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太过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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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怎么样?

    化神几乎可以预料到后面的发展。

    玄山掌门最看重的徒弟, 玄山年轻一辈里最能挑大梁的怀霜涧被让雪天强行留在魔宫,本来玄山诸位峰主已经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假若舒遥借着道尊弟子的名头, 不必舒遥亲自出手, 只要一句自己意图不轨, 他恐怕不够玄山几位峰主刀剑分的。

    自己虽是握着舒遥贪狼使的真实身份做把柄。

    但先不玄山峰主会不会信他一个魔修的鬼话,若非是自己百分百相信自己一个化神的眼力,看舒遥那副标准病美人的模样,化神自己也是不太信的。

    化神慢慢抬起头来, 哑声恭敬道:“尊使想问什么?”

    “万川和和破军的消息。”

    舒遥笑吟吟开了口:“你一个化神, 要你事无巨细知道也太难为你了。但万川和好歹是你们域主,你大体总得知道些吧。”

    化神心思急转。

    他告诉舒遥, 魔尊和七杀使未必会留意得到他一个人物, 兴许能侥幸蒙混过关。

    不告诉的话——舒遥怕是第一个让他下不了玄山的船。

    想清楚利害关系后,化神也不拖泥带水,痛痛快快交代:“紫薇秘境现世, 异象惊动天下的那一刹,尊上立刻下令通传魔道三十二域缉拿域主。”

    “搜捕后发现域主不知所踪, 只知道他最后和破军使在第二域的一斛珠喝酒, 破军使也随着一起消失。于是尊上又下令缉拿破军。”

    化神完,大胆地往上瞄了一眼。

    舒遥面色冷凝, 似映着上头阴沉积云,风雨欲来天色的一汪碧湖沉沉。

    化神不解。

    万川和既然为贪狼使的朋友, 他暂且无事应当对贪狼使而言是个好消息才是——

    怎么看贪狼使颇有点心思重重的味道?

    化神再不解, 也不敢多问。

    他平日里放哪儿也是个威风八面, 各方视作座上宾热情相迎的人物。

    唯独在舒遥面前,点头哈腰得恨不得跟个孙子似的。

    魔道慕强。

    所以对贪狼使的畏惧,百年来近乎根深蒂固地植在每一个魔修的心里。

    舒遥问完该问的,更懒得多,只道:“你立下心血誓,不得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化神一叠声应下来,恨不得立刻割破手指逼出心头血,早点溜之大吉避开这位难缠的大爷。

    舒遥又补充道:“哦对你记得,我是道尊弟子,是个医修,别错了。”

    化神:“……”

    医修???

    您好端端一个魔道贪狼使,怎么去转了医修???

    您不怕体内的魔息医死人,被您医的人难道也不怕死吗?

    看起来玄山的人是真的有点眼瞎啊。

    要不是眼瞎,怎么会让一个满身魔息的人去修医修,还把他错认成是个柔弱可爱的晚辈?

    千万震惊统统化作四个字:

    玄山要完。

    当然,在舒遥漫不经心的目光之下,化神是万万不敢那么的。

    他咳了两声,肃然道:“玄山必定道统长存,千秋万代!”

    舒遥:“???”

    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化神更加郑重其事,声音嘹亮:“道尊必定会为尊使的心意所感动的!”

    绑定医修啊…

    实不相瞒,他也想要拥有。

    舒遥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他看不见卫珩露出一丝很浅淡的笑意。

    不同于往昔被他戏弄时的无奈包容,是真正的笑意。

    将长夜渺渺点亮作明空万里,转过青山绿水,朗秀川泽;寒月一轮也似融了人间的灯火迢迢,喧嚣照着有情人。

    被化神搞得哭笑不得的心情略冲淡一点舒遥的担忧。

    他转头眺望,似要隔过有几万里方圆的第三十二域层层往上,直望到魔域的至高处。

    破军逃亡,他重伤。

    让雪天和七杀掌权。

    天刑一脉无力再制衡孤煞,多半…难以保全。

    被舒遥惦记着的当事人破军,换了一副易容,和引长烟一同光明正大进了第十六域的主城。

    他拎着把引长烟临时从储物袋里翻出来的佩剑,堂堂魔道破军使,毫无一点扮作倒悬剑山弟子的心理负担。

    甚至还在入城门,引长烟被守卫调戏到头上来时拔剑,冰冷神容像极了个尽职尽责的剑修:“我们倒悬剑山弟子,从来没有让人欺到头上来的道理!”

    六宗的名头吓人,让雪天可以不顾玄山,强抓怀霜涧,却不是一个守卫可以招惹得起的。

    守卫听到,表情变化再三,最终抬抬手让他们进城。

    破军向引长烟传音笑道:“引师兄,我方才演得像不像?”

    “不像。”

    引长烟脚步一驻,淡淡道:

    “好在那守卫不是仙道中人,不够了解倒悬剑山。我们通常不那么废话,最多一句拔剑足以。”

    他像极了他那把本命剑明珠出海。

    敛在鞘中时秀美精致,出于鞘外则无坚不摧:“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通常直接拔剑。”

    “学到了。”

    破军手上没有扇子,只得颠来倒去折腾他那把剑:“师兄为何还要停留在魔道?”

    倒悬剑山有哪里比不上魔道好吗?

    引长烟瞥他一眼:“我朋友下落不明,我总要听到她的下落,再行计议,才敢放心回倒悬剑山,倒是师弟为什么还要停留在魔道?”

    引长烟倒也实在是个妙人。

    喊起破军师弟占便宜来一点不含糊,丝毫不怕他会秋后算账。

    破军欲话时,他的表情变了。

    引长烟没有错过破军一瞬间的动容,跟着他一起抬起头。

    引长烟看见天空上方飞速疾掠过几道灵光,四溢威压甚至压得引长烟气血一滞。

    大乘无疑。

    魔道算上被舒遥、破军杀的几个倒霉大乘,统共过不了三十个,是什么事能惊动数位大乘一起出动?

    灵光最终停在域主所居的宫殿前。

    城门口有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异兽的蹄子踏得倒下一地的守兵尸体血肉横飞。

    为首之人高声喝道:“魔尊有令:诛杀第十六域域主一脉!”

    引长烟握剑的手在微微发抖。

    饶是他,此刻也有点不敢深思。

    那几道灵光主人倘若是从第一域魔宫而来,那十六域往前的域主们如何了?十六域往后的域主们又将如何?

    引长烟像是自言自语:“他怎么敢?”

    有卫珩日月照璧镇压世间,让雪天怎么敢?

    街上哗然一片,四处流窜奔跑者比比皆是。

    不乏被进来的魔宫一队人随手出几道灵光杀的。

    到处是尸首分离,脑浆与血混作一团铺满地砖的情状。

    更有被拦腰斩断者,生机尚存,口中发出的哀嚎不绝,声声入骨。

    有金丹从体内脱出,伺机趁乱想要溜走,却被人一把抓住,在掌中惨叫着化成尘埃。

    引长烟被破军按住想要拔剑的手。

    “没用的。”

    破军低声道:

    “孤煞一脉的魔修多如牛毛,让雪天登位时也曾赶尽杀绝过一番,最终还是如野草春风吹又生,如何杀得完?”

    “魔道明里是天刑的魔道,暗地里修孤煞的翻出来怕是比天刑只多不少。”

    他眼里很冷,寻不着笑意:“再让雪天和七杀都入孤煞一脉,又如何能杀得死他们?”

    “你和第十六域的域主认识吗?”

    引长烟问得牛头不对马嘴。

    破军一怔:“认识啊。”

    他笑了笑,那张寻常的面容也被照得神光焕发一瞬:“一起喝过酒聊过几句。”

    有薄薄的笑意如刀刃,透过他眉目淌出雪亮的光,终于描摹出一直被视作风流多情子的破军真正面目——

    多情之下是无情。

    “酒肉朋友而已,何况一朝入魔道,生死由命,旁人如何救得了?”

    他们言谈间,魔宫人马中分出一队逼近这两位仍好端端站着的愣头青,喝问道:

    “何人站在此处,见魔尊人马仍不退避?”

    破军:“……”

    他心思复杂地闭嘴,放弃和他们争执正常情况下,该退避的人应该是你们。

    有一柄长剑刺破血雾,犹如明珠的莹莹光晕穿透尘埃。

    引长烟道:“倒悬剑山,引长烟。”

    破军的道理引长烟都懂。

    引长烟不可惜街上奔逃被斩杀的魔修,正如破军所的,一入魔道,生死由命,是魔道的规矩。

    倒悬剑山一样有规矩。

    见孤煞者拔剑。

    剑修的剑宁折不弯。

    引长烟也始终是那个风雪杀人一壶酒的引长烟。

    ******

    等化神发了心血誓,好不容易要逃脱舒遥的魔掌,他整个人放松下去,瞧着比舒遥还要弱、可怜,又无助。

    可惜玄和峰主并看不出来谁才是真正弱、可怜又无助的那个。

    她关切问舒遥道:“阿遥,师兄要你的事可曾交代清楚了?这魔修可有什么动作?”

    被玄和峰主扫过的化神可怜地瑟缩了一下。

    舒遥压下心里那点好笑,温软可亲:“回师叔,皆交代清楚了,一切均很顺利。”

    “那便好。”

    对着魔修,玄和峰主变脸如翻书,化作寒冬般冷酷无情:“我玄山有要事去见一见魔尊,不在此处耽搁,只望着阁下记住本座的话。”

    莫和让雪天一样的心思。

    她玄山的剑可不是摆来给人看着好看玩玩的。

    化神一个劲点头,目光触及到舒遥时,头点得更加用力。

    心道你玄山的剑怎样不知道,贪狼使的寒声寂影人是真疼。

    有这么一尊煞神在,他们魔修又不是没长眼睛,谁想不开动玄山弟子啊?

    他边点头边不忘道:“在下祝玄山道统长存,千秋万代!”

    玄和峰主:“……”

    虽然她是知道玄山很厉害没错。

    但这样的祝福之语出自一个魔修,对方怎么也是个要接任域主的体面人,会不会有点太低声下气巴结过头?

    接着她又听化神真情实感赞美道:“有道尊慧眼如炬,眼光不凡,难怪玄山兴盛不衰。”

    玄和峰主:“???”

    玄山的兴盛靠的不是她师兄那把剑吗?

    又和她师兄的眼光有什么关系?

    假使是以前的玄和峰主,定然是认为自己师兄样样俱好,欣然接受。

    现在的玄和峰主不一样。

    她不无担忧想,师兄眼光是挺好的。

    喜欢看上的两个人,全是一等一的美人不,一个是声名赫赫,寒声寂影所掠之处群魔退避的贪狼使,一个是痴心一片愿意为他改修医道的舒遥。

    可见有时候眼光太好,也未必是件好事。

    愁人。

    她强颜欢笑,勉为其难:“一般,一般。”

    化神登时理解。

    被贪狼使这种人看上,也是种折磨。

    毕竟人家做得出来稍有不顺心,就砍你半座玄妙峰,把你养的鹅拔毛吃了的行为。

    装得再温柔体贴,贪狼使依旧是那个贪狼使。

    凶残暴力得令人害怕。

    可惜贪狼使面前,他没有办法表达他对卫珩含蓄的同情。

    只能在诡异的惺惺相惜中,和玄和峰主依依惜别。

    飞船又腾飞在云霄里,跨过第三十二域,直直冲着下一域飞去。

    玄山弟子纷纷退下,像是退潮的海水,一大片白色瞬间销声匿迹。

    舒遥敲响了卫珩的房门。

    “我借道尊的名头去问了一下第三十二域那个化神,他万川和被破军提前送走,破军不知跑到哪里。”

    舒遥并不避讳扯虎皮做大旗这件事,坦荡荡告知卫珩:

    “这样也好,万川和暂无性命之忧,破军他大乘巅峰,我借杀破狼三星都感应不到他,让雪天想来一时半会亦是如此。”

    完舒遥自己先愣。

    他近日来和卫珩朝夕相对,自认算是了解卫珩几分。

    却很少见卫珩这副模样。

    很好看,很俊。

    比起人人心目中最接近神,恨不得给他高台上供神像的道尊而言,更接近有着喜怒变换,会笑会闹的人。

    卫珩亦是乐见其成。

    万川和是舒遥为数不多的朋友。

    若他出了事,舒遥想必是要耿耿于怀好长一段时间的。

    卫珩仍记得玄妙峰上,舒遥乍见紫薇星降世喷出的那口血。

    来很奇怪。

    卫珩大约是知道贪狼使是怎样一步万难走到现在,便该知道他装出来的虚弱可怜假到荒谬。

    哪怕舒遥看着如今弱不禁风的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内里也是一如既往地锋锐骄傲到令人心折。

    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柔软可欺。

    卫珩越认识舒遥,越看他柔软。

    连那些张扬狂妄,也被他一同不由分归到了少年人好看的明亮里。

    卫珩怕他担心万川和与破军两人安危,安慰道:

    “我与掌门师兄商议,直接飞到第一域去见魔尊,和他谈一谈此事罢。至于这三十二域,等接了师兄的弟子回来再一域一域走过,告诉他们我仙门弟子不可轻易动也是一样的。”

    舒遥内心有点奇妙

    仿佛自己是哪个祸国美人,烽火戏诸侯,千金搏一笑。

    又有一点微妙的感动。

    被人当作珍宝如此捧在手上心翼翼对待,无论是修无情道的还是铁石心肠,总归是会有点感动的。

    这一点感动锁着舒遥的喉咙,让他思虑再多遍也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匆匆一句:“多谢道尊费心。””落荒而逃般离开房间。

    舒遥到自己房中后,后背抵在门上闭上眼睛。

    他原来想和卫珩:“我和破军不在,孤煞一脉无制,恐怕魔道将乱。”

    但舒遥不是忘恩负义的狼心狗肺之人。

    卫珩两次相救他的性命,愿意为他出面保下万川和、破军两人。

    舒遥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又何以为报?

    来去,魔道的争端,是自己身为天刑一脉脉主却没能成功杀让雪天和七杀造成的。

    自己做出来的死自己承担。

    舒遥很早明白这一点。

    他有什么脸要让卫珩去帮他操心?

    舒遥抬手捂住眼睛,喃喃道:“我只能等着我好全那一刻杀了让雪天和七杀。”

    将魔道拱手给卫珩,还他一个清平世间。

    最后无限感慨化成唇边幽幽一叹,散满整座屋子:“若是我能在百年前遇上你该多好。”

    那时候他尚未对天道产生质疑,尚未踏上断情绝爱的无情道——

    一切皆来得及。

    也不至于叫卫珩痴心错付,覆水难收。

    卫珩对着舒遥难得现出一丝狼狈的身影摇头无声笑了下。

    贪狼固然爱玩爱闹心性活泼,不想也会有腼腆的时候。

    决定已下,卫珩不多耽搁,去见了掌门。

    掌门蹙着眉头沉吟片刻:“师弟所想,倒是可以的。”

    怀霜涧是他倾尽心血的大弟子,论起操心,没人能比掌门更操心。

    他这两天天王保心丹一瓶一瓶地塞,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掌门后面一句“那我们直接奔赴第一域。”尚未来得及出口。

    他和卫珩双双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隐而不发的一线凝重。

    有三四个大乘逼近他们飞船下方将到达的第二十八域。

    第二十八域在魔道三十二域中排行靠后,实力也是末流,仅有一个大乘域主撑场面,可想而知,这三四个大乘绝不是属于第二十八域的。

    ******

    “道尊他们为怀霜涧一事来魔域,尊上灭杀天刑一脉之举是否会平添事端?”

    七杀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荡出一阵阵的回声。

    即便是私下里与让雪天的议论,他仍是尊称了卫珩一声道尊。

    可见日月照璧积威之重。

    “无碍。”

    让雪天混不在意一摆手,好似意识不到他手一摆间,是魔道的千万条性命:“你可知紫薇秘境为何会提前开启?”

    七杀按耐住额角青筋和翻白眼的冲动。

    当你发现你原来以为英明神武,一意孤行跟随的人物,一天到晚除了紫薇秘境还是紫薇秘境,提再正经再搭不着边际的话题,都能给你歪到紫薇秘境来的时候,你也会有相同的冲动的。

    七杀开始理解起舒遥为何会铤而走险杀让雪天了。

    他忍不住重复一遍:“可是尊上,道尊不会对此动静一无所知,尊上此举,等于是公然撕破先前的约定。”

    你扛得住舒遥的寒声寂影,扛得住我的七杀朝斗,难道扛得住卫珩的日月照璧吗?

    反正七杀是不太想替让雪天扛。

    让雪天不急不缓,道:“无碍,你可知紫薇秘境为何会提前开启?”

    七杀:“……”

    他不禁理解了舒遥为何要铤而走险,甚至还想给舒遥递寒声寂影。

    紫薇秘境你个大头鬼。

    就不能操心一下上门来的日月照璧吗?

    “紫薇秘境为何会提前开启?”

    大争书院的院长以同样的话问江云崖。

    他们两个都是风雅人,平时没事就爱抬头看看星星,谈得来的话题当然很多。

    此次紫微星降世的异象过后,大争书院院长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江云崖。

    江云崖轻轻往那个悬在天幕上闪耀的紫微星位置一点,问道:“院长可知紫薇是颗什么星?”

    他拿这个问题出去问旁人,恐怕是个有点见识的,都想和他翻个白眼,不搭理这个江湖骗子样的人物。

    院长不嫌江云崖问的这个问题有辱他当世智者智商,反而认真答道:“帝王星。”

    江云崖笑意渐深:“那院长可知太阳、太阴两颗是什么星?”

    院长依然认真道:“帝王星。”

    “不错。”江云崖收手敛袖一拍掌:“正是因为太阳、太阴两颗均为帝王星,所以白天太阳,晚上太阴,从没有一起现于一时过的。”

    “紫薇亦是如此,唯独紫薇秘境开启时,方与太阳太阴一同现世,不然三颗帝王星,世间恐怕是要乱套。”

    院长若有所思。

    “院长还不明白吗?紫微星提前现世,是因为太阳太阴里少有一颗出了问题,方要紫薇这颗帝王星做填补,引动了秘境的出世。”

    江云崖收了所有笑意。

    他面目幽深,其中如流转着古往今来的奥义玄妙,声音慢慢低到不可闻:“天道将崩啊院长。”

    院长问道:“江宗主怎么想?”

    怎么看天道将崩,世间将乱?又想怎么对紫薇秘境?

    他缓缓加了一句:“魔尊为此事命人捉了玄山的大弟子,道尊未如何表示,算是气坏玄山掌门,拉上一队大乘去找魔尊理论。”

    天下第一人无疑是道尊卫珩。

    在他之下,便是魔尊让雪天。

    他二人的道途之争,更是仙魔两道的兴衰之争。

    江云崖不答,反而懒散问道:“院长牌吗?”

    “!”

    院长喜笑颜开,向三步处候着的坠青天弟子道:“劳烦友向外通传一声,叫跟我来的两个弟子进来牌。”

    四个人,恰好凑成一桌牌。

    不是特意带来的牌搭子,坠青天弟子都不信。

    弟子尚沉浸在听闻了不得的大事中不可自拔,乍闻院长的吩咐,呆了足足几息功夫才木然应了一声。

    他脑子里被两句话占满:

    “天道将崩啊院长。”

    “院长牌吗?”

    天道将崩,还想牌。

    仙道若完,实在活该。

    人家道尊拼死拼活冲在第一线和魔尊相争大道,自家的掌门带坏大争书院院长一起牌。

    弟子对坠青天的未来充满着悲观情绪。

    倘若他知道道尊忙着和贪狼使谈恋爱,不知道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

    “让你们域主出来见我。”

    玄和峰主立于船头,衣角飘扬在风中,蛾眉如柳,明眸剪水,出尘秀丽如仙人持剑来世间。

    唯独藏在眉目里的一抹暴躁,破坏了整个出尘气韵。

    难怪玄和峰主暴躁,她对着第二十八域主城来人已经重复了这话第三遍。

    那人仍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低着头神态恭敬:“非是我们有意怠慢峰主,实在是域主不便出来相见——”

    他话头未尽,被玄和峰主不耐断,冷笑道:“哦?不便出来相见?除非是你们域主没气了爬不起来,本座原谅他。”

    她下颔微抬,神色傲慢:“否则他人就算是在让雪天那里,飞也得给本座飞回来。”

    来人不被她嚣张的态度激怒,也不曾惊慌失措,依旧低着头,不变应万变:“峰主见谅。”

    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得在那么多悄悄从窗里探头看自己的弟子面前,维持着高人风仪,玄和峰主真是差点想拔剑人。

    殊不知底下的弟子意见达成惊人的一致:

    “真不知是哪来的底气,让他真把自己当颗葱,敢在我们玄山面前放出此等狂言。”

    “倘若不是玄和峰主在场与他对峙,我恨不得拔剑冲出去给他一顿教训!”

    话的弟子被他家师长一拍脑袋,呵斥道“噤声!”

    “真有拔剑的机会,哪轮得到你子?你师父我早拔剑冲上去了。”

    弟子委屈地低下头。

    玄和峰主问:“你们域主当真不肯出来相见?”

    魔修道:“峰主见谅。”

    玄和峰主觉得他哪里是在峰主见谅?分明是在峰主拔剑!

    她气极而笑:“好好好!”

    玄和峰主连道了三声好:“我玄山为仙道六宗之一,此次道尊与我玄山掌门亲自随行,当不得你一个大乘域主出来相见?”

    是把她玄山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峰主—”

    “不见谅!”玄和峰主粗暴断他,“我礼数叙过,三息之内,若是第二十八域域主不出来相见,我亲自动手轰开这城门!”

    玄和峰主周身剑气溢出,压得魔修呕出一口精血。

    没人怀疑她轰不开眼前巍峨的百丈城门。

    有卫珩与玄山掌门两人珠玉在前,不是玄和峰主不厉害,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大乘。

    恰恰相反,倘若她没有过人之处,玄山的老掌门怎会在卫珩与玄山掌门之后,单单收了她为徒?

    “师叔不必动怒。”

    恰在一切最紧张时,有道声音如凉水,兜头浇灭了玄和峰主的大半怒火。

    来的是舒遥。

    他细细抬眼量了一番低头的魔修。

    不知为何,被他量过的魔修遍体生寒,那感觉不像是被一个病弱美人多看两眼,倒像是有人拿着剑一寸寸抵过他肌肤。

    看完舒遥即道:“第二十八域的域主,是天刑一脉的魔修,若他安稳无事,怎会派修孤煞的魔修来迎接我们?”

    一语如石破天惊!

    魔修猝然抬头!

    他刚想转身以遁术回城时,便被一道无形剑气贯穿丹田,从半空中猛然坠在甲板上。

    玄和峰主慢条斯理抬了抬手:“本座面前,谁给你的胆子随便乱跑?”

    她本来憋了一肚子怒火,不欲废话,第二次抬手,想要一剑轰开城门看看城里究竟是人是鬼时,变故突生!

    玄和峰主佩剑清鸣出鞘,清光乍破开瞬息之间弥漫的诡异黑雾,剑芒骤然散开,如落雪满天卷着黑雾,将其消弭在冰雪之下,转眼又是一片干干净净。

    被贯穿丹田的魔修前面拦了一个人。

    货真价实的大乘,手里提着一颗人头。

    那颗人头生前想必也是很威风的,仪表堂堂,只是现在脖颈处的血和着脑浆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双目不甘心地圆睁,便怎么也威风不起来。

    提着人头的魔修微微一笑,十足有礼:“在下听到峰主一定要第二十八域的域主出来相迎,虽域主身死,有点强人所难。但峰主是我魔道贵客,万万不可怠慢的,只得出此下策,带他来和峰主一见。”

    玄和峰主:“……”

    她思及自己刚刚还,除非是第二十八域的域主嗝屁,自己才考虑一下原谅他,深觉脸被得很疼。

    要紧的不是脸疼不疼的问题。

    玄和峰主掰过她有点清奇的脑回路。

    她面如霜铁,手中长剑不放,直视魔修道:“第二十八域的域主迟迟不来迎接我玄山,是因被你所杀之故?”

    魔修温文有礼一笑:“峰主猜得不错。尊上特意嘱咐过在下要好生尊敬玄山来客,不想清理门户耽搁了峰主,在下心中亦是极其过意不去的,特地给峰主赔礼。”

    玄和峰主神容未曾有丝毫缓和。

    她单刀直入问道:“你为何要杀第二十八域的域主?”

    “我魔道的家务事,却是不便告知了。”魔修仿佛真的深怀歉意,目光往舒遥方向一转,“倒是峰主身边站着的道友,瞧着很像是我熟识的一位故人。”

    舒遥早在黑雾起的一刻认出来人的身份。

    魔道有三十二位大乘域主,却不仅只有三十二位大乘。

    眼前的魔修即是魔道的一个特例,他身为大乘,不是任何一域域主,仅在第一域名下听让雪天调动。

    相较舒遥这个有名无实,可信程度堪忧的,远远要像让雪天心腹得多。

    指哪哪,绝不含糊。

    舒遥往玄和峰主那边挪一步。

    他在鲜艳夺目的红衣映衬下,肌肤比身上狐裘更细软雪白,像是随时会被吹散在北地寒风里。

    玄和峰主伸手将舒遥护在身后,道:“既然道友感兴趣,本座不妨介绍一二,这是道尊弟子,本座师侄。”

    魔修:“……???”

    他用了一会儿消化玄和峰主话里的意思。

    又用了一会儿使劲盯着舒遥瞅,像是想要确定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贪狼使。

    这两个动作导致他显得有点呆滞,并被开了神识外放听到全场的玄山弟子大声嘲笑。

    “难怪我师父孤煞魔修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叫我不要和他们一起晚免得被带傻。”

    “不错不错,我师父也那么过。我本来觉着他地图孤煞魔修不太好,现在看看那个人,方知晓他的是实话。”

    他们的师父看魔修的眼神则如同春风一样的温暖和煦。

    好不容易出一个真傻的孤煞魔修,来增强他们在徒弟面前的公信力,也是很令人欣慰的啊。

    但孤煞魔修毕竟不是真傻。

    他明智地没有选择和玄和峰主明:“你的师侄是我们魔道贪狼使。”

    然后被玄和峰主指着鼻子痛骂“无耻邪魔!竟敢如此辱我玄山声名!”进而一顿痛揍。

    他只是充满暗示性地道:“哦?道尊弟子实在是少年英才,不想能辨认出我天刑、孤煞两脉的差别,这是连在下也无法百分百做到的事情。”

    底下弟子表情立刻变了。

    变得与有荣焉起来。

    “啧,他这就不知道了吧?能被道尊收徒的师兄,哪能没两把刷子?”

    “哎,何苦要和他一个没见识的计较?井蛙而已,坐井观天。”

    魔修的笑容缓缓扭曲。

    尤其是看见玄和峰主明显很赞同弟子言语,望向自己眼神带了一二不屑时。

    舒遥不慌不忙,声道:“师叔,我修了医道,能敏锐察觉人之气息,孤煞与天刑大体俱为芜杂之气,节上仍有差别。”

    魔修:“……???”

    贪狼使修了医修?

    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魔修有点想抢过玄和峰主的剑给自己当头来一下,看看到底是现实世界,还是大梦一场。

    自己是不是该夸他不愧是贪狼使吗?哪怕装成仙修,也要选难度最大的一样来。

    玄和峰主立刻理直气壮冷笑一声:“不错!魔道中久没见过医修,怕是孤陋寡闻了吧?”

    一群井底之蛙,怎么会知道医修的神奇与宝贵。

    魔修:“……”

    他恍恍惚惚想,我们魔道是很久没见过医修不错,但我们魔道更久没出过医修了啊!

    直到玄和峰主不耐烦催促道:“阁下到底为何杀第二十八域域主?”魔修才心头一凛,想起自己此行让雪天吩咐的真正目的。

    给玄山一个下马威。

    他磨磨牙,阴森森道:“我魔道中事,不劳峰主操心了。”

    “倒是峰主此言,提醒我一事。”

    他话音刚落,城门的百丈城墙上被推上一队人,一眼望去足够数百之多。

    舒遥明白魔修想玩什么把戏。

    孤煞一脉最喜欢玩的,也是最最普通到可以称之为正常的斩草除根。

    有怒火熊熊燃在他心里。

    百年前是卫珩亲手和让雪天定下心血誓,魔道由天刑一脉执掌,仙魔两道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让雪天示意将天刑一脉赶尽杀绝,在玄山人马面前屠杀天刑域主一系,是明着卫珩的脸。

    他以为道尊是和他让雪天一路的货色?

    不卫珩道尊的身份,不他冠绝天下三百年的日月照璧,单单卫珩相救自己两次一点,也足够自己记上一笔,得今日的魔修永世不得超生。

    魔修一直留神观察着舒遥。

    他见舒遥眼底光亮得能灼人似的可怕,冷冰冰的,没一点暖意,倒像是恨不得冲去魔宫杀了让雪天,便对他的身份确定得不能再确定。

    不是贪狼使,有谁能有这种气魄?

    修行者的耳力好,远远隔着百丈城墙,能听到数百人的哭喊声,混乱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朵疼。

    玄和峰主深吸一口气,剑意自她身上盘旋而起:“魔尊是欺我玄山无人?”

    “欺人太甚!”

    舱内的玄山掌门气得发抖。

    可惜玄和峰主不在,没人给他递天王保心丹。

    他只得哆哆嗦嗦颤抖着手开一瓶,对卫珩道:“玄和拔剑得好!我看就应该将这厮的头颅送去魔宫,让让雪天看看,我玄山有没有脾气!”

    玄山掌门出奇愤怒了。

    让雪天扣他弟子不,如今公然撕毁盟约,他玄山的脸,玄山掌门是想砸扁他的脑袋都算轻的。

    卫珩倒是很沉静,仿佛被上脸的人不是他一样:“舒遥在外面,玄和起来,我放心不下他,前去一看。”

    玄山掌门挥挥手:“记得护好他。”

    外面数百玄山弟子,安静得有点不对劲。

    剑气蓄于鞘中。

    玄和峰主一朝出剑,会有无数把剑随着她一同而出。

    玄山万年道统不灭,长居六宗的骄傲容不得被旁人欺上头来。

    对道尊的尊敬也不容旁人脸。

    魔尊一样没资格。

    魔修倒是悠闲自在,像是未尝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何等凶险,随时会被人剑气分尸,碎尸万段:

    “起脸,难道不是道尊先强闯魔宫,带走我魔道贪狼使?”

    他笑出声,反问道:“道尊是在欺我魔道无人?”

    他饶有深意地多往舒遥脸上瞄了两眼。

    舒遥记得自己的人设,尽职尽责往玄和峰主身后又躲了两步。

    玄和峰主护住舒遥之余眼前发黑。

    这话她还真没法反驳。

    因为她师兄就是那么干的。

    一时间场面更加安静了。

    一半是被魔修反咬一口的胆气所震惊,一半是——

    这消息着实太过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