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枫身后站着一串哥儿, 各个风情无限，含羞带怯看着王云达。

    王云达一愣，下意识去看安恬，就看哥儿似乎也被震了一下，视线从一串儿哥儿身上瞟过去，嘴半张着不出话, 这算是王云达看到的安恬最大的表情了。

    王云达站起身，一把抓着程玉枫的胳膊就往旁边带，一声低吼：“你带他们来干啥！？”

    程玉枫笑出两颗虎牙，那坏模样看的王云达想揍他：“我就想见一眼追你的那哥儿，你就窝着那么久，哥们不出了这口气，我就不叫程玉枫！”

    王云达捏着扇子狠狠瞪他：“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心眼的！”他也有点真火了, “何况我跟他......我跟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这啥意思！？拆我台！？”

    “哦，你真要跟人处了？”程玉枫道，“那你更得谢谢我，不在乎你以前多混账的哥儿才是真爱你，你慌个什么！？”

    王云达一把推开他：“没有你这样的歪理！”

    “我怎么就歪理了？以后你俩就算真成了, 你这点过去他还能不知道？”

    安恬知道，第二次见面安恬向他提亲的时候就知道王云达喜欢逛画舫, 可是嘴上的是一样, 亲眼看见王云达和这么多哥儿好过那是另一样。

    王云达真生气了：“程玉枫, 你这有点过分了。”

    他起身就去喊船家靠岸，要带着安恬离开，可安恬竟然和那群哥儿聊上了！

    王云达烦躁的站在一边听了一耳朵。

    “王少最喜欢听我弹琵琶。”哥儿腼腆笑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我弹琵琶的时候最别致。”

    “王少喜欢吃我做的梅子糕，没在我这儿吃酒的时候，还叫厮过来带过点心。”脸上少不得带点炫耀。

    ......

    安恬稳稳当当坐在那，一个个听过去，明明是旁人在跟他示威，硬生生像在听手下汇报工作。

    程玉枫看的挺乐，又凑到王云达跟前：“王少，这个哥儿的确特别。”

    王云达看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平时的玩笑：“程玉枫，别我没警告过你，别动他。”

    程玉枫不置可否，船靠岸，王云达拉着安恬就走。

    路上经过乐坊，安恬却停住脚，进去买了把琵琶出来。

    王云达看见就脑壳疼。

    等回了福临门，哥儿手里抱着琵琶开始铿铿锵锵弹起来，他手本就残疾，弦都按不住，弹个什么的琵琶？十个音儿九个都不全，还有一个是侥幸蒙对的。

    王云达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别弹了！”他这一下站的太狠，身后椅子撞到后面的展示架子，架子上一个流光溢彩的陶瓷花瓶砰的落地，砸的稀碎。

    花瓶是安庆童家瓷器的最后一批瓷器，三百年前这家绝了后，再没人能做出这么精美的花瓶，这瓶子在世上都没存下几个，拿外面去能卖个几千两银子。

    搁平时王云达肯定心疼的要死，也就现在，瓶子落地声让他也愣了下，下一刻王云达指着安恬怀里的琵琶，烦躁道：“把那玩意儿收起来，老子不想看见！”

    哥儿抱着琵琶安安静静坐着，有点呆，过了好久才：“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王云达灌了杯凉茶，捏着杯子像是要硬生生把杯子捏碎了，憋着的话又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骂道，“画舫上那么多哥儿围着你酸话，你问我生不生气做什么，你自己就不生气？”

    “生气。”哥儿平静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生气，又道，“可是你不喜欢我，我好像没有生气的资格。”

    王云达张张嘴，手里拿着杯子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所以你就想着学琵琶了？”

    哥儿很认真的点头，垂下眼睛：“我知道我弹的不好听，但我以后会学好的。”

    “你不是要嫁给我吗？”王云达道，“你觉着我堂堂福临门的少东家用得着自己的夫郎学琵琶才能听曲儿？”

    安恬眼睛亮了一下：“你决定娶我了？”

    王云达哑了口，这才相处多久，又到了谈婚论嫁了？

    “......我只是，我的夫郎，不用学这个！”

    哥儿眼睛里的光亮又慢慢散了，他：“可我还不是你的夫郎，你好像很喜欢弹琵琶的哥儿，我先学会弹琵琶，做你喜欢的哥儿，也许你会考虑娶我。”

    哥儿的很平静，也很坚定。有那么一瞬间王云达差点脱口娶他。

    哥儿放下琵琶，黑漆漆的眼睛笔直看着王云达：“我做的梅子糕也很好吃。”话题忽然转了向，哥儿平白的了这么一嘴，又径直起身下了楼。

    王云达看着哥儿的背影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看着桌面上的琵琶闹心，给自己又灌了一杯凉茶。

    晚上挑了灯，哥儿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碟子梅子糕。

    哥儿手不好，做东西就做的慢，他又做的细致，就更慢了。

    王云达穿着里衣在床上翻滚，快睡觉了，安恬还没回来，冷不丁睡在身边的人没影儿了。他倒是不习惯了。

    听见开门声，王云达松了口气，还以为下午他脾气不好把人吓跑了。

    哥儿轻轻喊了一声：“睡了吗？”

    王云达没吭声，就听见什么东西被放在床头桌上，他扭头看，桌上瓷白的盘子里方方正正摆着糕点。

    哥儿道：“还没睡？”

    “你做的？”王云达问。

    “嗯。”哥儿点头，“要试试吗？”大晚上快睡觉了，按理不该再吃东西，安恬还是想他尝尝。

    王云达盘腿坐起来，拈了一块放在眼前看，模样一般，就四四方方的点心，没什么花俏。

    张嘴咬了一点，绵软酸甜，味道挺好。

    王云达吃了一块，又去拿：“挺好吃的。”想了想，不自在的补了一句，“比画舫上那人做的好吃。”

    哥儿眼睛里映着烛光，隐约是笑了。

    万大掌柜觉着自己挺糟心，福临门的事情本来也不少，王云达谈情爱还不省心。好容易扒着门缝瞧王云达那边没什么事儿，他觉着自己头发都要愁没了一大把。他不高兴，就更不想别人高兴，挑灯夜战憋坏招，想着怎么收拾赵大梁。

    就是他情报收集的再好，他也不可能知道老赵家自家闹矛盾要分家。

    那天下午赵大梁赶跑了夏春就回了屋子，连赵庆祥也不理，看赵大梁发了火，赵庆祥也不敢去给他阿么开门，他扯着钟平回屋子，拿出药瓶给钟平擦药，他夫郎从到大不架，这估摸还是头一次受伤。

    钟平有点紧张，门外面还能听见夏春狠命拍门的声音和尖锐的哭嚎。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程度，他那个一直都很好话的阿爹，发起火来比谁都吓人。

    “那个，不理阿么能行么。”钟平扯了扯赵庆祥的袖子，话时带动了嘴角的伤口，他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没事。”赵庆祥垂着眼睛，给钟平细致的抹药，钟平脸上有几道指甲刮的印子，已经出血了，不好好摸药，估摸要留疤。

    钟平沉默了会儿，还是问：“你真要分家啊......”其实想想分家也挺好，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不用看爹么的脸色过活。但如果分了，就真的让村里人看笑话了。

    “你不想分？”赵庆祥道。

    钟平有点矛盾：“你做主吧。”

    赵庆祥沉默了，不再什么。夏春吵闹了会儿，就没声音了。村里人不少都被他的声音引过来，才因为赵如意的事情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现在又被赵大梁赶出来，夏春被碎嘴的的恨不得钻地去。再没脸的人也忍不住想要脸面。人越来越多，夏春看自家大门是摆明了不会开了，赶紧离开，他也没别的地方去，最后只能去娘家。

    这一天赵家人没在出门，耳边终于没有夏春的咒骂声，钟平松了口气，竟然觉着难得的安静。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见没人开，外面人心喊了起来，钟平才知道是顾秋良回来了。赵庆吉把家里钱拿走之后，顾秋良干活干的越发凶狠了，给钱他就干，起早贪黑，几乎天天不在家。

    他家里一个哥儿都是给钟平看着，钟平看不住，哥儿时不时跑出门就没影儿了。钟平手里还有自己的活儿，就看哥儿出了门也能自己回来，后来就没管了。

    顾秋良回来的时候，基本就是往家拿钱的时候。

    他人也长到越来越瘦了，那张原本就瘦削的脸，简直像皮包骨头，眼角隐约的皱纹，顾秋良才二十几岁，钟平竟然在他头上看见了几根白头发。

    顾秋良抱着一个木盆，盆里满满的衣服，这是才帮人洗衣服回来。钟平皱起眉头：“嫂么，你歇歇吧，别这么拼，身体垮了，赚钱还有啥意义。”

    顾秋良嘿嘿笑两声：“没事儿。”视线停留在钟平的脸上，“你这脸怎么了？”

    “没事儿，被树枝子刮了。”钟平去抢顾秋良的衣服盆子，身上还有伤，这一端盆子，后腰上就是一疼，他掩饰着将顾秋良让进门，“灶台上还留的饭，你快去吃点，我帮你晾衣服。”

    顾秋良应了一声，去了厨房，钟平晾衣服，忍不住想，顾秋良这样的人啊，要是分了家，他要跟赵庆吉过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儿啊？人各有命，他也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