回来,有些人甚至连当票都不要,拿了钱就走。
押也很清楚自己的客户都是些什么人,故而也是极尽所能地乘人之危,压价唬骗,将利益最大化。
要不然古代老百姓为什么都管当铺叫“雷公轰”呢?因为他们能接触到的当铺都是押呗。
而像宋项这种大户人家的少爷,当东西肯定是不会去押的;以押的财力,也掏出不那上千两的当银。
他们宋家当东西,寄当也好,周转也罢,都是去汝南城里最大的当铺“通诠鉴”里办。
要这通诠鉴,可真有点名堂。
这“通诠”二字,在鉴定行业里的意思,大致跟你在打游戏的时候自己“无敌”的意思差不多,敢挂这个招牌,而且买卖真能干得下去的,定有高人坐镇。
通诠鉴的这位高人,姓刘,名禺方,人称“通诠先生”。
此人来路不明,他也从来不跟人讲自己的事;听口音吧,他应该是南方人,而看他那须发皆白、骨瘦如柴的样子,年龄至少也该在六十五以上了,至于其他的比如他成没成过亲、有没有孩子、打哪里来、以前做过什么、那满腹的学问在哪里学的等等,大伙儿一概不知,他也绝口不提。
刘禺方当年来这家当铺应聘鉴定师的时候就跟这儿的掌柜明确了:“工钱好商量,活儿也不难,我就一个要求,关于我过去的事,大家最好是别问。”
那掌柜的一琢磨:这老头儿都这把年纪了,就算以前是个江洋大盗,现在也没什么威胁了,再我看他那副文弱的样子,也不像是强盗。
这么想着,掌柜的就把刘禺方留下了。
没想到,这老头儿可是慧眼无双、技艺超群,帮着掌柜的把这生意越做越大,没过几年,这儿就从一间“大押”变成了“大当”。
于是,这掌柜的也有点膨胀了,把“通诠鉴”这个招牌给挂了起来,并公开表示我们这儿有位“通诠先生”,什么宝贝都辨得出来,大家有什么好东西都可以往我这儿拿,绝对亏不了你们。
他这么一搞,便引来了很多同行的不满,上门挑事儿的不在少数。
你们这位先生不是什么都辨得出来吗?那咱都来考考你呗,你要真辨得出来,咱们心服口服,辨不出来,没别的,砸招牌。
那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有人拿着些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奇葩东西上门找茬,什么鲁班用的锯子、刘备编的草鞋、吴用自缢的白绫、伍子胥引颈的宝剑最奇葩的是有个货拿了块面嘎达过来愣这是诸葛亮做包子留下的老面。
但无论这帮家伙闹得多离谱,刘禺方依然是处之泰然,应对自如,准确地出了每一件东西的真实来历。
又过了半年多,大家是真服了,都承认刘先生确实担得起“通诠”二字。
没曾想吧当初这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今天,这刘禺方却是犯了难。
因为今天,有人把那九羽逐日炉,送到了他的面前。
其实刘禺方第一眼就把这东西认出来了,他很清楚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但也正因如此,他的心中才有了波澜。
“嘶——”刘禺方沉默了许久,才对在一旁的等候的店伙计道,“这是谁拿来的?”
那店伙计在通诠鉴干了很多年了,他也是头回见刘先生竟然会面露难色,所以他也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呃是宋府的人。”
在汝南城,你一宋府,大家都明白,是指宋员外他们家,也就是宋项家。
这大户人家当东西啊,一般也不需要本家出面,派个下人带着东西去就行了;因为“大当”的押期和利息都比较合理,老客户如果有要求还可以做出相应调整,所以本家只要个最低的心理预期价,然后让下人以此为底线去跟当铺的人谈就是,没必要自己特意跑一趟。
当然了,这种做法,是存在隐患的
比如,若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起了歹念,他便可从府里偷出些贵重物品,拿到大当里套现,随即携款潜逃。
又比如眼下,那宋项监守自盗,从自己家库房里偷了个宝贝出来,然后交给下人,让下人拿来典当,那外人自然也弄不明白个中的缘由。
“嗯”刘禺方又沉吟了一声,再问道,“要当多少?”
“三千两。”店伙计回道。
“三千两”刘禺方将那数字重复了一遍,心中冷笑,并暗道,“呵这东西落在那不识货的人里,确是可惜啊,分明是无价之宝,他们却只要个三千两。”
想归想,表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接道:“准备押多久?”
“一天。”店伙计道。
“什么?一天?”刘禺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有点奇怪。”店伙计也觉得不对劲儿,但凡正规点的当铺,就没有“押一天”这种法的,赌徒去押里拿钱才可能会这种话,“但对方亲口了,就一天,明天傍晚这个时候就回来取,还了,利钱多给些也无妨。”
“哦?”刘禺方陷入了思考中,他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想了一会儿,他又问:“掌柜的那边怎么?”
“嗨,能怎么”店伙计道,“宋家的人,掌柜的也不敢得罪啊,他就等您一句话,这东西要值这价,他就给了,利钱就意思意思收点儿得了,也算一笔生意。”
“嗯。”刘禺方点点头,“好,放押吧。”他顿了顿,拿起了那个香炉,“这个我亲自送到库房去。”
“诶,行,您慢着点儿。”店伙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麻溜儿地就出去了。
待对方离开后,那刘禺方的眼中,却是鲜有的露出了一丝贪婪的神色。
是夜,月明星稀。
一道人影,缓步走进了汝南城中一个不起眼的院儿中。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刘禺方。
此刻,刘禺方的怀中,还揣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包袱里,正是那九羽逐日炉。
咚咚咚——
进院儿后,刘禺方便径直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
那屋里本是黑的,他敲了几下,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但刘禺方却好似确定里面一定有人般,又敲了几下,并隔着门板冲屋里声道:“诸位五灵教的朋友,可否开门与老夫一见呐?”
然,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和静谧。
“唉罢了。”刘禺方摇了摇头,“没有缘分的事,不可强求。”
罢,他就转身要走。
不料,他刚转身,就发现已经有个人站在了自己的跟前。
此人一身夜行的黑衣,蒙着面,中等身材,话的声音也很普通:“里面的那些兄弟都是按章办事,没听见暗号绝不会应门的有什么话,您可以跟我。”
这三更半夜的,有个人跟鬼一样突然无声无息地来到你背后,一般人早就吓得叫出声了,但这刘禺方却是十分淡定:“你是”
“您不是找五灵教的人吗,我就是啊。”蒙面人又道。
刘禺方道:“我知道你是五灵教的人,我是想问你是五灵教的哪位,担当什么职务?”
“呵”那蒙面人笑了,“这我怕是不便告诉你吧。”
“嗯”刘禺方想了想,“不也罢我看你武功不错,即便不是旗主或副旗主,至少也能排进任何一旗的前五席,应该也跟上头得上话。”
这蒙面人一听此言,那黑布下的神情可就有点变了。
不错,这位确实是五灵教的五大旗主之一,即前文中出现过的白虎旗旗主汤绂;此刻,有三件事让汤绂感到颇为惊讶:其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貌似一点内力都没有的老头儿竟然能看出他大致的武功水平;其二,这老头不但能找到他们五灵教在城中的秘密据点,似乎还对五灵教内部的编制十分了解;其三,这老头儿从方才到现在态度一直都很镇定,甚至可以有恃无恐。
“老丈,恕在下眼拙,不知您是”汤绂觉得还是先问问看比较好。
刘禺方直言不讳:“老朽刘禺方,通诠鉴里的一个伙计而已。”
他这就谦虚了,就算是汤绂也听过他的名号:“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通诠先生,失敬失敬”见得高人,他还是得礼貌礼貌的,抱拳拱后,他再道,“不知先生星夜来此,找我五灵教众有何贵干?”
刘禺方用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包袱:“我想跟你们做笔买卖。”
“哦”汤绂稍稍思量了一番,接道,“先生,此处不是话的地方,您先跟我来”
罢,汤绂便头前引路,带着刘禺方出了这个院儿,东走西绕地又穿了几条巷子。
这大晚上的,也没有人看见他们,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一间卖香烛蜡签儿的店铺的后门处。汤绂将自己的右放在门板上,放了几秒,然后才敲了三下,又过了会儿,里面终于有人把门打开了。
“先生,里面请。”汤绂进门后顺就点起了一根蜡烛,随即就冲还站在后巷里的刘禺方招了招。
刘禺方依旧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看不出戒备,也瞧不出害怕,就这么跟了进去。
进屋后,他也没看到除了汤绂之外还有旁人,估计是里面的人也不想被他看到面目,所以都先退到了其他房间去。
那汤绂关上门,请刘禺方坐定后,自己也坐下,这才开口道:“先生,要做的是什么买卖?”
刘禺方也不含糊,二话不,把自己带来那包袱往桌上一放,动解开,露出了里面的香炉:“我想把这个卖给你们。”
汤绂可看不出这玩意儿有什么独特之处,故而疑道:“这是”
“九羽逐日炉。”刘禺方道。
汤绂很想回一句“没听过”,但又觉得这回答有点傻,所以他跳过了这步,直接道:“先生恕在下见识浅薄,斗胆问一句您这炉,对我们五灵教而言,有什么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