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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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湛阴着一张脸给她掩上衣服。

    薛棠不敢再上手了, 见他面色潮红, 担忧地问:“殿下,你怎么了?”

    蔺湛没有回答, 眼底燃着一簇黑火, 握起薛棠的手,柔夷雪白, 已经看不出红痕。他心中仍激流难平,低头吻上了她的手指。薛棠浑身一颤, 仿佛被烫到了一团火, 被他禁锢在怀里不能动分毫,只能声地又问了一遍。

    “我中了药。”蔺湛吻着她的五根手指,又沿着手腕吻上去,紧接着转移阵地, 埋在她颈间, 像那日一样,压住了她双腿, 又将她的手绕到了头顶。薛棠感觉到那些湿漉漉又滚烫的吻绵密地落在颈上, 好半晌, 低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我想……降火。”

    薛棠吓蒙了, “殿下, 我、我不行啊……”

    蔺湛停了下来, 凭着意志撑起身子,看着身下已经泛起眼泪的少女, 抽回神志,“你怎么掉到湖里了?”

    “是一个内监……”

    “内监?”蔺湛蹙起眉。

    “我好像之前在……皇后身边看到过他……”

    蔺湛两手撑在她身侧,阴影中目光闪烁,似是在沉吟,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着扯了扯衣襟,这动作令薛棠如临大敌,扭着身子往后躲,他一把按住她肩膀。

    他眼睫上的水珠滴落在薛棠的颈窝内,浑身交织着冰火,难受得想一头扎进身下这一摊水中,却只能压着这一团火仿佛是沙漠中干涸的仙人掌,为了一点雨露甘霖,甘愿将浑身的刺都卸下。

    如果蔺湛愿意,在这里就可以办了她,还能就此向父皇寻求赐婚的旨意,让她留在长安,留在自己身边,但……他知道现在绝对不可以。

    门敲了敲,“殿下,衣服送来了。”

    蔺湛平静地整整弄乱的衣衫,看上去毫无异常,接过干净的衣裙扔在薛棠身上,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

    五足鎏金狻猊香炉缓缓吞吐着烟雾,尤昭仪坐在妆台前,耐心地剥着面上的鹅黄,灯光幽幽明明地照在她面上,气色又好了许多。

    “昭仪的头发真漂亮。”服侍她的婢子又换了一个,正帮她梳头。尤昭仪轻叹:“漂亮也得有人看哪。”

    那婢子道:“昭仪,婢子不明白,方才陛下明明要往含霜殿来的,昭仪为何要……”

    尤昭仪轻轻一瞥,那婢子识趣地住了嘴。前些日子陛下还宿在甘露殿,但又不能碰皇后,实在忍得辛苦,这几天又频频往含霜殿走,偶尔是待在南熏殿偏殿的书房。她现下自己日子来了不能侍奉,陛下想来应是在南熏殿。

    她勾起唇角,“这后宫从来不缺女人哪。”

    马车停下的时候,崔琉才觉得不对劲。

    “这里不是东宫!”她一把掀开帘子,“你们放我下来。”

    驾车的人纹丝不动,月光落在他后脑勺,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根木头。崔琉又惊又怕,探出头想要求救,一只手在颈后劈了一下,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时,头顶上方是两道炙热而又阴沉的目光。

    “姑父……陛下……”她大惊失色,蜷缩着往后退却。脑中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何在这里。

    马车不是去东宫的吗?殿下……不是要回东宫吗?

    皇帝穿着明黄的寝衣,坐在塌边,“好,好,你姑姑倒是舍得将你送来。”

    “不对!我没有想到这里来!”崔琉躺在塌上,巨大的震惊与恐惧让她牙齿都在架,时不时地咬到自己的舌头,“不是这样的!陛下您听我!”

    ?棠?芯?最?帅?侯?哥?整?理?

    她用最大的力气解释,出的话却娇软无力,仿佛在欲拒还迎。恐惧如一只钢铁般的手扼住了咽喉,只能无助地摇头。

    身体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软成了一滩水。

    她明明没有喝那杯酒……

    “她管得太多了。”皇帝坐在黑暗里,像一头暮年的雄狮,“你们崔家人,一个一个都是贱货!”

    ……

    脚步声远去,屋内才缓缓响起了窸窣声。

    薛棠换上干净的衣裙,发髻全乱了,只好披散下来。她一出去,就看见蔺湛抱着手倚在门框上,他幽黑的眸子好像过了一遍水,湿气氤氲,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蔺湛量了一眼面前出水芙蓉一般的少女,淡淡一笑,“走吧。”

    这个点崇绮楼的人差不多都走干净了,只余下一些仆从扫着宾客留下的垃圾,运气好些的还能捡到他们随手扔下的金钗手镯等物。夜空中星子寥落,河对岸闪着傩祭过后的幽幽火光,间或有一两声犬吠消失在黑暗中。

    绿鸳早在马车旁等着了,见到薛棠忍不住哭泣出声。薛棠对着安静如鸡的荣铨道:“多谢荣侍卫。”

    荣铨脸一红,低头走到一旁。

    蔺湛冷笑,“不谢我?”

    薛棠敛容,“多谢殿下。”

    “假情假意的。”他哼了声,“上车。”

    薛棠觑了眼撑着下巴看窗外夜色的蔺湛,他神色平静,坐姿端正,一手搁置在膝上,眼中完全没了方才在崇绮楼暖阁里那股几欲有些失控的火。

    她低下眼,盯着袖口上绣着的雀纹,试图转移注意力。

    一定是那药力的作用,但谁敢给他下药呢?

    定然不可能是崔皇后,她做事不可能这般冲动,那莫非……

    薛棠复又抬眼,这回蔺湛也转过目光,他抬手将一件干燥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薛棠揉了揉眼,摇头:“不用了,殿下回去好好歇息吧。”

    蔺湛手一顿,缓缓收了回来,将头扭向窗外,好半晌道:“我送你回去。”少了一个字,语气里多了一份强势。

    “好吧。”薛棠一番折腾,现在只能有气无力地裹着大氅靠在马车里,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冬夜寒风凛冽,马车行的不快,风却如冰刃一般迎面割来。车内的炭火灭了,薛棠裹着一件大氅,身上还算暖和,她看着蔺湛,伸出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衣角,凉得像冰。

    “我好冷。”他突然冷不防吐出一句话。薛棠愣了愣,开始解大氅的带子,解到一半,蔺湛将她一拉,拉进怀里将她抱着,“这样就暖了。”

    薛棠大惊,想扳开他禁锢着自己的手,“我把衣服还给殿下……”

    “坐我腿上。”

    “……”

    车外荣铨被灌了一嘴的寒风,吸了吸鼻子,忧伤地抽了一鞭子。

    绿鸳轻咳一声,面色微红,忽听车内“啪”一声,一切都安静了。

    ……

    躺在浴池中的美人肤如凝脂,乌发如云,胸前白皙的肌肤上散落着点点红梅,只是眼神呆滞,定定地看着前方,由着宫女替她抹上香露,穿上掐金丝的斓裙,挽起松松垮垮的堕马髻,将她娇软无力的身子扶起。

    冬日冰冷的日光泼洒下来,一夜之间,崔琉便瘦了一圈,抱手了个冷战。

    按规制,后宫嫔妃初承恩宠,次日需向皇后请安。

    一抹娉婷的人影扶着侍女的手走来,大红色的石榴裙仿佛一团火灼痛了她的眼睛。

    “崔五娘……”尤昭仪想了想,改口道:“现在该叫崔妹妹了,好巧,一同去甘露殿?”

    崔琉咬住唇,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尤昭仪无所谓地笑了笑,掩了掩鬓角。

    “两位昭仪留步。”甘露殿外的女官道:“皇后今日身子不适,还请两位回吧。”

    “姑姑……不想见我?”崔琉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拉住那女官的衣袖,“你去通禀一声,是我崔五啊,是她的亲侄女啊!”

    女官一脸冷漠地挣脱她的手,“皇后了,所有人都不见。”

    “崔妹妹,皇后身怀六甲,我听闻怀孕的女人都嗜睡,想必现在还在睡着,我们还是不要去扰了。”尤昭仪笑颜如花。

    往日都是她与崔皇后争宠,现下看着姑侄内斗,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滚开!”崔琉目眦欲裂,几欲出血,她抬起头,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看到殿门上金光灿灿的牌匾,忽觉一阵巨大的讽刺宛若利箭刺穿胸膛,让她无法呼吸。

    “她走了?”崔皇后靠着身后百宝凤凰牡丹图引枕,照例喝了一碗安胎药,缓缓问道。

    女官道:“崔昭仪看上去很是崩溃,她……应该不是故意要……”要爬陛下的床。

    后面的话她没敢出口。崔皇后冷笑了一声,她这侄女的心思昭然若揭,心心念念想做太子妃,怎么可能委身于年过半百的皇帝?可惜了崔家这么个姿色昳丽的好苗子,现在怕是得重新选一个人了。

    她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平静地问:“昨日陛下为何会在南熏殿?”

    “听闻原本是召尤昭仪侍寝,但尤昭仪日子来了,败了陛下的兴,陛下昨夜从含霜殿出来时面色很是不好看,所以一个人去了南熏殿看奏折,谁知……”

    崔皇后略略一想,猛然直起身,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手指抓紧了身下的被褥,“是尤昭仪那贱人……”

    不过幸好,她肚里还有一个孩子,区区一个崔琉而已,想来皇帝以为又是他们拉拢圣心的手段。

    下午的时候,皇帝来看她了,照常嘘寒问暖,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她肚里的孩子已有六个月大,皇帝常温柔地抚摸着她隆起的腹,生男生女都不成问题,但从他热切的眼神中,崔皇后还是看出,皇帝很想要一个儿子。

    崔见章请了旨意,入宫看望妹妹。

    “你真是太冲动了。”他皱眉道:“就算想要留住陛下,也不应急吼吼地把五娘送上去……”

    崔皇后刚怀孕时,皇帝时常留宿甘露殿,有时候还亲自照顾她,但孕状明显之后,皇帝听从太医意见,鲜少再去碰她,又按捺不住寂寞,留宿在了其她妃子宫中。

    崔见章以为,妹妹是想彻底地留住皇帝,才出此下策。

    “连哥哥也这样看我。”崔皇后一腔闷火无处发泄,“只要生下这孩子,我又何必担忧得不回荣宠?将五娘送过去,反倒是败坏陛下对我们的好感,我怎么会愚蠢到连这个都想不到?”

    崔见章道:“那五娘昨晚为何没有回府,而是来了宫里,我以为……”他以为崔琉是到了皇后这里。

    “昨晚我回去前,五娘没有回府也没有回宫,而是留在了崇绮楼。”崔皇后道:“自作聪明。”

    崔见章哑然片刻,站起身焦躁地徘徊两圈,“那我们就不能跟陛下明吗?”

    “难道也要让陛下知道,五娘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崔皇后叹气:“我们能想到的事情,太子会没有留后手?”

    这件事纯属节外生枝,太子不知何时买通了尤昭仪,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却一时大意失了先手,只好吞了这枚苦果,好在只要崔琉乖乖的,皇帝未必会苛责于自己,更何况还有肚里的孩子。崔皇后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崔见章见状,神色稍霁,“辛苦你了。”

    崔皇后却仍是紧皱着眉头,“我有些担心。”

    崔见章安慰道:“你是堂堂皇后,没有人会害你,只要安心将这孩子生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