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的距离已经越过了安全距离, 顾北音几乎能看清周韬眼里的红血丝, 她有点不安地皱了皱眉，周韬却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 一连往后退了几步，手握成拳在桌面上砸了几下。

    桌面上的两瓶矿泉水晃了晃, 正好倒在他的手边。周韬盯着看了两秒, 突然拧开一瓶倒在了头上。

    二月底的天气依旧寒冷，城中村的破旧房子里也没空调暖气, 一瓶矿泉水浇下去，周韬抖了抖，重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停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继续：“这个圈子就那样，即使我不你应该也能猜到了……但其实我没那么差劲的……第一次屈服，是《少年如光》的本子送到我手上。只是没想到, 你进组前刚刚结婚，我接受不了才故意针对你，抱歉。”

    顾北音一怔, 紧握的手放松了些。

    周韬倚着椅背, 眼神有点空茫, 看起来像是有点走神，又像是在组织语言，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周韬低头看了一眼, 慢慢露出了个笑容。

    “要结束了。”他垂着眼睛，声音里却掺杂了七八种复杂的情绪，“抱歉，利用了你。”

    敲门声突然响起。

    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我愿意用自己交换人质，钱我也带来了，你可以放人了。”

    顾北音有点难以置信的看向门口，有点弄不明白秦清越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周韬看出了她的疑惑，往前走了两步，翻出手机给她看，轻声解释：“我和他，让他准备十万块钱，然后用自己来换人质，他答应了，还真的自己过来了……起来，这栋楼都是我的人，他在楼下应该已经被了一顿，你他把你换出去了，自己还跑得掉吗？”

    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水的棉花，顾北音一个字也不出来。

    “嘘，不要出声。”周韬语气依旧轻飘飘的，“知道你们可能和好后，我整整三天三夜都没睡觉。我当时觉得秦清越是个商人，眼里只会有利益，觉得他所谓的真心可怜又可笑，又气你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你……咳……你绑我只是为了考验他？”顾北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周韬嘴角微微抿着笑，却没话。他给顾北音解开绳子，将她推向门口。

    门拉开的瞬间，顾北音听到了周韬压得极低的声音：“秦清越值得，和他走吧。”

    破旧的铁门重新合上，发出嘶哑的声响。顾北音身上的药效还没褪去，脚软地一头撞进秦清越的怀里。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却还记着周韬的话，低声道：“快走。”

    破旧的楼道泛着垃圾的酸臭气，楼梯灯也早就报废不亮。秦清越摸索着背起顾北音，跌跌撞撞往楼下走。顾北音下意识攀住他的手臂，秦清越微微一晃，却依旧什么都没，继续往下走。

    一如周韬所，整栋楼里都是他们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消息，这次却没人拦两人。

    秦清越一路把顾北音背到车里，发动车子东拐西绕地开到主干道上，这才停下车。先给顾北音检查了一下，确认她没受什么伤，秦清越一直强忍着的疼痛才骤然爆发出来。

    他头发和衣服几乎已经湿透，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和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泥污，看起来格外狼狈。蜷着身子半伏在方向盘上，秦清越试图安慰顾北音：“不用怕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我手机刚被砸了，后座还有一个，你给你哥先个电话报平安，叔叔阿姨他们还等着消息呢。”

    顾北音抿着唇，先了急救电话，才拨给了顾寒声，对面几乎立刻接通了电话：“秦清越！你跑哪去了？告诉你快回来，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哥。”顾北音的声音有点哑，却令顾寒声立刻噤声。

    过了半晌，顾寒声才好像反应过来一样，放轻的语气又惊又喜，还掺杂了丝明显的担忧：“音音？是你吗？秦清越呢？你们在一起吗？”

    “是我，”惊惧了一晚上，顾北音的眼眶终究红了，“清越和我在一起，是他把我救出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菩萨保佑。”顾寒声连连念叨了几句，定了定神才继续问，“你有没有受伤？清越呢，他有没有受伤？绑架你的是谁，你看到了吗？”

    “我没受伤，清越受伤了，我刚了急救电话。绑架我的……”顾北音咬了咬牙，声答，“是周韬，他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

    如同被点了哑穴，顾寒声本来如连炮珠的关切询问戛然而止。而原本伏在方向盘上的秦清越也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在看着她。

    被抓走那会儿顾北音尚能竭力维持冷静，这会儿却有点慌了。捏着手机的指尖收紧，她下意识询问：“怎么了？”

    秦清越咳了两声，忍着满口的血腥气开口：“周韬的公司逼旗下艺人卖身吸毒，我来救你之前刚刚被爆出来。”

    顾寒声的消息更全面更准确些，听到秦清越还有力气话，他的担忧消了些，跟着补充道：“现在网上已经闹翻天了，之前那个直播跳楼的姑娘也是菁华娱乐的人，她在直播里把你的手机拿出来了……承认那些截图是他们偷了你的手机自己编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转移菁华高层的注意力，好借机把事情闹大，然后把这件事爆出来。”

    周韬的那句“抱歉，利用了你”和他当时明显不稳定的情绪突然都有了解释，他那句“更深的漩涡”也有了答案。

    整件事都清晰起来。

    菁华娱乐逼旗下艺人卖身、吸毒，周韬忍了三年，终究再也忍不住，想把事情闹大。他先是成功绑架了她，让顾寒声和秦清越因为忌惮不敢辟谣，只能任由事情闹大。菁华娱乐和其他公司见对手遭殃，自然乐得把这趟水搅得更浑浊，却不知道这正是周韬要的效果。

    而周韬喜欢原主，自然不会伤害她，还借机试探了秦清越。两个目的都达成后，他就也可以进行下一步：为她正名，洗去之前的污蔑和谣言，然后把真正要揭穿的菁华娱乐真面目放出来。

    他那句“要结束了”，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顾寒声有点疲惫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周韬太疯狂了，你这次其实是无妄之灾。不过他们还算有点良心，没用完就丢，而是把你一开始回复私信的截图也发到了网上，之前骂你的人很多都已经道歉了。”

    顾北音抿了抿嘴角，有心想问问菁华那边的情况，救护车的声音却由远及近。随行医生和两个护士本来困得都有点麻木，见到两人后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先给她检查。”秦清越拒绝了护士意图搀扶的手，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却依旧坚持。

    医生无奈，只得先给顾北音做了检查，“手腕有点淤青，还有点低烧，其他没问题，回去吃点药好好休息。”

    秦清越总算放下心，急救医生抓住他的右手，见他疼的抖了抖，了然地叹了口气：“估计是断了，这么疼你是怎么开车的？不怕车祸了会更严重？”

    顾北音瞬间抬起了头，她记得，刚才秦清越背她的时候，一个字都没。后来开车的时候，还在一直轻声安慰她。

    如同一个被扣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罐子上被敲开了一条缝隙，在得知周韬所作所为后一直复杂沉闷的情绪消退了些，从逃出来后就显得有点迟钝的顾北音总算感知到了应有的情绪。她眼眶一红，看得秦清越心里也跟着抽抽得疼。

    医生夹在两人中间，有点嫌弃自己是个电灯泡。他一边给秦清越身上的皮外伤清洗消毒，一边继续叹气：“这是吓到了，刚缓过来回神。你现在都没事了就别哭了，再漂亮的姑娘哭起来也让人头大。我这万一手再一抖，他伤口疼你也得心疼你是不是？”

    顾北音被他趣得不好意思，默默别开了眼。

    凌的路上没什么车，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医院。顾寒声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守在医院门口，见两人下车一直悬着的那口气才算放下来。仔细量了下顾北音，确认她没受什么上，顾寒声伸手拍了拍秦清越的手臂：“虽然还是想骂你自作主张去救人，但是谢谢了。”

    医生收好急救箱跟着走下来，一眼就看到顾寒声把秦清越拍的脸色骤变。本着对病人负责的原则，他当即瞪大了眼：“干嘛呢？你是家属还是寻仇的？这手怎么这么欠呢？专往人伤处戳！”

    顾寒声一僵，对脸色骤变的秦清越愧疚一笑，算拍第二下的手顿住，最后收回来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医生推着秦清越往医院里走，远远的还能听到他教训人的声音：“你也是，身为病患要有点病患的自觉，遇到哈……遇到这种人就得躲得远远的，不然手还想不想要了？”

    顾总莫名被扣上了“这种人”的头衔，看了眼一旁终于有点笑意的顾北音，无奈而委屈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