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徐娅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插曲很快过去, 顾匀佳再次投入拍摄日常。这项工作就是如此,日复一日, 新鲜感和厌倦感并行。
竹林戏是她期盼已久的。
片中女主角最出彩的部分大都集中在这短短几天的拍摄里。同样,这也她有不压力。
同剧组的其他主演都是圈子里公认的实力派,和她之前拍偶像剧不同, 顾匀佳几乎在他们身上看不见什么争奇斗艳的想法,他们的心思一门扑在戏份上,个顶个出色。
而李遂依旧保持着他的做法。
向其他演员“表现不错”。
对她只是偶尔点点头。
他似乎很信奉“宁愿在恐慌中进步,也不愿在安逸中堕落”的想法。这种想法确实让她有些恐慌。
工作人员提醒她要吊威压了。
身体一沉, 随即被人拉着向上升。胯骨处缠着的带子逐渐勒紧, 摩|擦皮肤,估计又是一片红肿。
顾匀佳脚尖站在细竹节上。
发丝纷飞。
李遂沉声了句开始。
她脚尖一蹬,脱离竹节的支撑, 身体前倾, 持剑而上。竹叶拂过她的脸颊, 有些凉,有些刺疼。对面有人刺来一剑,她侧身躲过,在几根竹节上一顿,飞身前往。
移动的速度突然变快。
左侧身体似乎没有了支撑。
顾匀佳一瞬间反应过来, 应该是那个地方的威压松了,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心里仍旧划过一丝惶恐。
希望只是摔个跟头。
但这个世界基本上是怕什么来什么。下滑的过程,她腿被一撮劈开的竹节撕了个口子, 落地的那刻,血色透过衣服渗了出来,在白色的衣摆处开出了妖艳的红梅。
有人急急忙忙赶过来,拾了把凳子,把她架到上面。
腿似乎开始疼了。
顾匀佳俯下身子,用手虚碰了一下腿,再看手上,已经有了点红色的血迹。
几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有惊呼着“怎么会这样的”,有着急劝“赶紧处理伤口”的,也有在旁边“啧啧”倒吸一口凉气的。
她感觉有些吵。
突然有个人从包围的圈子突围,跑到她身边,“各位先让让,别围在一起。”看样子是个比较有权威的领导。
他扶着她去包扎。
隔着人群里的缝隙,她看见李遂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什么话也没,只是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顾匀佳莫名地低下头。
那个动作是不是在她耽误了进度?她不确定。
荒山野岭的竹林里没有专业的医疗人员,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只是帮她简单地止了血。
她想她得赶紧回去。
但腿太疼,她抿着嘴出神。
周遭有脚踩过竹叶的声音,惊醒了顾匀佳飘远的心思。她抬眼一看,蹙起眉,怎么会是他?
“李导。”她声音闷闷的。
李遂“嗯”了一声,缓下脸色,在她旁边坐下。
几个工作人员缄默不言,顾匀佳盯着脚尖继续出神,环境太静了,静到顾匀佳似乎出现了幻觉,她听见李遂轻声了句“抱歉。”
顾匀佳视线缓缓上移。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里带着几分疑惑和诧异,只是愣愣盯着李遂。这个人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与刚才在人群外的神情如出一辙,“一个导演,让自己剧组里的演员受伤,我的确得给你声抱歉,顾姐。”
他的表情很真挚。
她原本以为他是来教她的。现在才知道,这个男人是来向她批驳自己的。
他没有她想得不近人情。
她一瘸一拐走回人群中。
有工作人员给她拿了一套一尘不染的新戏服,她刚刚要接过手,就听见李遂:“不用换了,就用原本的那身。”
他没原因,转身回到座位。
工作人员的手僵住,顿了顿,最终把那身新戏服收了回去。
顾匀佳不清楚李遂的意思,但衣服上的血渍并不影响她表演,她便没什么,重新站定在镜头前。
右侧腿仍旧隐隐发痛。
顾匀佳轻微地提了提脚尖,企图舒缓疼痛。对面的演员递给她一个“开始”的眼神,她心领神会。
——
整场戏拍完已经是晚上了。
顾匀佳随着几个演员看了看回放。她原本以为摄影会避开她戏服上的血迹,可大多镜头甚至能情绪地看见那一片白里的红色。
一个技艺并不高的女人在竹林中斗,腿被竹节划开,留下印在衣衫上的血渍,似乎更加真实。
李遂笑了笑。
这明他对这场戏很满意。
他跟她“表现不错”。这是他对她的第二次“不错”,离她想要的“很好”还是差一大截呢。
因为腿上的伤口,她今晚不用再去训练室,早早回了演员房间。这里的情况不比城区的酒店,一到晚上,难免有些阴冷潮湿。
顾匀佳在床上放了两层被子。
临了还是只能蜷着身体睡觉。
冬天还是很冷呀。
顾匀佳突然想念薛放给她暖手的时候。那是他们还没离婚之前的事情了。她的手总是出奇的凉,尤其是指尖,像是冬天里的冰碴子。薛放喜欢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一大一像是握在了一起。
顾匀佳起身,给薛放了个电话。他那么忙,她不期待他接。
但听筒传来他一声“佳”时,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她很期待他陪她话呀。
“收工了么?”
“嗯。”
“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不困。”
“……你不开心么?”他问。
他很细心,很清楚她的情绪。
可这种细心总是带着一丝丝的心翼翼,像是不足够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
这怪谁呢?
好像……要怪他自己。
薛放是敞开过心扉的。
他问:“你真诚地接受我了么?”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没办法,我天天面对着你这样一张脸,早就没有了自我想法。”
其实来去,她都没有真正给过他一个认真的答案,她只是在心里接受了他。而她忘了,最重要的,从来都是把心里的话出来,在爱人的耳边,出来。
“薛放。”
“嗯?”
“我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的话。
“……”长久的沉默。
“我也是。”他浅浅地回了一句。声音很轻,在夜里,像羽毛落在耳边,痒痒的。
电话什么时候挂的?
她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