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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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御书房的门,一走到宫廊上,远远地,赵止洵便见到了那个站在宫廊尽头背对着他的宇文青云。

    日光西沉,一抹昏黄色的光笼罩住他的周身,背影看起来没有受封忠武将军的喜悦,倒像是带了几分寂寥。

    “此事,与王爷脱不了干系吧?”饶是宇文青云再迟钝,领了这头冠出来,也想到受封一事多少是赵止洵在怂恿周文王的。

    “北界已经有了一个宇文长策,再添上将军,父子俩勇猛无比,大周百姓又如此爱戴宇文家族,只会让陛下心生忌惮。”

    若是父子二人在远离长安城的北界边陲起兵造反,只怕要等到江北,周文王才会知晓此事。

    宇文青云哼笑,缓缓转过身来,“王爷的话,信得?”

    眉眼间,还真有几分楚无念的影子。

    “如今将军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这忠武将军的名头,已经落到他头上了。

    凝了他半晌,宇文青云扬起眼梢,“好,那本将路上遇到的刺客,还请王爷能够查个水落石出,好给本将个交代。”

    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赵止洵笑了笑,“一定。”

    待这人转身离开,他眼底的狡黠才显露出来。

    如今人被困在长安城里,他有的是机会,握紧腰间上的两块碎玉,他扬扬眉往前走。

    宇文青戴着头冠一进到宇文府的门,在府里盼了许久的宇文池落急忙跑上前,抓着他的手问,“哥哥,怎么样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整个人眼中布满了阴霾,“陛下受封我忠武将军,往后我得留在长安城里了。”

    “啊?那我怎么办?!”

    宇文池落方才还带着殷切的脸氤氲上阴云,双手不知所措地放着。

    “你要回北界城,陪着父亲。”宇文青云看向她,认真道。

    “可我想留在这,留在你身边。”

    心里一顿怅然若失,宇文池落哀求道。

    “比起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更希望你能留在父亲身边。”宇文青云低下头,手掌心置到她的肩上,柔声劝道:“落落,父亲真的很疼爱你,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

    宇文长策只有她一个女儿,心里是将她当掌上明珠护着的,可明面上,却总是一副严父的模样,以至于一直以来,宇文池落对他都有误解。

    心间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沉默了许久,宇文池落才声问,“那我能等到那些刺客的身份查明,再回去吗?”

    “行。”

    宇文青云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他会亲自去查,赵止洵是周祁炎派人干的,他不信,定要自己查个水落石出,这样才放心让宇文池落自己回去。

    “好!”

    得了他得的应允,宇文池落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发髻上的珠簪一颤一颤的。她转头,给宇文长策写信去了。

    宇文青云扭头,看着桌上放的头冠,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难不成,他要走宇文长策的路,一辈子都要为周家朝堂做事?

    这一觉,楚无念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她整个人从床榻上爬起身来,匆忙洗漱,便悄悄开屋门,院子里空落落的,那人上早朝去了,似乎还没回来。

    算了算日子,她抬步走出偏房的门,从后门出去了。

    一出来,便见到半双的脑袋在大石狮子后面张望着,“主主。”见到楚无念,她也急忙招手。

    “你怎么来了?”

    有好些日子没能出门,楚无念见到半双在这,有些惊诧。

    “十殿下回长安城了,还受封了忠武将军!”二人走到一家街铺门口的角落里,半双悄声朝她禀报。

    楚无念皱起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日,将军一回到长安城没多久便进宫了,今日一早,整个城中都传出他当忠武将军的消息了,往后他恐怕都要留在长安了。”

    半双也急,脸上满是焦意。

    “怎么会这样?”

    楚无念低下头,满是不解。

    按理,就算是他处理江北的事有功,可周文王体恤宇文家族,必定不会让宇文长策和宇文青云父子分离,该让他回北界边陲陪着宇文长策才对。

    半双敛下眉头,继续道:“城中还传出,将军回长安城的路上遇刺了,幸好被宇文姐救了下来。”

    难不成,是刺杀不成所以被留在了长安城?!

    双手瞬间紧握到一起,楚无念的脸上没了血色,眸中蕴满震惊,“半双,这几日你到宇文府外守着,若是有任何异样便到这来找我,将这块令牌递给麒麟院后门的人,就能进府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交到半双手里。

    “奴婢记下了!”

    半双把令牌收好,没多久便从街铺门口离开。

    收敛好心神,楚无念快步回到府中,恰好,看到赵止洵从外面回来了,她行色匆匆走上前,朝他行礼,“王爷。”

    赵止洵站在这人面前,从上到下量她,“怎么?睡一觉起来不生爷的气了?”

    眼前这人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试探试探她。

    “奴婢想知道,陛下为何要将将军留在长安城中?”她抬起头来,急声问。尔后,意识到自己的神色露出了焦急的意味,又解释道:“奴婢曾与他在将军府中有过过节,怕他会来寻奴婢的麻烦。”

    闻言,赵止洵一副一目了然的模样,宽慰她,“他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我看着不像。”

    楚无念撇撇眉头,声嘀咕着。

    “就算是,你日日夜夜待在我身边,还怕我护不住你?”赵止洵走上前来,一脸认真地问她,就是不回她的话。

    “倒也不是,他的本事也不,这马总有失蹄的时候的,若是奴婢真落到了他手里,那您恐怕也救不了了...若是他只在长安城里待一段时日还好,这日日夜夜都待在这,奴婢心里不安心。”

    她皱着眉头,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不会只待一段时日,往后他都要待在长安城了。”赵止洵将她的手放入掌心里,“我不会让你有事。”

    双手被一股暖意包围着,楚无念满眼欣慰地看着他,心里却是一片焦灼,这人为何就是不肯告诉她宇文青云被留在长安城的原因?

    从他嘴里探不到,她只能从人那里探。

    于是,在宋承誉双脚踏入昭华姑娘的厢房里时,发现昭华姑娘并不在里面的,圆凳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楚无念。

    “无念姑娘?”

    宋承誉云里雾里地看着她。

    忽然,他身子一个激灵,急忙跑到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没人,他又跑到珠帘里面,里面也没人,这下脸色才恢复如常。

    “正琅都没来,你怎么倒自己来了?”

    他一屁股坐到她面前,拿起茶壶就往茶盏里倒,楚无念从他手里边接过来,给他倒下一杯。

    “宋公子,奴婢有事想问您。”

    眼巴巴看着他把茶喝完,楚无念才开口道。

    宋承誉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嘴里一顿唏嘘,“你竟然有事要问我?”赵止洵是什么人,有事直接问他就行了,何至于要跑到鹤鸣楼来堵着自个儿问。

    “难不成?是正琅的事?”

    想到这,宋承誉的脸上多了几分八卦的意味。

    “不是。”

    楚无念急忙摆摆手。

    “是也无妨,正琅的那点事我都清楚。”宋承誉笑了笑,可心里一想到那人冷下来的神色,顿时又了一个激灵。

    看来,知道也不能乱。

    “奴婢就是想问,陛下为何要将将军留在长安城中?”楚无念没管他这副玄玄乎乎的神色,焦急问道。

    “嘿,原来你想问的是这个。”

    宋承誉一听到是宇文青云的事,顿时没了兴致,自己又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喝着。

    楚无念心里着急,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将茶水喝下,她拿起茶壶,身子往前凑了凑,颔首又给他倒下一杯,抬起眸子来时,眼里都在写着,‘快点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字。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昨日将军进宫时,陛下为了给他恩赏,直接就封了他个忠武将军。”

    他仔细想了想,如实告诉她。

    反正这又不是什么不能的事。

    尔后,他又漫不经心地道:“对了,正琅那会儿也在宫里,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砰!”

    霎时间,楚无念手里的茶壶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茶水溅了一地。

    原来,是他出的主意!

    刺杀宇文青云的黑衣人,他也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念姑娘,你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承誉惊了惊,他不解地看着她。

    “雨堂跟我你出门采买了,便是到鹤鸣楼里来采购?”厢房的门一下被人开,赵止洵端起袍子,走到她身后。

    熟悉的质问声,想在她耳畔。

    她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捡到手里,压下喉间的酸涩,低声回他,“这段时日王爷一直在养伤,我想起王爷喜欢听昭华姑娘的曲子,这才瞒着雨堂过来,想要请昭华姑娘到府里给王爷弹几首曲子,散散闷气。”

    “那你呢?”

    赵止洵的眸光,落到宋承誉身上,他的侍女在这与他的好友共处一室,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

    宋承誉指了指自个儿,完全没料到他会问到自己身上,顿时僵住了。

    “不曾想,奴婢一进门就与宋公子碰上了,对吧宋公子?”楚无念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对对对,我们也才刚到,还在为昭华姑娘到底为谁弹奏而争执呢!连人都还没来得及叫进来。”

    宋承誉点了点头,替她圆下这个谎。

    “让她替你弹便可。”赵止洵冷着脸,将地上蹲着的人一把抓起来,拉出厢房的门。

    楚无念的手里还捏着那些碎片,碎片锋利的,割破了她的手掌心的,鲜红的血从她的手指缝里流出来,滴到地上,她一声不吭,眉头也没皱一下,就一脸淡然地任由他拉着。

    “还拿着这些做什么?扔了。”

    闻到血腥味,赵止洵转头才看到她手里还拿着那些碎片,还捏得紧紧的,手被割破了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楚无念低着头,气息闷闷的,手指头没松开。

    皱皱眉,赵止洵直接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的手指头掰开,将她手里的碎片扔到地上,扯出袖中的锦帕缠紧她的手掌。

    血将他的锦帕浸红一层,不过好歹是止住了,不再流出来了。

    “不高兴我过来?”

    赵止洵背对着回廊上的护栏,低下头问她。

    回廊上,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宾客,还有不停向贵客们示好的姑娘,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声音绕上房梁,缠了好几个来回才余余袅袅地消散。

    一楼更是热闹,达官贵人们忙着和姑娘们喝酒,看台上的声乐乐此不疲的响着,唯独他们这一处角落,安安静静的,甚至低沉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不高兴,您想过来便过来。”她的眼角染了湿意,被回廊上传来的微风一吹,又吹散了,一丝也不剩。

    “那你这是做什么?”

    赵止洵抓起她的手,扬到她面前。

    “方才在想事情,没注意。”

    她也安分回着话,没有一丝不情愿。

    “不必给爷找什么昭华姑娘,爷想解闷有的是法子,不用你跑出来给爷找。”赵止洵扬扬脸,轻哼一声。

    “王爷的是。”

    除了比往日里更低眉顺眼一些,瞧着与平时倒是没什么两样。

    待他们二人离开鹤鸣楼,宋承誉心里的惊颤才消散去半日时,他人一回到府上,就被人抬到了赵止洵面前,连他府上的椅子都没坐热。

    “正琅,这是我从祖父那里拿来的药,你敷到伤口上的,不出半个月,这刀疤必定消除个一干二净。”

    宋承誉笑嘻嘻的,从袖中将药瓶递上去。

    递完东西,他就要起身往外走。

    “坐下。”

    眼前一言不发的人,冷声下令。

    “好好好。”

    屁股一沉,宋承誉认命地坐回去。

    “今日在鹤鸣楼中,你与她了什么?”那人有多不对劲,赵止洵能感受得到,回了府里一整日都对他低眉顺眼的,没了往日的亲近,只剩主仆之间该有的仪态。

    “没什么啊,就闲聊了几句而已。”

    眼前的这人,心里明明藏着怒气,他不会看不出来,算能糊弄就糊弄过去。

    “你劝你最好实话,不然今日这门你可就出不去了,爷可不想看到宋老爷子要为自己的孙子治伤。”

    赵止洵也不急,低下头抚着茶盖边沿,气息微沉。

    后脊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宋承誉喉头动了动,这才如实告诉他,“无念姑娘到鹤鸣楼里是想找我问将军为何会被留在长安城中,我了这是陛下的恩赏,没什么稀奇的。”

    “就这些?”

    他手里的茶盖落到茶盏上,发出一阵脆响,惹得宋承誉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倒还多了两句,他,他受恩赏时你也在,让她该问你才对...”这话时,他又吞吞吐吐的了,一点也不利索。

    猛地,赵止洵的眉目冷了下去,一点也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出去!”他冷声道。

    “好好好!”

    宋承誉如获大赦,脚底抹油似的跑走了。

    楚无念正端着点好的天竺葵走到门口,撞见了往外溜的宋承誉,手指头僵了僵,还是将天竺葵给屋里的那人端了进去。

    “是我出的主意,让陛下将将军留下的,他留在长安城里,将来好助四皇子登上皇位。”

    楚无念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鎏金炉,眸光微闪,尔后将手里的鎏金炉稳稳当当放到案桌上。

    她穿过身子,与背对着她的这人回道:“王爷自有王爷的安排,不必与奴婢解释。”

    露出对主子该有的笑容,她一刻也没想多待,抬步就要往外走。

    “你是我从围猎场上救回来的,难不成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与我斗气?”

    赵止洵捏住她的手腕。

    “他不是与奴婢素不相识。”

    楚无念沉着脸,没有隐瞒。

    他的掌心施加几分力道,又问,“那他比我还重要?”

    “若是让奴婢在王爷与他之间选一人,奴婢会选他。”长长的羽睫颤动一下,她拼命咽下喉间的干涩。

    其实他也没做多过分的事呀,只是为了自己的算计将宇文青云留了下来而已。

    可宇文青云留在长安城里很危险,她没法不看清这一点。

    所以,必须想法子让他离开。

    但是仅凭她一人之力,没办法,她能靠的,兴许就只有眼前抓着她手腕的人。或许,她可以求求他。

    楚无念抿唇,转过身子,“扑通”一下跪到他面前,“王爷,将军便是奴婢之前在皇宫里伺候的十殿下,婉妃的生子,奴婢求求您,让陛下收回成命,让将军离开长安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将头磕到地上,眼睛都不带眨的。

    赵止洵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墨眸顿时生变,眼眸红了起来,“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只让他待在长安城中,即使没危险你也不愿意?”

    “不愿意,只有让他离开长安城,奴婢才放心!”

    完,额头又往地上磕去,这一回磕得更响,将赵止洵的心扯得生疼。

    赵止洵没想过要放过宇文青云,直到今日与她一道从鹤鸣楼里回来,她这副淡漠疏远的态度,让他隐隐猜测到了她知道宇文青云留在长安城里是他出的主意。

    他便想着,若是为了她,留下宇文青云的性命也未尝不可。他盯紧着他,不让他寻着造反的机会就行了。

    “这个请求,我没办法答应你。”

    不让他离开长安城,是他最后的让步,即使是为了地上正跟他磕头的人,他也不会让步。

    “若是奴婢答应您,当这亲王府里的主母呢?您也不能答应?”楚无念手掌心生出虚汗来,心里头很凉,她抬起头的,闪着泪光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带着无尽的恳求。

    “你嫁与我,当这亲王府里的主母,是你要心甘情愿做的,不是我与你的一场交易。”

    赵止洵的声音,带了些许苦涩。

    楚无念笑了笑,眼里透着不解,还夹杂着一丝微凉,“在王爷的眼里,不是什么事都是可以算计的吗?”

    心头怔住,赵止洵的墨眸里氤氲上一层阴霾,颇为震惊地看着她,他想不到,在她眼里他竟是一个满心都藏着算计人心的人。

    想到这,他笑了笑,将墨眸里的阴霾收了起来,微微笑着问她,“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我?”

    此刻他的这副样子,与他对起外人来,分毫未差。

    “奴婢不敢,王爷怎么奴婢便怎么做,只要是换成自己利益的事,王爷想要奴婢去做,奴婢便可以跟您交易。”

    她的眼眸里没有一丝躲闪,心口却被一双大手抓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要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也被她往下压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需要这样的交易。”

    他狠声,将她从地上一把拽起来,高大的身子往上一站,遮住她眼前的光线,他冷笑道:“不过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没准我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他墨眸里没了阴霾,满是怒意,就连出口的话,尾音上都卷了令人生寒的怒火。

    “好。”

    楚无念应下声来。

    屋门很快被人关上,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日光透过雕花窗照进来的光带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将他们俩人裹了个满怀。

    她忍住额角上隐隐作痛的伤,认真给他解下扣子,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衣衫摩挲的声音。

    “又不是第一次,这会倒是不敢了?”

    赵止洵冷哼。

    寒意将她浸了个遍体鳞伤。

    “没有。”

    她摇头。

    却不知,声音里已经带了微颤。

    手指尖,依旧不紧不慢地帮他解着衣衫。

    “我来帮你回忆,很快。”

    忽然,双手一把被他抓住,这人低下头来,眼里布满妖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