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阮云何

A+A-

    安月兰曾经听人,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城里最有名的批命先生在给她相命的第二天,双眼就瞎了。

    安月兰的命批也不曾流传出来,连安月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多半不是什么好命。

    虽然安月兰不觉得那个相命先生是因为自己才瞎的,毕竟后来的许多年他都活得很好,待自己也算不错,只是不再相命了,改行做了大夫,直到几年前才离世。

    不过对于安月兰的命批,他半句也不肯透露。

    安月兰的父亲本是灵砚城里一个安分守己的教书先生,诲人不倦与人为善,对于安月兰的种种传言,向来是不信的,也自教导安月兰不要去听信人言。

    父亲在世时,安月兰的生活过得也还算不错,可是在安月兰七岁的时候,父亲却在一场诡异的大火中丧生,母亲长病不起,她找当初那个批命先生求救的时候,先生只是连连摇头,自己若当真想救母亲,就离母亲远点,不要将身边的邪祟,带回家去。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当真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那场要了父亲性命的大火,原本也是冲自己来的。

    邪祟之物,妖鬼之流,对病弱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安月兰为此离家半月,只期母亲好转,终了却只得来母亲病故的消息。

    从那往后,她克亲孤煞的名头,就在灵砚城里传得更响了。

    这灵砚城里,也只余下曾经做过父亲学生的阮云何兄妹和相命先生不嫌她畏她,初时她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甚至觉得无颜存世。但是渐渐的,在一次又一次的闲言冷语里,反倒释然了。

    大抵不会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她是如何挣扎着熬过来的,在那么多冷眼与恶意之下,挣扎求存,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所以她从无信仰。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只看自己心中是否能够强大的直面不公,而不是怯懦的被不公压倒。

    世界总是还有美好的事情值得留恋,自己何必自艾自怜,被不公踩入泥泞。

    夜里两人围坐篝火,安月兰云淡风轻的向明亦尘谈起往事的时候,发现自己心中无比平静,在这个相识不到两日的人面前,吐露这些,竟然丝毫不觉得缄口难言。

    阮寇那句话让她一时想起母亲离世的事情,确实被勾起了一丝伤怀,明亦尘虽然笨拙的不会安慰,却好似有能治愈人心的魔力。

    也许是明亦尘的气质太过温润,默然不语,恰到好处的做着一个聆听的谦谦君子,化解了自己胸中艰涩。

    看着垂眸在火堆上添着木柴的明亦尘,安月兰默然笑了一笑,你看,世上美好的事情,总归要活着,才能遇得到,能够遇见,便是幸事,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相遇,何惧别离。

    安月兰的钱还没能攒够,工匠们的工钱和石料的价钱一天天的涨,她总觉得自己存钱的速度还没有上涨的速度快。

    阮府的活计丢了,她只能另谋生路,灵砚城里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留她的,如今连阮家都赶走了她,只怕自己的名头更大了,为今之计,只有去城外的道观碰碰运气。

    道观都是修炼的道士,也许能够接纳她也不准。

    因此第二日,她便去了道观准备碰碰运气,只是等到他们午后赶到城外宁崖观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吃了闭门羹。

    门口守山的道士倒是好心,没有直接赶她走,还帮她去问了一下观主,只是奈何问了三趟,得到的,都是并不缺人手。

    安月兰看了看山门来来往往的信众与山门内忙得脚不沾地的领客道童,冲着明亦尘无奈的耸耸肩,一脸的果然如此。

    “我们回去吧。”安月兰泄了气,心中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灵砚城另寻居所。

    略微嘈杂的人声里,突然无比清晰的传来一声:“月兰!”

    声音清冽满含喜悦,穿透喧嚣,安月兰诧异的回头,便在人群里看到一袭正逆流而来的云纹锦衣。

    招手的男子面容清隽丝毫不逊色于身旁的明亦尘,端庄的月白长衫穿在他身上,无端的显露出一股风流少爷的韵味,安月兰定了定神,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才惊喜应道:“云何?”

    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阮府的大少爷,若虚宫的大弟子,阮云何。前夜阮清荷他近日要回来安月兰本以为也许还要几日,谁料竟然回来的这么快。

    这一晃眼的功夫,阮云何已经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三年前相聚时还只比自己高了一点点的人,如今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了。

    “月兰,真的是你!”阮云何仔仔细细的将人量了一番,惊喜溢了满眼,“听寇叔你病了,怎么样,好些了么?”

    安月兰一时语塞,心中略一思衬,便也明白了这是阮府怕她被赶走的事情让阮云何不愉,考虑到他回来也不会久居,索性瞒下了,沉吟一瞬,笑道:“淋雨惹了风寒,无甚大碍,休养段时间便好了。”

    “如此便好,咦!明亦尘?你怎么会在这?”

    阮云何眼角余光瞥到安月兰身后孑然而立的身影,扫到那张脸时,讶然发现竟然是玄清宫首徒!

    “咳……他,陪我来的。”

    “你们认识?”

    “嗯,他……他经过灵砚城,渡船停摆,如今借宿在我那儿。”

    “什么?!”阮云何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不敢置信。

    他眼中突如其来的敌意让明亦尘莫名其妙,却还是礼貌的见了礼,“阮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四个字从阮云何嘴里出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看来两大门派的高徒之间也有过摩擦啊,安月兰眼看阮云何像是要跟明亦尘一架的模样心中叹息,聪明的转了话题:“清荷怎么样了?”

    听她问起阮清荷,阮云何的眉头微微一蹙,声音柔和下来:“还好,我昨夜返家,她已经清醒了,只是身子终究还是虚弱了许多,我今日便是来此采摘宁崖草的。”

    宁崖草是这观里培植出的灵草,固本培元的良药,只在观中药圃才有,一想到自家妹妹病弱的模样阮云何便觉恨意难平,咬牙道:“若是我当时在府中,定要将那妖精拨皮拆骨!”

    安月兰微微一笑,有些艳羡,“你真是个好哥哥。”

    哪知道阮云何一把搭上她的肩,手中的折扇灵活转动,盯着安月兰嬉笑道:“只是个好哥哥?”

    “还是个好兄弟。”安月兰着,狡黠的眼眸一转,猝不及防曲肘撞上他肚腹,阮云何吃痛倒退出去,被一旁的明亦尘忍笑扶住。

    揉着痛意未消的肚子看着安月兰笑得没心没肺,阮云何也只能叹气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兄弟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