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平氏大哭了一场, 折绛拿了热帕子给她敷眼睛,然后取了脂粉细细为她上粉,“这世道总是让女儿家走的路艰难些, 但走过去了, 就是平坦大道, 没什么可哭的,你要是信我, 就听我的, 先不着急着明火执仗的去, 这事情你本在理, 要是不心落了把柄在他们手里, 反而会落人口舌。”
平氏点头,“我也知道来明的不行, 所以迟迟没动。”
可是折绛却顿了顿,因为她心里依然有疑问,问她:“平姐姐,我最后有句话想问你。”
平氏见她严肃, 也严肃起来,道:“你。”
折绛道:“若是,我能让你家婆母自此之后不敢对你指手画脚,你家夫君受制于人, 再不敢拿你的钱出门乱混,让你和林五从林家分出去,你跟他夫妻二人名存实亡, 你——”
谁知她还没完,就见平氏猛的站起来,捏着帕子大声道:“不!我不愿意!我再也不愿意跟那家子人在一起,我一想到以后还要跟他们虚与委蛇,我就恶心!”
她情绪太过激动,道:“你不知道,他们心狠的很,我不怕到时候他家害了我,我就怕他们害我家颖儿。她们——我出来都没人信,林五跟他那个恶毒心肝的娘,已经起了颖儿的坏主意!”
折绛大吃一惊:“你什么?”
平氏看她一眼,惭愧道:“这事儿,我本想瞒着你的,毕竟事关颖儿的清誉,还请你不要怪我。”
她刚刚似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把跌坐到凳子上,干睁着眼睛却无精神气在里面,怔怔道:“当时,我被这老虔婆在房间里气晕了,等大夫走了,那老虔婆和林五以为我没醒,偷偷颖儿是二月里生的,女儿家生在二月里,本来就不好,再加上那生辰八字是个短命的,将来不定还会克全家,要找个理由将颖儿送去郊外庄子上住着,没满十二岁之前不能回来。”
“林五到底还有些良心,没有同意,可是你知道怎的,那老虔婆又,想要将颖儿许配给寿王的十三子。”
折绛瞪大眼睛,差点叫出来,“寿王家那孩子,我记得只比颖儿大两岁,身份是贵重,但不是一生出来,腿脚便不利索吗?听脑袋也不聪明,不言不语的,寿王妃那么大年纪好不容易生出来这么个儿子,却是有病的,都愁死了。”
平氏难受的点头,“对啊,这老娘们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寿王妃在给那个.......有病的孩子相看,竟然起了这种主意。我的心当时都死了,当我听见林五点头答应的时候,我就知道,即使这次我能立马冲出去将人痛骂一顿,将他们拖到公爹面前当堂对质,即使我最后赢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已经生出了贼心,便一旦有坏事,就上了我颖儿的主意,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常日防贼的,这种事情防不胜防,我真是,真是恨死了这对母子!”
折绛终于知道为什么平氏什么也要和离了,她心里最后一点儿疑问也没了,点头问她:“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和离了?”
平氏一抹泪:“我问过自己无数遍了,到这种地步了吗?真的忍不下去了?真的真的要走到和离这一步吗?”
她惨然一笑:“我也不是孩童,想一出是一处,你放心,想了这么久,我很确定,我要和离。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一时起意。”
折绛便拉着她坐下来,“只要你确定,我就放心了。”
“但是,这要和离,我这里,倒是有两个主意。”
平氏立刻道:“你。”
折绛便声道:“你知道那女的住在晴空巷子吧?”
平氏点头:“知道的。”
折绛贼兮兮的,又带了点嘚瑟,道:“那你知道,那地方住的人,嗯,都是些商户吧?”
平氏再次点头,但刚刚一腔愤怒的情绪硬生生被折绛这得意洋洋的神情带的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最后突然一声笑出来:“对,都是商户。”
折绛就道:“商户人家的女儿,嫁人都没那么讲究,嫡女还罢了,能嫁个门当户对的,庶女就好像货物一般,赠与这个贵人做妾室,那个老头做填房,甚至是互赠庶女的事情都是有的。所以对于这种做人外室的事情,在那种地方,根本不会有人介意,也没人,甚至没人觉得奇怪,反而还会相视一笑,各人心知肚明。”
平氏皱眉:“是这个道理,周边都是这样的人,礼义廉耻便没了,反而觉得寻常。”
折绛继续道:“出了那条巷子,对于男人找外室这事,也不算是什么值得和离的大问题,可是却大部分人站在你这头,而指责林五,最后才是劝你不要生气,顾全大局。你要跟林五和离,便也不能以养外室做垡头。”
平氏有些疑惑了,“那我到底要怎么办?”
折绛:“林五我是知道一些的,他是受过礼义廉耻学识长大的人,他找外室,是男人本性,但是他接受的观念里,正妻就是正妻,外面的花花草草,都只是可采可丢的,根本就是个玩意。但是他现在,却进入了那条巷子里——”
她拿了一个茶杯,放入桌子边的阴影里,“他以前没进入过这种地方,没接受过这条巷子里的观念,但现在——他进去了。”
折绛笑起来,“平姐姐,这阴暗里生出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其中有一条,叫做:宠妾灭妻。”
平氏是个十分聪明的,“你的意思是,让我用宠妾灭妻做垡头,然后要求和离?”
折绛点头:“错也没错,可是要林五短时间内真的宠妾灭妻,未免太难,但是住在晴空巷子里的人要出来,却是太容易了。所以,可以让人替他出宠妾灭妻的话,当然,还要让人信服。”
平氏皱眉:“这个,可不好做。”
折绛就道:“可能是人在做天在看,想要什么便来什么。”
她凑过去,声道:“你知道那女人旁边的宅子是谁住的吗?”
平氏摇头:“是谁?”
折绛意味深长的道:“一个寡妇。”
一个他偷不着的,美貌寡妇。
***
“对,一个寡妇。”,大嫂嫂道:“平家妹子,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那个寡妇啊,跟过不少人,林五找的那个外室也认识她,两人从就不对眼,我们去查的时候,那寡妇已经盯上了林五。”
三个女人点着灯,坐在苍竹院书房里头,坐在凳子上,一边吃着菜,喝了点酒,一边吃喝一边着到时候要干的事情。
沈明臻哼了一声,准备去苍云院的客房睡,他抱着平慧长吁短叹,觉得自己的地位比平氏还低。
折绛没管抱着孩子离家出走的沈明臻,反而兴奋的着自己的计划:“这男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那外室是偷的,可到底是黄花大闺女,对男人的手段稍有逊色,比不过隔壁寡妇的万种风情和手段,且这寡妇最擅长的便是让人“偷不着”。”
废话,偷着了,那男人就没兴趣了。
折绛继续道:“且这寡妇,也是个妙人,她虽然有好几个情头,可是坚决不肯做人家的外房和妾室,早就发出话了,要是想跟她一块床上翻几番被浪,必然是要娶了她去做正头娘子才行。且她手段颇为阴损,一年前还挑唆过一个商人杀死正妻给他挪位,那商人胆子,迅速便跟她分了,一次喝酒之后骂他婆娘,他自己多么好,都没有应那寡妇的话杀人,这话虽没传出来,可她媳妇却是跟娘家过的,有认证可查。”
折绛一拍手,“这种狠人,又有污点在身上,那这不是正好嘛!她想做她的正头娘子,那外室没那么多心思,可是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想做正室的?只要林五承诺了其中一个,另外一个自然就要吵。”
大嫂嫂冷笑道:“她们吵起来不要紧,自然要让有心人听了去才好。”
折绛跟着道:“被人听了去不要紧,最主要的是,你,病了,还要一病不起。”
她到这里,停下来道:“这事儿走到这里,便是我之前的,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就此借着他宠妾灭妻的垡头,和各方的施压,将事情闹大,即使将来你们名声各有毁坏,但十数年之后,你带着颖儿也未尝不能过好日子。这是好的。”
平氏便问另外一种:“剩下的一种呢?”
折绛就道:“剩下的这种,便要你自己做决定了,因为一旦成功了,便再无退路。”
平氏询问:“是什么?”
折绛定定的看着她道:“是人心。”
***
“人心不可猜测,错一步,便不可回头。”
“想要彻底保住颖儿,想要彻底将你摘干净,那就只能让这世间即将对你和颖儿的非议,都暗暗加在林五身上,且还不能宣扬出去,要悄悄的做,要让林家,主动舍弃掉林五。”
大嫂嫂淡淡的道:“我们查到,那寡妇被人暗地里骂的最厉害的,便总是怂恿情头将家中妻子药死了,扶他上位,男人们听了,自然以为是开玩笑,床上的笑话,能当真么?可要细细查询那寡妇三代,便能知道,她是真有那能死人的方子的。”
“她对每一个人都,但是每一个人都不上当,要是跟林五好上了,自然也是要的。”
平氏艰难的开口:“他会吗?”
折绛:“这,又要分两条路子了。一般而言,如同那寡妇其他情头一样,必然是不肯的,但是却有这话头在,我们要做的,便是要他不清楚,到时候谣言一旦进了你阿爹和你公爹的耳朵里,你再是这般的憔悴模样,再弄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便能让林翰林退让,再由折家和沈家出面,发林五去大明庙做道士去,就身子骨弱,要得三清庇佑,从而参透红尘,永不踏世俗。这样,你有没有和离书,便都一样了。”
平氏脑袋里飞速的转动,道:“那第二种呢?”
大嫂嫂幽幽道:“第二种,便是他真拿了药回来,你自然就会喝了药病了,自然是要请大夫的,我们沈家有一个只为沈家做事的大夫,我和绛绛到时候带了他过去,他要是查出来什么东西,那就不清了。”
平氏听的手脚发麻,却心潮澎湃:“你,你们是,万一他拿回那东西来,必然是想要置我于死地了?到时候我再拿住他实际的把柄——”
大嫂嫂点头:“到时候你和离,即使后面起来,也是情非得已,可只一点,林五这样就是彻底坏了名声,颖儿将来亲,肯定也是会受影响的。”
平氏的嘴角立刻平了下来,忧愁道:“对啊,哪家结亲的,不查底细?”
折绛就接话道:“所以,要是取后面一种法子,他丧心病狂和外面的寡妇,外室要合起来谋害你的事情,要让有心人知道,却不能宣扬出去。”
平氏听的着急,“好妹妹,你别话一下一下的,你快跟我完了啊。”
折绛就看了他一眼,用手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发现你被毒害的事情后,先不能和离,而是要想办法,让林五——”
她又拿手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眼神森森。
平氏被吓的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满脸惊恐,大嫂嫂瞪了折绛一眼,埋怨她吓唬人,正要解释,就听平氏在恐慌之后冷静下来,双眼幽幽:“要是没人能发现,也不是不可以的。”
大嫂嫂:“..........”
她捂额,叹息一声道:“你们一个个的,要吓死我啊。”
她将人扶起来,一把按在凳子上,没好气的道:“越越无边了。”
然后认真道:“我们想过了,为了颖儿的将来,他的父亲名声和家族名声不能有任何的污点,前面做的事情,只是为了铺垫,让你占理,让林家理亏,然后在林五消失之后,宣布他死亡的消息。”
平氏有些没懂:“让他消失?”
大嫂嫂冷静点头:“对,他都可以为了这两个女人灭妻了,被发现之后,为什么不能为了那两个女人,为了爱情,浪迹天涯呢?”
折绛解释:“对,他都为了这两个女人对你这般了,你合情合理也不能让这两个女人进林家的门,这没地方可挑,可是林五却一定要让她们进门,林翰林为了家族,肯定不能答应,那这时候林五带着这两个女人出了城,发誓要跟林家断绝关系——那你们平家,莫家,折家,沈家这些知情人都站在你这边,更重要的是,若是这事,太子殿下也知道了,那只要有人提出让林五名义上死亡,林翰林不会拒绝的。”
折绛点头,“到时候你带着颖儿离开京都,住在郊外的庄子上守孝,等过一两年,再宣布你跟林家再无关系,便能两全其美了。”
大嫂嫂喝了杯茶,“不过后面这种,里面一步也不能踏错,否则前功尽弃,所以要好好筹谋,若你选后者,也着急不来——这事,是愿者上钩。”
平氏喃喃道:“对,不能着急,这事儿的重点是,最后公爹和林家迫于压力放弃林五这个儿子,到时候我是守寡之人,本朝并不阻止寡妇改嫁——再了,我也不改嫁,也不宣扬,我只拿了公爹写的和离书回娘家住着,就身子不好,到时候住到郊外去,也没人能我。”
大嫂嫂和折绛对视一眼,最后道:“但是最后一种法子,太试探人心,没到最后,你依旧有时间选择的。”
“不过最后一种的决定权不在于你,就看你选第一种,还是第二种了。”
平氏低头,再抬头时没有话,默了好久才道:“容我想想,且走且看吧。”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将这事儿定了下来,又点了一夜的灯,等第二天沈明臻回去的时候,就发现折绛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叹息一声,将人搂怀里,女儿也不要了,亲了亲她的脸颊,沉思了很久,等人醒来后,一脸担忧的道:“你不要紧吧?”
折绛精神有些不济,着哈欠道:“还好吧?”
沈明臻从后面将人搂住了,等喂完了饭,才心翼翼的道:“我的是,林家的事情。”
折绛好奇看过去:“林家的事情,也还好啊。”
沈明臻就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最后看的折绛要瞪眼骂人了,这才将头靠在她颈项处,“绛绛,你心里,可难过?可害怕?可紧张?”
折绛突然就明白他在担忧什么了。
她神情温和,笑着道:“刚开始,是害怕,害怕自己管不好,又一个女儿家,犹如唐大姐姐般就此逝去,后来是伤心,若是有人当初能帮唐大姐姐一把,她也不至于走了绝路,再后来,便没其他的心绪了。”
要是当时有人能帮唐大姐姐一把,该有多好啊。
她反而问起沈明臻:“哎,那要到时候林五找你帮忙,你帮吗?”
沈明臻笑起来,“我已经提醒过他了,要是不听,我就没法子了。”
折绛就道:“那后面的事情,你可不能插手!”
沈明臻认真道:“后面的每一步,要是他不上勾,你们就做不成这事,可若是真做成了,那就是他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他突然恍然道:“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折绛拍拍他的手,“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且走且看吧。”
***
平氏回家了,折母之后倒是来过几次,折绛陪着她四处走,买东西逛街,折母有时候还听平氏的事情,让折绛少掺和:“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你跟着掺和算是怎么回事?我听那平氏时常来找你?”
又道:“再了,夫妻都是劝和不劝分,你们要是真的是好,就劝劝她,将妾室接回去,好好的养着,等孩子生出来,要是她之后没有嫡子,不是正好白得了一个孩子吗?”
折绛就瞪她:“知道了知道了,我到时候跟她。”
她一点儿也不想跟她多讨论,指着一块布料道:“这个喜欢吗?买给你?”
折母便知道她不喜欢了,赶紧闭嘴,这般逛了几天,倒是让沈明臻一个人落了单,他索性也长时间驻扎在藩院里,博得了一个“拼命沈郎”的好名声。
太子殿下来藩院巡视的时候,便也知道了这个名声,笑道:“沈家二郎确实是上进的。”
只是太过于注重儿女情长。
在太子殿下看来,沈明臻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臣子,不太聪明,好忽悠,有一股傻气,更加重要的是,他是个老实忠厚的人,肚子里从来不藏奸。
太子殿下阅人无数,觉得沈明臻真是个做炮灰的好手。
太子殿下这意思都没做任何掩饰,于是沈明臻只好努力避开这只幼年的老虎,免得被咬上之后还不能报仇——除了太子殿下和皇帝,但凡要是有人用这种眼神看他,他都要咬回去的!
他爹也不成。
可是现在咬又不敢咬,只好苟且着,见太子看他,便明面上灿然一笑,暗地里翻之以白眼:他分明不傻好吗!他只是知世故而世故!
不过幸好他跟太子殿下没有什么交集,不然不得什么时候就忍不下去了。
这般想了一会,便觉得好受多了,结果抬眼一看,就见着淮王殿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沈明臻叹息:像他这般天才总是遭人妒忌的。
可是,不知道中午淮王殿下脑壳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做出与他相熟的模样,甚至还出了天色还早,想要跟着沈明臻一起回家吃个饭点事情的昏话。
又正好,太子殿下一听淮王殿下要去沈家,便笑呵呵的他下午也没什么事情,不如一起去蹭个饭,老许大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摸胡须还批了半天假:“既然如此,那便不要耽搁了。”
于是,当折绛见着久违的两个要熟不熟的熟人之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惊讶片刻,还是太子殿下先笑着道:“算来也有好几年未曾见过了。”
折绛十分讲究本分,躬身行礼之后,便去了厨房忙活,大嫂嫂也不敢忙别的了,跟她一起在厨房准备饭食,好奇道:“怎么突然就来了?”
折绛也抱怨:“突然就来了,也不招呼。”
太子殿下和淮王殿下胃口大,折绛根据记忆让董妈妈做了好几道菜端上去,没一会便吃完了,淮王殿下还赏了银子给董妈妈,吃到了最好的云州菜。
董妈妈笑着接下,感恩戴德,让淮王殿下的面子得到了充分的膨胀,大摇大摆的走了,就连看沈明臻的目光都柔和了一些。
淮王殿下真是个好哄的人。
沈明臻领悟了。
可是淮王殿下坚决不承认自己好哄,他只是突然发现沈明臻这人有个优点:直臣!
对,他只是慧眼识珠!
看看,那么多人对太子殿下毕恭毕敬,可沈明臻刚刚在饭桌上,可是暗暗的翻了好几个白眼——他不会认错了,他也经常在太子装逼的时候当着他父皇的面低头翻白眼。
这姿势之熟悉,简直是看见了自己!
淮王殿下对沈明臻便不再那么带有偏见了,且他那聪明的脑袋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就要在此时此刻,拿下沈明臻!重击太子这个伪君子!
然后灵活的聪明淮王殿下继而想出了一个接近沈明臻的超级智慧的法子:装作要学藩语。
于是,等沈明臻再到藩院的时候,就发现淮王殿下勤奋起来了。
他翻译什么,淮王殿下就凑过来问东问西,吓得沈明臻心惊肉跳。不过他现在可不敢相信淮王殿下是尊重他的才华了,他才不傻呢,肯定又在什么坏主意!
于是,他战战兢兢的跟淮王殿下相处几日,这才发现,淮王殿下,嗯,也不是很聪明嘛,且也不是很恶毒!且经过沈明臻试探发现,淮王殿下为了“学习”非常能忍辱负重,也不知自己给自己灌输了些什么,淮王殿下能在适当的范围内“帮”他些忙。
再于是,藩院,甚至礼院的同僚们发下,淮王殿下跟沈明臻形影不离起来,且好似是沈明臻为主。
就比如现在,沈明臻在译先秦古书,淮王殿下就在书架子上找书,他认真的,执着的,一本本将架子上的书拿出来,再放进去,将书架上的灰尘蹭了去,让书架重新焕发出木头原来的亮泽。
而沈明臻在那边翻一下书就带着迷一般的微笑看一眼淮王殿下,欢喜的在那喊:“淮王殿下,您找到没有啊?”
淮王殿下稀有的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道:“没有,再等会儿!”
一屋子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明臻怂怂肩膀,摊手表示:我也不知道啊。
可淮王殿下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意义。
淮王殿下在下值之后跟沈明臻一块喝酒,喝一口开心道:“从我父皇就看重太子,我就是个没人要的!”
他无所事事,想找点事情来做,之前他娘鼓捣着他争世子之位,后来他家爹当了皇帝,他娘又催着他争太子之位,可淮王殿下却知道,他或许是讨厌他爹的偏心眼,讨厌他哥的虚伪,可是他看的比他娘明白多了:在父皇眼里,太子才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他什么都不是。
淮王殿下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是没有意义的。
可是最近跟着沈明臻在书房里找书,他却迷糊的,茫然的发现,好像人生有了丝丝点意义。
至于这意义是什么,淮王殿下不知道,沈明臻也不知道,还是折绛一语中的:“还能是什么,虚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事情干,事情过的充足了呗。”
这种状态有一种词可以形容:富贵病!
可是沈明臻却觉得淮王殿下跟他一般,有些可怜兮兮的。
他叹息道:“虽然我是个天才,淮王殿下有些傻,可是没想到,天才和傻子之间,竟然身世如此相似。”
折绛:“.........”
于是沈明臻也十分尽心尽力的教淮王殿下学识,还熬了几个夜写了一份厚厚的知识点屁颠屁颠要送给淮王殿下以此来拉动淮王殿下一起进步,折绛抱着平慧送他出门,笑着道:“你真要送给淮王殿下啊?”
沈明臻点头:“他定然十分高兴!”
折绛笑呵呵的点头,然后一回来就准备食材,告诉董妈妈去暖房摘了丝瓜,做好了丝瓜汤,汤丝瓜,还做了丝瓜丸子,哎哟,凡是能做出来的样式都给他弄了。
不出她所料,淮王殿下愤然拒绝,并表示想要跟沈明臻绝交,沈明臻是怎么的都没想明白啊,“我对他不好,他跟我好,我对他好了,他怎么生气了呢?”
折绛捂着肚子笑的不行,平慧也跟着笑起来,最后沈明臻脸都黑了,折绛才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人家淮王殿下只是太空虚没事找找人生价值,你要他认认真真跟你一般苦读,人家可不愿意搭理你。”
沈明臻:“.........”
他恨恨咬着筷子,将一锅丝瓜汤喝了个精光,然后躺在床上让媳妇给揉肚子,然后眼睛一瞅,就瞅上了自家闺女,瞬间高兴了,抱着平慧就亲一口,“哎哟,平慧,等你大一点,阿爹就教你藩语好不好?你想不想学啊?”
平慧也吧唧他一口,还以为他爹又给她吃的呢,“学,学!”
沈明臻得意洋洋的道:“看,也不算浪费了。”
然后肚子也不让媳妇揉了,欢快的抱着闺女教藩语,在折绛快要睡着的时候猛的摇醒她:“绛绛!绛绛!我闺女也是个天才!像我!”
折绛:“........”
***
不过就算是淮王殿下现在又看要拉着他学藩语的沈明臻不顺眼了,关系比之之前还是拉近了,于是等需要沈明臻带着太子殿下去听晴空巷的八卦时,淮王殿下也去了,沈明臻回去便:“林五怕是保不住了。”
折绛叹息:“你,他今晚会给平姐姐下毒吗?”
沈明臻摇头,“不知道。”
钩子是放出去了,但是鱼儿上不上勾,还要看有没有心。
可显然,林五已经魔障了,第二天平氏的丫鬟让请大夫过去的时候,折绛和大嫂嫂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有些震惊。她们其实都没想到,这事能到最后一步。
俗世间的夫妻要和离,就算要算计,一般以第一种:“宠妾灭妻”来结束,和离的和离,析产分局的析产分局,可是第二种,却很少涉及,折绛和大嫂嫂之所以会提出第二种,怕的便是时不待我,到时候要是和离不了,便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谁也没料到,对方真能狠下这个心。
而林府中,平氏睁着眼睛,见着捧着药碗一勺勺喂她汤药的林五道:“你恨我吗?”
林五笑着道:“你这什么话?咱们夫妻恩爱一场,虽然也曾吵闹,但到底是两口子,我怎么会恨你呢?”
平氏也笑:“是啊,你怎么会恨我呢?”
可你恨不得杀死我啊。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她闭上眼睛,“我累了,你出去吧。”
林五却不放心,“你病重,还是喝完了好。”
平氏讥讽笑:“你这是怕我将药倒掉?”
林五眼睛闪烁了一下,“是啊,要是不将这药喝下去,这病啊,就好不了了,你乖些,啊?”
平氏便慢慢的伸手,从他手里接过汤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将汤药喝下去,喝完了将碗一翻,“你看,我喝完了。”
林五这才呼了一口气,他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道:“喝完了就好,喝完了就好,你继续睡吧,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平氏却猛的抓住他的手,面无表情的道:“你留下来吧,我还不想睡,我想跟你话。”
林五急着出门,却一想到平氏即将要去世了,内心一软,又留了下来,安抚他道:“好,好,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平氏就喃喃的话。
“我记得刚嫁给你的时候,咱们两个也好过,你,我喜欢钱,你也喜欢钱,我能赚钱,你却不会赚钱,以后是要像沈明臻一般,是个吃软饭的了。”
“我听了心里高兴,很少有男人女儿家多做点生意好,所以,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家。我那会儿,对你们一家子人掏心掏肺,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做,凡是能给你们的,我都给,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之前,我想着,是不是之前我对你们太好了,太纵容了,才有了后面你们的不满,对吗?”
林五却没有听她话。
他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平氏是不是现在就回光返照了?是不是药下的太多,药效也大了?不然,也要等到一刻钟之后,才能进入昏迷啊。
他这般想了想,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拿着碗要出去,否则等人死了,他在这里平白沾晦气。
他表情外露,平氏一见便凉到了心底,她最后一丝挣扎也没了,“那你走吧。”
林五便要离开,平氏在他踏出房间的时候突然猛的喊了一句:“爷!”
林五停下来,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平氏一滴泪含在嘴里,“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林五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可是他心里却被这话勾出了很多很多想的东西。
他索性进门,想着人反正已经要死了,那出来,那也没什么。
“我恨你?是,我是恨你,我很你看不起我,你还记得吧?你们一家子都看不起我,你爹我是个废物吧?就连你哥哥那个傻子,竟然也敢嫌弃我,你们平家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云州来的乡巴佬,跟着云王起了家,就以为自己是飞黄腾达了?我呸!”
平氏反驳:“你胡!”
林五呸的一声骂道:“我胡?那你敢你内心没有鄙夷我吗?你什么都要插手,什么都要过问,不就是会赚点银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以为给了点钱给我,就可以管我外面的事情了,口口声声为了我好,让我出去上值,做点正事,呵,你还不是看不起我!”
平氏:“我竟不知,我在你心中,原来是这样的。”
林五狠狠道:“我们成婚四年,你就给我生了个丫头片子,我纳了那么多妾室,可一个怀孕的也没有,你敢这不是你在其中做了手脚?”
平氏突然咳嗽起来,“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你有证据吗,啊?”
林五呸了一声,“要不是你做了手脚,那为什么秋娘怀孕了?你自己做了孽,却还不承认,你害的我没有儿子,你晚上睡的着吗?”
他笑起来,心里忍不住得意。
今天这碗药汁,是东娘亲自熬制的,里面掺的是东娘家祖传的药方子提取的汁液,药渣子早就已经烧毁了,药是很久之前存放的,根本查不到出处,只要这碗药汁下去,平氏眼睛一闭,那平氏的庄子,铺子,便都是他的了。
至于东娘,他心里一狠,他也是要杀掉的,这世界上知道这事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他笑起来,都觉得他不是人物,觉得他比不上沈明臻,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心里不出的意气风华,沈明臻算个什么,只有他这样的人,才算的上是个汉子。
他将门慢慢的关上,外面的光芒逐渐隔离,平氏怔怔的见着他笑面而走,觉得折绛的很对。
人心,是试探不起的。
这件事情铺好了路,后面的事情便好做多了,且出奇的顺利,到林翰林亲自递给她和离书,到后面林五被送回来了老家,到接受提议,不得不宣布这个儿子暴死他乡的时候,平氏抱着颖儿坐在去郊外的庄子上时,才回过神来。
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 啊,到时候给林五一个结局番外,就不扩展写了哈。
晚安,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