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倒悬山主x七域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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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悬山主回了倒悬剑山。

    倒悬剑山远远望去, 人烟有些稀少,不似旧日御剑穿梭如云的样子。

    这也是应当的。

    倒悬山主想。

    倒悬剑山一番内乱,遇事者难免人心惶惶,闭门自安。

    再近些看,碎石满地,松柏倒栽,飞瀑干涸。

    这也是正常的。

    倒悬山主想。

    倒悬剑山一番内乱,斗不可遏制。

    大家都是剑修, 都晓得剑气余波下是何等影响。

    他一路上了主峰,将路过的几个弟子议论声, 尽数摄入耳中。

    “咦, 山主怎生回来了?不和七域主一起吗?”

    “你懂什么?”

    另外一个弟子拿胳膊肘撞了撞话弟子:

    “呔, 山主是为了我们,才不得不遇那魔道七域主委以虚蛇,于山主而言, 自是我倒悬剑山最重要,此番宗门出事,山主无论如何是刚赶回来的。”

    质疑的弟子不再出声。

    可能是被倒悬山主牺牲我为大家的无私奉献精神感动到语塞。

    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起了某些被顾迟笔统治的恐惧。

    这也是…

    不,这一点都不正常。

    倒悬山主大概对引长烟在倒悬剑山干了点什么,心里有谱。

    他只字不言,只是面色愈寒, 预备去找引长烟拿回从魁剑。

    好让引长烟知晓, 自己将从魁剑交予他时的告诫,并不是一句虚话。

    倒悬山主到了倒悬剑山主峰。

    依旧是空阔得只能与无垠云海为伴的山巅。

    清风纷至, 白鹤栖息。

    最是那株枝桠招展,探入云海的古松上没有空落落,孤零零地挂着从魁剑便更好。

    倒悬山主取下了从魁剑,去寻执法堂的长老,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

    “引长烟人呢?”

    执法堂长老支支吾吾,被倒悬山主看得没法,只好道:

    “长烟应当是同破军使一道走了,究竟去了哪儿,我亦不知晓。”

    倒悬山主回想起破军的一句“很努力”,握剑的手,不禁紧了两分。

    执法堂长老哪里还不晓得他想做什么?

    长老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倒悬山主道:“山主,按理来,你与长烟的事情,我不该多嘴。”

    倒悬山主不置可否。

    长老:“可你既然和七域主成了事,虽我们皆知道山主您是为了倒悬剑山,很感激你的一番苦心。”

    倒悬山主按从魁剑的手更紧。

    骨节分明,青筋隐现。

    长老不觉有异,兀自喋喋不休道:“但事情都成了,山主您应当知晓仙魔之差,没您所想那么大,对长烟和破军使的感情中事,我看呐,也没必要太过去苛责。”

    倒悬山主没握剑的另一只手,按了按眉心。

    他尽力克制着自己出剑的冲动。

    冲近在眼前的执法堂,也冲万里之外的引长烟。

    等开口时,倒悬山主的语气,仍是冷而寒的。

    正是因为情绪冻结,方才更听不出喜怒哀乐,平平无波:

    “起魔道的七域主,余长老一事也该有个决断。”

    余长老见了倒悬山主,当即破口大骂。

    许是多年筹划,毕生执念的破裂,修为一朝尽失,这种种倒霉事叠在一起,终于垮了这位剑修的脊梁骨。

    他骂起来,很有点语无伦次,交杂错乱的味道。

    不过大意逃不开:

    自己是为了仙道,为了倒悬剑山好。

    魔道不可留,除魔大事面前损伤几个凡人有什么要紧?更何况自己从未动真格。

    倒悬山主见色忘义,整颗心都是歪的。

    听得旁边的执法堂长老,为倒悬山主捏一把冷汗。

    倒是倒悬山主身为当事人本人,不言不语,静静待余长老完,方道了一句:

    “为倒悬剑山好,你更不该如此。”

    余长老望进他眼睛里,忽然就没了声音。

    因为倒悬山主为从魁剑主,是倒悬剑山乃至天下剑道巅峰。

    而剑修的慕强刻在骨子里。

    倒悬山主那一句,并非是毫无依据。

    剑是见血凶器,须得无坚不摧的志气为其开锋沐血。

    剑也是君子之气,须得正大光明的心性,为其藏锋守拙。

    这是倒悬山主师父对他的话。

    老山主不正经了一辈子,到头来唯有这句话是能放上台面的,是认真在,须得听进心里去的。

    ******

    老山主和任临流是至交好友。

    也是,近朱者赤,和任临流做至交好友的,能有什么正经人?

    老山主收倒悬山主为徒的过程,便很不正经。

    六宗中,江云崖是被江长星自收养,视若亲子。

    其余的掌门人,大多是十余岁时经历层层选拔,以惊人根骨心性脱颖而出,得列门墙。

    独独倒悬山主是个例外。

    他和老山主的相识,是在凡间一家破旧酒肆里。

    破旧,是真的很破旧。

    砖瓦漏风渗雨,桌椅缺腿少足,夏天不能遮阳,汗流浃背;冬日不能避寒,冷风穿堂。

    之所以能开下去,是因为它便宜。

    也正是因为它便宜,所以才没钱修缮屋子,放眼整座酒肆,能做菜的只有倒悬山主一个临时请来的外乡人。

    同时也包擦桌扫地,送往迎来。

    当然,送往迎来的活儿,虽倒悬山主自认尽了职责,对得起老板给的工钱,客人是不认的。

    他们对上倒悬山主那张虽生得也俊,但冷冰冰夏天能消暑,冬天能挨冻的面孔,敬谢不禁。

    好在酒肆的主人是个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一个时辰酩酊大醉的酒鬼。

    没空听客人抱怨,也没空扣倒悬山主工钱。

    也多谢这位酒肆主人,倒悬山主固执认为酒是穿肠毒药,踏上修行一途后,仍是滴酒不沾。

    三教九流,常聚于此,动不动大出手。

    没办法的,毕竟便宜,便宜就鱼鱼混杂。

    没错,是鱼鱼混杂,没有龙的。

    倒悬山主也还好。

    他们架,他切菜。

    正好当锻炼了刀工。

    而架的混混们,也被倒悬山主那股子切菜如砍头的冷戾劲儿,吓得后背一凉,不敢波及到他。

    终于有一日,和任临流吵了架不欢而散的老山主,听这家酒肆里的鱼做得很好吃,便摸来了这座酒肆。

    老山主的想法也很简单。

    论起烹饪,还是凡人最擅长。

    修行者是辟了谷的,愿意专精此道的人终究不多。

    既然这家酒肆的鱼,在凡人里面很有口碑,那想来是真的烧得很好吃。

    自己可以包了两份去哄任临流那只白鹅,让它知道高手在凡间,任临流那两手根本不够看的。

    从而成功离间任临流和大白鹅的感情,给任临流添堵。

    等后来,倒悬山主知晓了老山主那一令人哭笑不得的脑回路后,对任临流多有尊敬,对玄山也是颇为礼让。

    他的想法很简单。

    倒悬山主并不纠结人不如鹅,自己机缘竟牵系于一只大白鹅身上的可笑想法。

    是任临流带来的这份机缘,便应当铭记于心。

    这是后话。

    当时老山主看倒悬山主手起刀落,料理鱼的手法干脆漂亮极了,眼睛一亮,问道:

    “子,你练剑吗?”

    “练。”

    倒悬山主一五一十答他:“不止练剑,刀枪棍棒,一切能架的东西,都能用。”

    还好倒悬山主遇上了老山主。

    否则他就是硬生生凭自己根骨天资出了头,怕也是要被人人喊出剑修界。

    剑修不认刀枪棍棒都练的假剑修。

    老山主问,子,你父母何人,师承何方?

    倒悬山主,皆无。

    他无父无母,所幸当地富饶,民风淳朴,倒悬山主得以吃百家饭长大。

    过了几年,天灾频繁,苛捐杂税。

    原本富饶的一地也不再富饶,到处都是怨声载道。

    平民百姓所谓的衣食无忧,在人力面前,脆弱得不过一场笑话。

    倒悬山主明白自己是个拖累,冷静地收拾收拾,走了。

    他仿佛生来沉稳,心性冷漠。

    倒悬山主没品味出怨天尤人,也不觉得孤身一人以童稚之龄行走有多害怕彷徨。

    他一边行路,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活下去。

    练剑是为了活下去,毕竟总有很多乞儿混混看他年纪好欺负,上来不分青红皂白挽袖子动手的。

    如果拿根木叉子随便挥舞着刺两下也算是练剑的话。

    刀枪棍棒同理。

    反正倒悬山主奇迹般地混到了可以去酒肆里杂烧菜的年岁,还因为做的无数杂工,的无数架,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好刀功。

    他凭借着鱼头和剁鱼头的一手好刀功成功吸引了老山主注意,成为倒悬剑山的新一代首徒。

    这大概是倒悬剑山最随便的一代首徒。

    上山以后,倒悬山主听到同门议论,是能让老山主特意下凡间一次,可想其根骨之惊人,堪媲美玄山卫珩。

    必然是天纵之资,剑道奇才。

    倒悬山主其实还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纵什么资,剑道什么才。

    虽然倒悬山主自认他是买鱼头送的,但老山主带了他来倒悬剑山,他须得好好修行,对得起老山主。

    就跟在酒肆里做菜,也要对得起酒肆老板给的工钱是一个道理。

    然后后来的事情就很明显。

    倒悬山主沉迷修行,常年闭关。

    搞得倒悬剑山里执法堂混吃等死,出了余长老这样大的篓子。

    倒悬山主微微侧了首,吩咐执法堂长老:“开堂,处置余长老。”

    如老山主所,倒悬剑山的剑正大光明,持身正直。

    处置余长老这样的人物,必也不能以一人喜恶徇私枉法,须得倒悬剑山上下有目共睹。

    倒悬山主也不能例外。

    执法堂长老惊道:“山主,那理由是——”

    倒悬山主沉声道:“我可作证一部分。其余的,心血誓下即知真伪。”

    他与七域主是差不多的年岁。

    倒悬山主时候在凡间一路走过来,一路零工过来,似乎也是在金家做过看门护院的。

    听一起看门护院的过,金家有个宝贝疙瘩,叫做金翠羽。

    倒悬山主听了点点头。

    这也是应当的。

    谁家的闺女不格外偏疼些呢?

    后来他也见过那位宝贝疙瘩下学,衣服是雨过天晴,很素雅的颜色,和金翠羽这个名字格外不搭。

    侧脸看也是秀气漂亮一张脸。

    金家的娘子挺有个性。

    倒悬山主心想。

    不过也正常,男装终究是比裙衫方便,金家的娘子爱扮作男装也情有可原。

    不过能扮得以假乱真,看不出半点脂粉气也不容易。

    他们三百年后再相遇,谁也没注意到谁。

    不能怪七域主。

    金翠羽那会儿是真没瞥到他。

    也不能怪倒悬山主。

    谁能想到魔道那个珠光宝气可以闪花眼的七域主,是很久以前素净漂亮的娘子?

    还是等七域主自报了姓名家门,倒悬山主才恍然将他和几乎要遗忘在记忆里那个很有个性,女扮男装的金翠羽对应了起来。

    这样一想,其实贫富差距是在时候就注定好了的。

    无论经历多少,时移势易。

    有钱的金翠羽始终有钱。

    没钱的倒悬山主,哪怕是做了山主依旧没钱。

    执法堂长老:“那依山主所言。”

    与此同时,七域主也赶上了倒悬山主,其穿着扮,和倒悬剑山分外格格不入。

    “我特意去了凡间一次,为的就是把族谱给你翻出来。不见棺材不落泪。”

    七域主喃喃道:“我也真是受够你们剑修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固执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