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巨蟒、冥鲛
安月兰虽然十七年都不曾出过灵砚城方圆十里,但是起她的人生,也能够用命途坎坷运势多舛来形容了。
若是将这些年碰上的奇闻异事搬上书台,醒木一敲,书人怕是能个几百章的章回体都不用带编造的。
沥戌,便是她这样的人生里,一个不大不的波折,改变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艰难处境。
安月兰没有书人那张巧嘴,因此不了那么花哨,她和沥戌的相识,大概能用四字概括:歪正着。
那年她不过十岁,双亲已经亡故,摸索着开垦了屋外田园,尚不足以养活自己,城里的相命先生是唯一一个肯接济她的人。
相命先生目盲之后,在城内开了一家药店,终日为人坐堂诊脉,开药抓方。
安月兰不好意思平白受人恩惠,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去相命先生的店里给他生意添堵,便在偶然一次听到先生念叨药材短缺之后,生了为他采药的念头。
此后便孤身背着一个竹篓子,带着一把柴刀上了几百年都无人踏足的寒沣山。
初时她还会谨慎的不进山太远,可是足足一月都没有遇见什么妖祟,安月兰便放松了警惕,寒沣山灵气如此充沛,山中灵药异草长了无数,安月兰自觉山中无异后,采药便越来越深入起来。
虽然进入寒沣山后能够明显感觉到周围灵气涌动,她也只当那山中大妖是误传,亦或是那几百年前的大妖,早已经离开了。
入冬之后,寒沣山白雪茫茫,银装素裹,安月兰进山为相命先生寻蛇蜕入药,谁知那日蛇蜕没寻到,险些因为雪天路滑摔落山崖,连忙用柴刀想要砍入一旁的巨树止住下坠之势。
不想这一刀下去,没能砍到树干,却砍出一条白色巨蟒来。
巨蟒银白的鳞片与漫山白雪融为一体,安月兰没能看出来,将他当做了一截树干,一刀砍在他坚硬的鳞片上。
据沥戌后来,他只是看那日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谁知道竟差点惹来“血光之灾”,哀叹那日出门没看黄历。
沥戌救了安月兰,他是寒沣山上的山大王,寒沣山上大大的蛇妖不知多少,收集了一番,给了她足够相命先生用上好几年的蛇蜕。
看到无数蛇妖口衔蛇蜕来送给自己的时候,安月兰才知道不是她没有在这山中遇上妖邪,而是这些妖精,都很好的掩藏了身份,不出来吓唬她而已。
明亦尘听罢带着些许笑意道:“他竟然没有一口生吞了你,看来性子很好。”
安月兰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半敛了眼眸附和:“是呢,若是那日遇上的是当真不通人性的蛇,我怕是已经葬身蛇腹了。”
腕上的钱币一片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失了力量,指尖触碰到的冰冷,仿佛隆冬的一片雪花,让她的思绪,也重新回到了那个冬日。
那日的沥戌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性,将她卷着从悬崖甩上平地后,张着血盆大口一副要吃了她的恐吓模样,好像正是在看到自己无意间露出腕上这枚四骨钱时,才收了怒火,化作人形与自己相见的。
而后一人一妖一见如故,沥戌分外照顾她,悬崖绝壁上的珍奇草药,会遣山中的妖们帮她采来,偶尔也会和安月兰一些她从未听过的故事传。
以前不曾在意,今夜一想,他其实是在第一次见面之时,就看出来了自己手腕上的是什么东西吧!
四两灵骨磨铸而成了钱币,究竟是谁的灵骨?又为何会到自己手上?为什么沥戌会因为这个而对自己另眼相看?
安月兰的手越握越紧,细白的手腕上被自己捏出了一道红痕也浑然不觉,她兀自陷在没有丝毫答案的问题里挣扎,仿佛在搅动一滩粘稠的污泥,要在其中寻找答案却发现寸步难行。
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越是去想,脑海越是一片空白,她难得想探一次究竟,却发现一无所获,无从下手。
那种苍白无力的感觉让她堵得难受,恍惚间脑中飘过一片墨蓝衣角,安月兰拼命想要抓住,却仿佛有一双手,在那一刻生生撕裂开她的脑仁,让她痛倒不能自抑,安月兰捂着头痛哼。
“安姑娘!”明亦尘注意到她的异样,连忙跑过来,正接住她往下栽倒的身体,只见她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双目紧闭双眉紧蹙,死死咬着苍白的嘴唇,已经昏死过去。
明亦尘连忙为她把脉,还好只是一时血气上涌引起的昏厥,不知道方才那短短的一点时间她想了什么事情。
明亦尘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子,轻叹了一声,脱了外衣垫在一旁,将人平躺在外袍上,袖袍一挥,一道银辉轻拢在她身上,仿佛一片月色织就的轻纱,让安月兰顷刻安静下来,沉入梦乡。
明明初遇那夜这人对自己的性命都表现的不怎样执着,又该是什么样的事情,会比性命更重要?
明亦尘默然的在篝火旁守了一夜,天初破晓,雾消散,空气中湿冷之意慢慢褪去,燃了一夜的篝火也渐渐熄灭了最后一丝温热。
他们宿营之地身后是一片松林,清风卷来和缓的松涛之声,沉寂安宁。明亦尘一掌灭了所有余烬,借着天光擦拭自己的佩剑。
“救命——”
女子的呼救声从幽幽松林中传来,和着松涛,传入耳中已经细如蚊呐,明亦尘擦拭佩剑的手一顿,屏息细细分辨。
“有没有人呐,救命啊,咳咳——”
又是一声微弱的呼救传来,这一次明亦尘听得一清二楚,就出自身后的林子里。
这一声后明亦尘又等了一会儿,那声音却再没有响起过。
荒郊野岭,虽然这一路还没有遇到妖魔,但是明亦尘也时时心着,毕竟安月兰体质特殊,谢秋溯给她的镇魂果效用会一日比一日弱。
不过处处心,也不能见死不救,方才那两声呼救他没有辨出妖气来,有些犹豫要不要进林子看看。
正思虑着,鼻端又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味,眉头一蹙,振衣起身,盯着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仍在熟睡的安月兰沉吟了一会儿,终是没忍心叫醒她,在她身旁布下结界,抬步往林子里寻去。
清的深林挂着露,静谧幽深,明亦尘一路往里寻了百余步,四周没能发现活物的踪迹,只能靠着一直萦绕在鼻端的血腥味往前寻去。
转过一片荆棘,眼前出现了一汪的清潭,在岸边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滩血迹,却没看到人影。
血迹尚润,显然是刚洒上去的。
明亦尘沾了一点血闻了闻,确实是人血不错,可是放眼四周,哪里有人的踪迹。
长剑拨弄着周围较高的草丛与荆棘丛,忽而在草丛里发现个反着天光的东西,连忙捡起来一看,赫然是片足有半掌宽的黑白二色交杂的鱼鳞。
冥鲛!
安姑娘!
明亦尘心头一跳,手掌猛收,将那枚鱼鳞攥紧,抬脚便往林外奔去,可是到宿营之地一看,哪还有安月兰的身影!
他布下的结界完好无损,显然是安月兰自己走出了结界。
只是她明明还在熟睡,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又怎么可能醒转不见踪迹。显然是那条引自己入林的冥鲛捣的鬼!
明亦尘将结界周围梭巡了一圈,一侧的石头上,有一行浅浅的脚印,踩开了初的露气,一路延伸到了身前的河里。
他到底是太大意了!没有想到这种地方,竟然会有生活在魔域的冥鲛。
冥鲛与深海鲛人同出一族,半人半鱼,擅惑人心,方才林中的女子呼救之声,就是冥鲛发出的!
这魔物本就有半副人身,刻意隐藏之下明亦尘也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她又呼了两声便住了声,留下人身之血,成功将明亦尘惑住了,林子里的那处水潭底下,恐怕是和这条河相通的。
将他引开之后,回到河中的冥鲛又以秘术诱使睡梦中的安月兰走出结界,而后掳人潜逃。
明亦尘思绪如电在脑子里飞闪,背起长剑,右手一翻,掌上立刻幻化出一个黄符叠出的纸人,将在林中拾到的那片鱼鳞绑上去,法力一催,那纸人迎风长了半丈高,随手抛在地上,纸人立即迈开腿,轻快的沿着河岸往前跑起来。
明亦尘连忙拾起地上的外袍与两个包袱,追了上去。
鱼鳞遗留了那条冥鲛的气息,即便她入了水,也难以逃过玄清宫专用来追踪的纸人。
纸人一路往前的方向,正是他们行来时的方向,冥鲛带着安月兰,竟然一路往回走了。
安月兰是被冻醒的,悠悠睁开双眼,甩了甩闷痛不已的头,脑中恍惚了一刻,待瞧清了自身如今的处境,立马吓得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睡到河里来了?
看着在身侧穿梭的游鱼以及曼妙婀娜的水草,安月兰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却发现河水淹不到自己。
这才转头看向带着自己在河底梭游的美妙女子惊道:“你是什么人!”
谁知那女子露齿一笑,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来,那张美貌的脸顷刻变得恐怖诡异,女子冷笑道:“一个食物吵闹什么!再聒噪的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安月兰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忍不住偷偷量起她来,才发现这人下半身竟然是条巨大的鱼尾。
鲛人?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么凶残的吗?明亦尘,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