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回回进城都要去看一眼曹睿。

    现在曹睿和以前村里那傻乎乎的模样可不同了, 万大掌柜是把人当接班人培养的, 话方式和气质感觉一天一个样儿，有一次赵来的时候还看见他在训人。

    十四岁的子嗓音都还是脆生的, 训人的动静硬生像是在跟大人要糖吃，气势倒是隐约有了那么一点。

    赵前脚看他训人, 后脚就拿他曾经的蠢模样笑话他。

    这子刚来福临门时还生分, 个话都心翼翼的, 干活也闷声不响。万大掌柜看他紧张, 用的法子更狠，直接给安排了一堆活让他干, 手上忙了，曹睿就没时间紧张了，后来忙的急眼了，竟然还敢跟挡他路的人对吼了。那点紧张早没了。

    管事儿的当初看上曹睿，让他跟着自己干, 还是看曹睿吼得脸红脖子粗一副亮爪的豹子样，笑个仰倒。

    这人是万大掌柜让管事注意的, 管事儿的本来看曹睿谨慎微寻思是个扶不起来的, 这再一看, 还挺凶。隔天去找万大掌柜, 当下竖起大拇指：“掌柜的, 高明。”

    赵当初只知道曹睿被管事的看上, 开始学算账, 后来知道这么一出, 就知道万大掌柜是个脑子活络的，笑眯眯的弥勒佛最可怕了，满肚子能整人的坏水儿，面儿上还良善的不得了。

    曹睿在书房看账本呢，他的房间在万大掌柜隔壁，低着脑袋露出头顶上一个方帕包的发包，整个人严肃的不得了。赵怕吓到人，进门时在门上敲了敲。

    曹睿抬头，看账本迷迷蹬蹬的眼睛逐渐清明起来，嘴上咧开个笑：“哥，你来了？”

    赵把张絮阿么给准备的卤肉拿出来，赵喜欢猪蹄儿，曹睿喜欢大口的肉，全肥的他也能吃一盘，估摸着时候没吃到肉，馋的狠了。

    曹睿乐呵呵接过，扒开油包上去就咬了一口：“还是家里做的好吃。”脸儿长开了，曹睿面儿嫩，也像个汉子了。

    赵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阴阳怪气道：“回回也没少了你的。不过今儿可不是专门给你带吃的来的。睿子，村里不少哥儿看上你了，你啥意思？”

    自从曹睿来了福临门，那档次就不一样了。以前曹睿穷的叮当响，他们家原本那破房子被一场大雪压塌了，年前要不是因为赵，估计曹睿得去要饭，一辈子光棍。

    但是现在，曹睿进了福临门那就是有了金饭碗，蔷哥儿洗三时候曹睿回去过一次，这就让人惦记上了。变着法的听曹睿，那群人找不到曹睿，毕竟福临门他们还不敢进去，富贵人家的地方，这乡下泥腿子见到了就是莫名怂。

    有胆子大的就找到了赵。

    赵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你找我有什么用啊。”

    “怎么没用？你也算他救命恩人嘛！还曾听人睿子要入你赵家门，当你赵家的人，他要是给你当了儿子，那你这还不是爹么之命媒妁之言？”来人一脸贱笑，两手时不时猥琐的搓着。

    赵太阳穴青筋直跳，撩起扁担把人追出了二里地。

    “老子特么的才二十四，你特么才有那么大儿子，我呸！去你妈的爹么之命。”

    赵暴躁了，站在地头上骂人的动静田里人听了个门清。

    闹了一肚子气，赵虎着一张脸，看的谁都心里发毛。

    张絮坐炕上放下绣绷子，他正在绣两条红鲤鱼，他以前常年干活，手就比一般人糙，捏着针做点缝缝补补的还行，绣花这种细致的，他还真做不来，也就是现在闲着没事儿，也多的时间发，张絮阿么给拿了块浅红的布料，他就寻摸着给蔷哥儿绣个肚兜。

    折腾了两天，两条鲤鱼像两条爬虫。

    张絮不好意思，又闷不吭声，回回看见赵在跟前，他就忍不住把绣布绷子往身后藏藏，遮羞。

    赵特不给面子，在早睡醒的时候偷摸看见了，捧着东西吭哧吭哧乐，硬生生把张絮给吵醒了。

    “你这虫绣的挺好。”

    张絮一个枕头扔过去，闹了个大红脸。

    “笑什么笑，有本事你来试试！？”张絮捏着针攥着拳头，细长的眉毛拧着，凤眼微微瞪了起来，半曲着腿像是随时要来戳赵。

    这人平时冷冷清清八风不动，一下子炸了毛，红着脸瞪人，瞬间把赵撩的不行。

    赵没跑，奔着张絮扑了上去，哥儿本来捏着针想戳他，可这人真过来了，他下意识的就把针给挪开了。

    “赵，大早上的，闹什么闹，起来！”

    “大早上不就应该闹吗！？”

    赵故意挺了挺身下，男人早上都有点兴奋，又给张絮这不老实的乱动，他本来还没啥，这时候还真有点异动。

    这下换张絮不敢动了：“赵，我坐月子呢！”饶是张絮这种遇事儿不慌的，这时候也心脏乱跳。

    赵本来就是逗他，趴人身上笑两声，唇贴着脖颈亲了口，瞧着张絮下意识的缩脖子，又乐。

    “我以前没觉着你这么害羞啊。”

    张絮道：“你再不起来我真戳你了！”

    赵爬起来，又去看那绣绷子，看一回笑一回，张絮本来还脸红，后来被笑习惯了，也能大大方方绣了。

    这回瞧见赵虎着脸，张絮把身边睡醒的蔷哥儿抱起来，捏着婴儿的手对赵招招。

    痞子赵瞬间变成奶爸，两步窜哥儿跟前，张嘴就裹了蔷哥儿手指头亲香起来。

    他对蔷哥儿是真欢喜，家里有个孩子，家才像一个家。

    赵宣那样皮的，赵压根儿没把他当孩子，那就是个狗崽子！拆家的二哈那种。

    张絮道：“其实睿子的事儿也好解决，你去福临门问问他啥想法，他要是没想在村里找，咱家就把话放出去，估摸着那些有心思的也得把心思收了。”

    这话没错，赵家和曹睿再怎么亲，那也不是兄弟血亲，赵能管着赵宣娶谁，管不到曹睿头上去，曹睿的亲事赵能帮着看，但最后咋整，还得看曹睿的意思。

    赵这么想着，今儿就来了福临门。

    曹睿噎了一下，拍着胸口猛咳嗽。

    赵道：“啧，这么激动，不会是真想跟咱们村里找吧。”

    曹睿终于顺了气儿，三两口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腼腆道：“哥，你什么呢，我现在要钱没钱，要啥没啥，娶个什么亲啊。”

    “村里人可都你富贵了，变着法的想把哥儿给你呢，现在没钱，他们了，没事儿，可以定亲，以后有钱再下聘。”赵乐呵呵逗他。

    曹睿无奈了，把卤肉包好放桌面上：“哥，你想想，能这种话的都是奔着我现在在福临门干活来的，这样人家的哥儿我敢要么。”

    赵道：“你分的清就好。”

    “哥，这事儿你替我回了就是，真是，还跟我这事，不是给我添堵呢？”他还不乐意了。

    “你怎么不想想一群人堵在我家跟我添堵，我乐不乐意呢？何况谁知道你在村里有没有青梅竹马什么的，我全回绝了，那你那啥青梅竹马怎么办？”赵一巴掌拍上曹睿后脑勺。

    曹睿揉着脑袋赶紧讨好：“我错了，哥！”端着他桌子上一碟子点心往赵身边递，脸上堆着笑，“哥我没啥青梅竹马。”

    想了想又道：“我阿爹死之前就盼着我早点成亲好抱孙子，早点成亲，我倒是没什么排斥的，就是和谁成亲可不就得选好了么，挑个性子不好的将来架也闹挺，你看看咱村夏春，这样搅家的，咱也不敢要啊。”

    赵觉着在理，鼻子里哼了一声，拿了块点心一口塞嘴里：“行，那我可就你要自己相看夫郎，让他们别闹腾了。”

    曹睿忽然笑的有点腼腆，道：“哥，在村里你这么就行，但你要是看着咱村附近谁家哥儿好，一声，我也去看。哥你对我好，你的哥儿，我信得过。”曹睿着着脸还红了。

    赵瞬间觉着不得了了，这世界十五六就成亲的多的是，但赵总不在意这茬，有人来他家给曹睿亲时，赵还懵了一下，这才多大的孩儿就亲了？

    他来找曹睿这事，一是探探曹睿的口，更多的就是看曹睿的笑话，这么大点孩子成个什么亲，毛长齐了吗？！

    他估摸着曹睿连成亲是啥意思都一知半解。

    可曹睿倒好，是真的正儿八经考虑过成亲这回事儿！他才十四！

    妈蛋，那他家蔷哥儿岂不是十五就嫁人？

    赵知道这事儿，但是头一次这么清晰明了的认识这事儿。

    赵心头一震，恨不得磨出一把尖刀，谁敢拐了他蔷哥儿，他一刀就给对方戳个窟窿出来！

    他这一烦，看红脸的曹睿也不顺眼了。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曹睿要娶夫郎，他管不着。

    就觉着他还是回去和张絮商量商量的好，他这思想观念和这世界有点出入，有时候是需要张絮这种土著帮他来个思想融合。就算不能接受这世界的某些规则，起码也要做到事不关己时不暴脾气。

    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曹睿的意思，起身就要走：“这点心还挺好吃，给我包了，我回去给你嫂么吃。”

    “绿豆的，楼里的厨子糖放得少，添了蜂蜜。哥喜欢，我下次求厨子多给做点。”曹睿麻利拿了油纸给包好，他平时忙着看账本，午饭都不好好吃，就准备了油纸什么的偶尔带点吃的进书房。这回正用上。

    赵拎着点心包出了门，又让曹睿给他弄了一坛酒，出琅环大街找蒋老头了。蒋老头看见酒，盖房子当然包在他身上，只是蒋老头留了个心眼，先问清楚赵要盖什么样子的，听清楚没有壁炉这种新奇玩意儿，蒋老头兴趣缺缺，叫跟着他干了不少年的一个帮工跟赵联系，自己倒是懒得走了。

    赵倒是不嫌弃，反正蒋老头推荐的人，手艺还是有保证的。

    盖过一次房子，再盖房当然熟门熟路，商量图纸，定了青砖家具，瓦片木料，天都已经半黑了，赵去杂货店买了红糖大枣。坐月子需要吃点营养的，絮哥儿自从生了娃，天天喝水都是红糖水。连张絮阿么都觉着奢侈了，就赵看着，就这么喝！

    赶去城门正碰上回细柳村的车把式，花了两个大钱，坐在车上晃悠悠往回走。

    也不知道最近他是不是和成亲犯冲，刚还为曹睿要成亲闹了一回心思，这会儿车把式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拉着车绳子，和赵胡吹起来，冷不丁忽然问赵：“子，罗冬至明天过门，你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