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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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楚无念一步步朝他走近,在他身后问出这句令她窒息的话来。

    “念念,你回来了...”

    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眼色微醺,面颊通红。

    “把我从围猎场上救回来,是不是你设的一个圈套?”楚无念无视他对她宠溺的称呼,眼圈发红。

    “什么圈套?”他仰起头,努力将她看清,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她的身侧,仔细想了半晌后方才继续道:“对,你的没错,是个圈套,没想到把本王自己套进去了。”

    他把头埋入她的衣衫里,脸上的神色俱被他埋藏起来,外人半分都瞧不得。

    “你利用我,利用我将长朝找出来,对不对?”

    她的眼圈已经红得吓人,几近想要吼出这句话来,双拳紧紧攥着,身子气得发抖。

    “你怎么在抖?是不是冷了?”赵止洵没回她的话,她的颤抖让他心生担忧,“夜里露水太重,你赶紧披上。”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她身上,将她包裹成一团。

    “我不披!你告诉我!”

    外袍被她一甩,扑到赵止洵的脸上,袍子一落,他才看清这人的眼里充斥着怒火,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有些事你知道了反而会不好过,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赵止洵声音暗哑,眉心跳得厉害。

    “你怎知我不会好过,兴许我知道了更高兴,高兴你原来一直都是在利用我,我们两个自始至终都不过是相互的关系罢了,我好乐得其所。”

    楚无念笑得肆意枉然,眼底却已经沾满泪水,眼珠在她的眼眶里不停在转,好似下一刻就会掉落下来。

    赵止洵头疼得紧,不愿再与她纠缠,抓了她的手就将人往怀里拉,他虽喝醉了,可力气还是在的,这一拉扯,楚无念便倒入他怀中,他另一只手将她禁锢住,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别闹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如今我不会为难宇文青云就是了。”他出口的话已然带了醉意,想来是酒上心头,人也不甚清醒了。

    “你不会为难他,可你想要杨家军!”

    楚无念心口被扯得一阵生疼,话都到了这份上,他当初已然是利用了她,这样就算是她寻到了宇文青云,还不照样会将他置之死地,她宁愿自己没找到他,让他平平安安活着。

    她将眼前的人一把推开,不顾他是不是醉了,转身离开。雨堂急忙跑上去,将这昏昏欲睡的人扶住,这才没让他摔到地上。

    回到偏房里,楚无念早已泪流满面,双颊上一片冰冰凉凉,心口被堵得喘不过气来。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将该拿的东西收拾好,出了麒麟院的门。

    “无念姑娘,无念姑娘...”

    雨堂在回廊下叫着,却没得到她的回应,她走得飞快,天色又黑,不一会儿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爷,无念姑娘走了!”

    他跑回屋子里,使力叫还在宿醉中的赵止洵,摇了他几下,他依旧没有动静,这人虽不常喝酒,可也没那么容易醉酒,想来今晚喝了很多。

    什么时候喝不好,偏偏今天晚上喝,若是他明日一早起来发现楚无念不见了,还不得跟他急!

    雨堂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忽然觉得有点凉凉的。

    “主,您怎么出来了?”

    晃然见到楚无念出现在当铺外面,半双惊了一下,她们才刚离开不久,她以为她是害怕被赵止洵发现才回去的,可看她收拾了包裹的样子,顿时又愣住了,“您以后不回亲王府了?”

    “不回了,我要找个机会带长朝离开。”

    她虽然知道赵止洵是想要宇文青云里的杨家军,可她还是不想看到宇文青云谋反的那一日,他她身上流的不是大魏皇室的血脉也好,她没有出息也好,总之她不让他去冒这个险。

    “那好,半双都听主的。”

    半双将门关上,走上她面前蹲下身子,朝她笑了笑。

    楚无念亦是朝她笑了笑,屋子的烛光将俩人的身影团团围住,散发出一阵阵暖意。

    今夜的椒华宫也不平静,娴妃将周北宁叫到了椒华宫中,苏锦瑟昨日已经被苏贤庆接回府里了,可这消息是万万不能透露出来的,她得时时刻刻关注着。

    “母妃,您找儿臣。”

    周北宁过完十七岁的生辰后,这几日没少帮周文王看奏折,他要开始辅政了,毕竟周文王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苏锦瑟那儿,你可有派人去盯着?”娴妃将身边的宫女支走,声问他。

    “韩溪派了人过去,不会让她随意出府,只能在苏府里静养,等身子痊愈再回汴州。”

    周北宁面色平静,脸上倒是不见什么担忧,似乎是不会担心苏锦瑟那边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那她可是怀了身孕?”

    娴妃不如他,她时时刻刻都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人是病弱得很,可身孕,似乎是没有。”派过去的人回来告诉他,苏锦瑟人病得厉害,但身上没有怀孕的迹象,显然是周祁炎在信上糊弄了他,生怕他不将人接回去。

    “那你还不快把人送走。”

    娴妃眉头一顿拧紧,她就知道周祁炎和周后都不是好对付的人,此刻苏锦瑟没怀孕,便能看出二人心思不纯。

    “可大嫂她身子虚弱得厉害,回一趟长安城本就够折腾的了,此刻再将人送回去,这一来一回折腾着,我怕她的身子受不住。”

    若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乱子,没准到时候周祁炎还会来找他算账,他想着,既然人都回来了,就将她的病治好罢了。

    “你啊,就是太过仁慈。”

    娴妃叹一声气,越发觉得苏锦瑟就是个烫手山芋,此刻他们是扔也不得,接也不得,怎么样都会烫伤手。

    “母妃,她那边我会让人盯紧的,若是闹出什么事,就堆到儿臣头上好了。”周北宁很是乐观,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父皇那儿他找个机会再去跟他清楚好了。

    “可你知不知道,此刻你是什么罪状都不宜招惹的,万一被有人之人拿来大做文章,你很有可能就会万劫不复了。”

    别看周祁炎和周抚霖都是作茧自缚,可他们也是他的前车之鉴,该严谨治身才是。

    “儿臣让您担忧了。”

    她脸上的忧虑周北宁是看在眼里的,他心里也不舒服,不想让她担心,可如今已经成了这样,他只能尽量将事情办好,等苏锦瑟人送回去,这件事便也过去了。

    娴妃叹了两声气,深觉当初应该听赵止洵的话,不该让周北宁一意孤行,毕竟他年纪尚浅,这位子也还没有坐稳,若是想要自己拿主意,以后机会多的是。

    她朝他露出一抹笑意,不让他太担心自己。

    出了椒华宫的门后,周北宁在长阶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跑一趟苏府。

    此时此刻的苏府,府里的灯已经熄了,只有长廊下的灯盏还在亮着,湘儿还在外面守着的,可哈欠连连,也忍不住起盹来。

    周北宁翻身从窗口进入苏锦瑟的屋子,在黑暗中朝她走去,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人是睡了还是没睡。

    手往她纱帐里伸的那一刻,她忽然转过身子来,见到眼前的身影,刚想惊声大叫,嘴巴一张就被周北宁给捂住了,“大嫂,是我。”

    周北宁立刻抽出袖中的火折子,黑暗中发出“呲——”地一声,尔后,纱帐内亮了起来。

    苏锦瑟的身上只着一件薄衫,此刻手被他抓住,隔着薄衫,她都能感受到他手掌心传来温度,她立刻将手腕抽了回去。

    周北宁意识到自己的逾越,急忙将身子往后退一些,与她保持距离,“大哥是以你怀有身孕之名送你回来的,这个你可知道?”

    他的神色稳定了一些,沉声问这人。

    苏锦瑟的双眸凝滞一下,仅仅是这一下变化,周北宁便看得出来,她定然是不知道这事的。

    “你想怎么样?想找殿下的罪?”想到这,她的脸上现出慌意来,与方才她主动抽回手的情景不同,她不再顾忌男女有别,抓住他的手腕道:“殿下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想要将我的病治好,在我们被贬谪到汴州的这段日子,我日日都在生病,殿下他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已经够受罪的了,我求你就不要寻他的罪过了...”

    想起周祁炎,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身子轻轻颤抖。

    “不想让我寻他的罪过也行,那你只能待在苏府里,而且不能让外人见到你的身影,若是你在苏府养病的事传出去半分,我定然是不会让过他!”

    周北宁冷意威胁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凶神恶煞的,不然看着面色苍白,又一身病弱的苏锦瑟,他实在是不忍对她露出凶狠的神色来。

    “我记住了,等我的病一好,我立马就回汴州。”她乖巧地点点头,话里透着感激。

    手腕上传来她手掌心的温度,周北宁心里一顿欣慰,这样母妃应该就能放心不少了,他心里想。

    尔后,他熄灭手里的火折子,让她的院子里离开。

    苏锦瑟的眼里一顿热泪盈眶,她没想到周祁炎为了让她能够回长安城治病,还做出了这样的努力,她攥紧被角,合上双眸。

    第二日,赵止洵一醒来,便见到雨堂满面愁云的站在他床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皮子痛得不行,就是不让它们合上。

    “爷,您终于醒了!”

    见他醒来,他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嘴皮子立刻上下一张一合的。

    “有事?”

    赵止洵摇了摇头,还觉得有点沉重,人也晕乎乎的。

    “无念姑娘走了。”

    雨堂急忙开口道。

    “走了便走了。”他大方一挥手,墨眸转了转,他回过神来,又问道:“你什么?谁走了?”

    “无念姑娘...”

    不知他到底想怎么样,雨堂只能嗫嗫嚅嚅回着。

    “你怎么现在才?走哪去了?”

    没等雨堂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从床上蹦了下来,慌慌张张披上外袍,毫无身为洵亲王该有的做派,往日里的那些仪态自持的礼节,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您昨日喝醉了,奴才怎么摇您都摇不醒,奴才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雨堂不敢看向他,拿来漱口茶水伺候他洗漱。

    “没用的东西!”

    匆匆忙忙洗漱好,赵止洵撩起袍子就出门,“爷,您该去上早朝了!”雨堂一看时辰,这可不是能耽误的时辰。

    “今日不去!”

    人都不见了还上什么朝,况且如今这朝堂还有周北宁把持着,他该磨炼磨炼了,免得没事做总给他惹出事来。

    “哎。”

    这下,雨堂才弱弱地应下声来。

    结果,半双刚开当铺的门,就看到一道伟岸挺拔的身躯立在门口,双眸与他对视一下,她又急忙将门被关上,整个人脸色都白了,楚无念瞧见她这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王,王爷来了。”

    她用唇语声回着。

    一听到楚无念的声音在里面,赵止洵就放心了,他拍了拍门,大声道:“你若是不将门开,本王可就要叫人来撞了,到时候你这间当铺可就开不得了。”

    楚无念翻了个白眼,这人找来得还真快,眼下听到他这副嚣张的样子,她是想躲也躲不了了。

    “王爷有势力就是了不起,想干嘛就干嘛。”她将门开一条缝,人在门口堵着。

    半双站在一旁,看着这僵持不下的俩人干着急。

    “手里有势力,行事方便些。就像你还是我府上的婢女,我就能过来把你抓回去一样,我若是将你扔到酷刑房中受一顿,你也不敢有怨言。”

    着,他举起手里的文牒。

    那是当初他让秦天从掖幽庭里弄出来的,有了这个,她楚无念就永远都是他的人。

    霎时间,楚无念咬紧牙齿,可东西在他手上,她确实也无能无力。敛下眉头,她冷笑一声,“王爷既然已经利用我找到了十殿下,何不就此放奴婢走,大家好求个安宁。”

    “求个安宁?我与你之间是不会有安宁的。”赵止洵微微挑眉,神色间不复昨夜的冷漠,倒像是个无赖。

    醉了一夜的酒醒来,这人还变了性子?

    楚无念仔细量他,过了一会才松开手,把门开,身子让到一侧,让这人进屋。

    “您喝。”

    她倒了一杯茶。

    “这是凉的。”

    赵止洵一脸晒然。

    她低下头一看,她和半双都是刚醒,这茶壶还没能换上新的茶水呢,给他倒的还是昨日的。

    楚无念撇撇嘴,刚拿起茶壶,半双就夺了过去,开口道:“奴婢去就行了。”见到那个匆匆跑开的身影,楚无念轻叹一声气,收回眸光看向这人,“奴婢不回去行不行?”

    昨夜的骨气,好像消失了一大半,她的文牒在他手里,她的确不能太过嚣张,要是他一辈子都不给她,那就麻烦了。

    “不回去?你是爷府上的人,在掖幽庭里做事这么多年,你也知道身为下人该有的规矩,你现在问爷这个?”

    赵止洵与她近在咫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四目相对。

    楚无念的心里一顿心虚,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踌躇了半晌的,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有底气起来,梗着脖子道:“可你把我留在身边是为了利用我,如今利用完了可不就是要的丢到一边的,你尽管丢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谁爷要丢了,丢了我可是会介意的。”

    这人饶有兴致看着她,完全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那你想怎么样?”

    楚无念急了,除了回去就没有别的路了?

    “跟我回去。”

    结果下一刻,这人嘴里就挤出这冷冰冰的这四个字来,将楚无念心里萌生出的一点希望给浇灭了。

    “我不想看到你。”

    她依旧梗着脖子。

    “可我想看到你。”他露出霸道的神色来,话里是不容抗拒的意味,手掌心里抚着那两块碎玉。

    “你恶不恶心?!”

    她不明白,他们二人都已经清楚当初为何要留在对方身边的,如今这算个什么?回去还不是彼此之间都隔着一层纱?

    她自己看着都别扭,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竟不会觉得恶心?

    赵止洵心口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他沉了沉眸,站起身子来,沉声道:“当初没将你带到围猎场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一日就算你没有将围猎场上的狼群给杀光,我也一样会使法子让你的活下来,为的就是让你从那时候开始一点点信任我,直到将魏长朝找出来。”

    “杨家军在魏长朝手里我知道,身为大周的臣子,日后我辅佐四皇子登上皇位,必要是要除掉魏长朝的,新皇登基,皇位坐得不稳,底下的臣子最是会寻这个时机造反,更何况是身负血海深仇的魏长朝。”

    赵止洵一字一句着,他不渴求楚无念能理解他为人臣子该为君主做的算,他只是想将心里所想跟她清楚,好求一份心安。

    “可我是长朝的皇姐,我若是想动他,我就先杀了你!”她踮起脚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后面那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她出这句话时,声音是颤抖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很好,这才是我之前在围猎场上见到的楚无念。”赵止洵笑了笑,眼中又恢复成一片平静。

    这人就是这样,将自己的计谋隐藏得很深,叫她什么都看不清。

    “我不是笑的!”

    楚无念再一次冷声威胁,却还是引来这人的无动于衷。

    “若是搁以前,我必然会觉得你会,可是如今你不会,我赌你不会。”

    他的面色虽一片平静,可心里确实恍慌乱得厉害,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赌输,这些话不过是他自己的感觉罢了。

    “我跟你回去,你放过长朝!”

    末了,楚无念松开手,推了一下这人,懊恼地低下头,她恼怒自己的没出息,处处要让这人拿捏着自己。

    “那便回去吧。”

    似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般,赵止洵一脸轻松地道。

    “主,您这是...”

    半双刚换好茶水回来,就见到他们二人要往外走,不免怔了怔。

    “半双,我得先回去了。”她声道,眼里是透着不甘的,这个半双能看得出来,“那好,奴婢送送您。”

    “嗯。”

    她点了点头,走在前面的赵止洵也没管她们,不过是两个丫头,还蹦跶不到哪里去。

    “主,十殿下那奴婢会盯着的,您在亲王府上可要万事心。”她方才与赵止洵的对话,半双多少听到了一些,大抵知晓他们二人之间闹翻了,只是看赵止洵的样子,似是不舍得楚无念离开他。

    “好。”

    楚无念欣慰地看她一眼,便跟着赵止洵上了马车。

    马车经过如意斋时,他发车夫下车去买了两袋茯苓糕,一袋递给面前的这人道:“你当初最爱吃的,我也不知你是真爱吃还是假爱吃。”总之看她是吃得挺香的。

    “我不吃!”

    楚无念将他递过来油纸袋一把拍开。

    赵止洵轻晒一眼,将油纸袋开,让里面的茯苓糕散发出香味来,不一会儿,楚无念的肚子便叫了起来,她起身道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不吃那我给车夫了,他应该也没用过早膳,定会吃光。”还有一袋是要给萧氏的,这个她心里清楚。

    包着油纸袋的茯苓糕在楚无念的眼前转了一圈,香味扑鼻而来,糕点离她更近,她的肚子叫得更大声了。

    “慢着,我改主意了!”

    反正都跟着他回府了,还要这点骨气做什么?等将这人伺候得得意忘形,将她的文牒偷出来,她看他还怎么嚣张?!

    “能屈能伸,不错。”

    赵止洵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她接过来,张口就咬了一大口,香味顿时在嘴里弥漫开来。

    瞧着她这副样子,赵止洵心里生出一个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