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逢魔
多年的经验让安月兰立刻往旁边躲了一步,右手腕上异光一闪,巨大的力道将她的身形掀得连连后仰,靠着身后石台才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
腕上的白光与一道向她袭来的黑影撞出砰然一声闷响,待她折过身子去看,一团被方才的白光散的黑影已经从墙上又重新聚拢成一个隐约的人形,急速的擦着她肩头逃窜出了石室。
那个方向……是阮府内院!
阮府是修仙世家,出过不少法术高强的修炼者,在当世素有极高的威望,这样的大方之家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会做到极致,就像府中的仆从,哪怕是最下等的奴才,或多或少都会些粗浅的法术,桃婶自然也不例外。
平日里她也不是没见过府中姐少爷年少时用来试炼的妖精,常常还为自己能够跻身阮府而志得意满,原以为这世上的妖精都和府中拿来试炼的那些一样好欺负,可是方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恐怖了,让她想起来就觉得畏惧!
方才在安月兰俯身的一瞬间,石室内一直聚拢着的黑影悄然又速度的幻化成一张巨大的脸,脸中犹如涌动着无数活虫一般不断鼓动,空洞的眼眶里闪着幽蓝的光,高悬于安月兰头顶,张开大口,口中也满是涌动的虫身,仿佛要将安月兰吞吃进去。
实在恶心又可怖,哪怕那东西已经逃走了,桃婶仍旧吓得瑟瑟发抖,连安月兰追着那影子去了一时也没来得及顾上。
等她反应过来安月兰跑去的方向是内院时,人和影子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桃婶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饶是安月兰已经离开依然阴冷森寒的石室吞了吞口水,腿又开始发软。
那人待过的地方,总要过上个把时辰,那股阴煞之气才能散去。
这可不能开玩笑的,早听那贱婢身边总会跟着不少格外凶煞的东西,若是让它们缠上了,自己这点法术,焉有活命的道理?自己这次听从大姐的话晚间来刁难这贱婢实在是昏了头!
便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也不应该挑夜幕之时!
上苍保佑诸神庇护,她什么也没看到,只求这些倒霉玩意儿千万别找上她!
心中不断默念着,一刻不敢多耽搁,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反正那件裙子没洗也自有安月兰来担责,她至多被牵连一二,若是让安月兰身边的东西缠上,谁知道会招来什么后果。
自己满口答应大姐的时候怎么就忘了这妮子是个天煞孤星呢。
比起这些责罚,自然是自己的命更重要。至于安月兰去了哪儿,她管不着,也不想去管了。
大姐可不是好惹的,自己找死,与人无尤。
阮府宅邸占地半条街,内院曲院廊桥,精致错落,道路九曲十折,风景虽然别致,但是不熟悉的人走起来也着实费力。
安月兰一心跟着前面的黑影,那黑影专挑偏僻路,一路下来竟然一个守卫也不曾遇到。
也不知道是对阮府十分熟悉,还是有什么神奇的天生本能。
为什么会觉得是本能?因为安月兰跟着跑了许久,已经隐约看出来这院子的布置是循着一些既有的规律,自己能够看出来,这专挑僻静道走的妖精,想必也是因为看出了门道。
不到一刻钟,她也隐隐能够猜到哪一处,才是这布置中会因为规律所限而成为僻静的一角。
前方的黑影一路逃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四合,弦月东升,那团黑影在暗处开始隐约闪烁着着无数幽蓝的光,仿佛无数只眼睛,看得安月兰头皮发麻,可还是坚定的跟上去。
她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心中明白会缠在自己身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物。
年少时就因为身边的妖祟而害得父母身死,安月兰自然害怕会有人因为自己而再受到伤害,所以在看到黑影往内院窜逃之际,她第一反应便是追上来。
既然这东西害怕自己腕上的钱币,想来自己也能够逼退她。
一时却忘了,阮府是何等地位的人家,这样的阮府,自有自己的傲气,又哪里容得下她莽撞闯入。
安月兰目力极佳,前方的竹林径虽然幽暗,她仍能辨认的出所有布置的大概轮廓,两侧在紫竹之内,放了三盆云竹,互成掎角之势。清风吹过,竹林里传来清脆的铃铛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空灵。
叮铃叮铃——
沙沙沙沙——
紫竹林里的铃铛声合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的异响,在安月兰耳际轻响,幽寂空灵,悬在前方两步远处的黑影缓缓动了一动,好似在半空中转了个身,那些幽蓝色的眼睛在黑影体内蹿动着,在一片幽蓝的眼瞳里,渐渐显出一点暗红色的瞳仁,无数视线都紧盯着她的双眼,安月兰只觉得脑中一嗡,整个人刹那间跌落在意识深海,浮浮沉沉,起落不定。
暗夜将她整个淹没,安月兰从昏暗中睁开双眼,入目皆是一片黑暗,只有前方有一点红光。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奇怪的量着四周暗自疑惑,她明明前一刻,才在阮府追踪那个妖物的。
下一瞬便落在了此地,抬目四望,只有无尽的黑暗,根本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安月兰挠了挠头,看着前方唯一的光源,红艳似火,浓稠如血,秀眉一蹙,倏尔想到,自己陷入这片黑暗之前,见过这个颜色!
那无数双眼睛里的一点红芒。
一念及此,连忙向着那处跑起来。虽然不知道自己身陷何处,但是总要去看看,才能够知道该如何脱困。
那红芒看似遥不可及,可是真正跑起来,却好似近在眼前一般,安月兰不过跑了十几步,便到了那红芒发出的地方。
可等她瞧清了,看仔细了,却连连后退了几步,胸口如遭重锤,闷痛到难以呼吸,一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拜倒在地,眼泪在眼眸中着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这个场景,她永远也忘不掉的。
那是一把熊熊烈火,烧垮脆弱的草庐,她怎么会忘记,那草庐之下所压的,正是教会她应当不畏人言要乐观生活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