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有喜
汴州叛乱的消息传来得太过突然,是以,周文王派宇文青云当夜便要领兵前去汴州,只传出消息是长安派兵出去了,可是哪位将领带的兵,周祁炎还不得而知,他守在营帐前,看着长安的方向,眸中渐渐滋生出恨意来。
若是周北宁亲自带兵前来更好,他定会拿下他的人头,将他的人头挂在长安城城门上,羞辱殆尽。
“炎儿,你明日还得商议军事,快回去歇着吧。”夜里风凉,周后身上裹了一件长袍,走出来劝慰他。
这场叛乱,她也参与其中,守在一旁出谋划策。
“母后,你该早些歇息才是。”周祁炎回过神来,急忙挽住她的手,扶着她往营帐内走。
“这回叛乱,是内臣们拥护的你,你万不可因为一己之私而坏了大局。”周后怕他太过意气用事,便先来安抚一下他的心神。
“儿臣知道跟来汴州的内臣们每一日都想要回到长安城中,此次一叛乱,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儿臣会慎重行军。”
其实这会起兵叛乱,周祁炎不知道算不算合适的时机,可是他不想等,也不愿等,虽是因为苏锦瑟才起的兵,可他也必定会谋划好行军路线,在夹缝中寻求一丝生机。
“你心里有数,母后便放心多了。”
周后坐在床边上,拍了拍被她攥紧的手背。
周祁炎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后,吹灭营帐中的烛火,才悄声退出去。
听闻汴州传来叛乱的消息后,周文王的心中愈发害怕,他中了周抚霖母子二人下的乌阙红之后,醒来身子每一日都在变得很虚弱,过了这么些日子,他也知道这皇位自己是坐不久了,得该找人顶上来了。
于是,在汴州叛乱的消息传来的第三日,他下旨,将太子之位传给了周北宁,满朝文武百官俱朝他下跪,喊着:“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锦袍,墨发用金黄色的束冠高高束起,偌大的衣袍遮掩下的,是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他还没做好坐上太子之位的准备。
一切,都是赵止洵和娴妃帮他安排好的。
“太子殿下不开心?”
下了早朝,赵止洵来到他的宫殿中,睨着眼前坐在座椅上的周北宁,他的眼中没有该有的意气风发,人瞧着倒是悠闲颓势,一点都不像坐上了太子之位的样子。
“王爷高兴不就行了?”
他的眼中似是失去了光芒,捋了捋起了褶子的袖口。
“这皇位可不是由本王来坐,将来可是要你接手的。”赵止洵很合时宜地提醒他。
“既然王爷这么想让我坐上这皇位,当初为何不自己来抢?”这会,周北宁的眼里才有了几分神色,落到赵止洵的脸上。
赵止洵微微怔住,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这人怎么才对他出这样的话来,如今这皇位他是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太子殿下莫要多想,只需做好身为一位主君该做的事即可。”他无瑕再跟周北宁废话,直接转身出了他的屋子。
周北宁坐在座椅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怔,赵止洵这是下定决心要让他坐上皇位了,从一开始就是,此刻他出这样的话来,确实太过愚钝。
赵止洵出了他的宫殿后,在门外遇到了娴妃,想来娴妃也是察觉到了周北宁的不对劲。
“王爷。”
见到他,她宛若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似乎不太乐意当这个太子,有劳娴妃娘娘劝慰。”他只匆匆嘱咐她一句,便低眸离开。
娴妃的叹息声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点点消散。
“宁儿,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
如今他得以坐上太子之位,将来登上天子,便是最好的结果,他还要如何,又在怪怨什么,娴妃觉得有点寒心。
“母妃,儿臣只是觉得,这几年都在被王爷操控,您有没有想过,他替儿臣做的那些谋算,是不是每一件都是儿臣想要做的?”
周北宁眼中闪着质问的光,这明黄色的御袍穿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沉重得很,心也跟着沉得厉害。
“当初要扶持你登上皇位,王爷已经与你得清清楚楚,你也愿意听他的,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来,你实在叫母妃寒心!”
娴妃朝他怒斥。
“并未是儿臣想要让您寒心的,而是儿臣实在是没做好准备。”周北宁使出稚嫩的气性来,替自己辩解。
“啪!”
娴妃的一个巴掌落到周北宁的脸上,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一下子懵了。
与娴妃相处这么多年,他何时被她过,此刻见到她突然生怒,周北宁惊得嘴巴张了张,“母妃,您儿臣...”
“我就是要将你醒!王爷替你谋划了这么多年,你心里非但没有一丝感激之意,还反过来埋怨他,不是叫人心寒是什么?!你若是明知道自己过了好几年都不能做好准备,当初就不该答应他!”
娴妃气得全身发抖,连坐都坐不住了,整个人站起来骂他,眼里满是尖锐之意。
“就当是母妃瞎了眼!”
厉声留下这句话,娴妃也走了。
绿珠见到她浑身发抖地从里面出来,忙走上前去搀扶住她,开口道:“娘娘莫要动怒,当心伤了自儿的身子。”
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
周北宁坐在偌大的宫殿中,周围一片寂静,静得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赵止洵和娴妃的那些话才在她的耳畔边上响起,一遍又一遍来回放着。
楚无念看见赵止洵一身郁闷地回到屋子里,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给他倒下一杯茶水,“这是被谁惹到了?”
他可是鲜少有这么郁闷的时候。
“还能有谁,刚受封的太子殿下。”他没好气地道,抓起她倒下的茶水仰头便一饮而尽。
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楚无念唇角勾出一抹笑,又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下一杯。
“你在府里这几日过得可还好?”赵止洵自然是将她唇角边上的笑意看在眼里的,只是没同她计较,伸手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楚无念的眉眼耷拉下去,“我还是很担心长朝。”他离开之前,可是下定决定要反叛的。
“我已经派了赤羽卫过去盯着,若是他有异动,他们会传消息回来,只要是消息不传回到长安城,我就有法子保住他。”
他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后背。
“难为你了,既要盯着长安城的动静,又要盯着汴州的动静。”楚无念坐在他的腿上,眼眸低垂,伸手替他捋好衣襟。
“那你还不表示一下?”
赵止洵勾起眉眼,朝她努嘴。
“噗呲——”
楚无念笑出声来,她回过头往外瞧一眼,半双和雨堂都很识相地缩回脑袋去,将耳朵给堵上,她这才俯下身去,在他的双唇上啪唧一口。
岂料,这人却是个不安心,抚着她后背的手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不能动弹,嘴巴也与他的合在一起。
他搂紧怀中的人,站起身子,朝床榻边上走去,床边上的纱帐被他衣袖一拂,俱缓缓落下。
屋门,很快便被合上。
这一番折腾,从白日折腾到了夜里。
其实,在宇文青云带兵前去汴州平复叛乱的这段时日,长安城里虽人心惶惶,可却也不是一件喜事也没有。
在赵止洵和楚无念成亲两个月之后,沈微之和林初音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定在八月初十。
这样一来,宋承誉便郁闷了,他指着赵止洵和沈微之道:“你们二人都成亲了,就剩我一人了,真是没意思。”
自从沈微之和林初音的亲事定下来后,他连来到鹤鸣楼中喝酒,都觉得了然无味了。
“你也可以成亲啊,长安城里有的是官家姐喜欢你,我瞧那李家姐就不错,圆乎乎的看起来很有福相,对你也痴心。”
沈微之摇着玉扇,在一旁开导他。
“得了吧,就她还有福相呢,有吃相还差不多!”宋承誉一听到‘李家姐’这四个字就头疼,更别是娶她了。
“那再不然,不是还有张家姐,王家姐?”赵止洵眯起眸子,取笑眼前一脸郁闷的人。
“正琅,连你也来取笑我!”
宋承誉心口堵得慌,被他们俩人一激,更是坐立不安。
“不过啊,我看你还是先把祸害人家良家妇女了。”赵止洵没听他的,继续朝他补刀。
“正琅的对。”
沈微之朝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罢了罢了,不这个,你的婚宴算宴请多少亲朋好友?”宋承誉满眼期待地看着沈微之。
他摆了摆手里的扇子,“也不过就朝堂上的一些官僚,还有家中亲戚。”
“不行不行,陛下一定会让你大办的,虽你的排场不能跟正琅的比吧,可如今汴州战事吃紧,长安城上空都笼罩着一层阴霾,让你给赶上了,陛下能不让你好好操办,趁机赶走这上空的阴霾?”
宋承誉扬着脸,细细分析了一番。
“倒也是啊。”
沈微之这会才醒悟过来。
“陛下还真有此意。”
宋承誉的话一出,赵止洵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你们别看我整日流连在花街柳巷中,我也很会分析朝事的好吗?!”被人一夸,他就闲不住了。
“罢了,正琅,我还要回府上忙成亲的事,你们慢慢聊。”沈微之一见到他这副自吹自擂的模样就受不了,忙站起身来告别。
“我想起来我府上也有事要处理,我也先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听曲儿。”
赵止洵亦是没起身,朝独坐在软垫上的告别。
“哎,你,你们...”宋承誉话还没全,两个人的影子都不见了。
他郁闷地在鹤鸣楼中叹了两个时辰的气,自己喝了半日的闷酒。
在宋承誉的闷气还未完全消散之前,沈微之的婚宴已经到了,如他所言的那般,周文王趁着定国公府和沈府办的这场亲事,特下令让全城的百姓欢呼一日,用喜气去冲散围绕在长安城上空的阴霾。
楚无念和赵止洵应邀其中,来到了沈微之的府上,府上设宴的排场与赵止洵娶她的那日出入不大,有一大半都是周文王在支撑着,定国公府也算是有排面的,是以,他支撑的这一半算是给定国公府面子,林湛德自然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他嫁的女儿有排面,这是他最高兴的。
婚宴上的菜系很是丰富,五花八门什么的都有,看得楚无念一阵眩晕,忽然捂起嘴来。
“主?”
半双就站在她身后,轻唤了一声。
“不舒服?”
原在看着宾客的赵止洵,将眸光收了回来。
“没有,大抵是没见到桌上摆这么多菜了,我看得有些头晕。”她努力缓下心神,敛声回他。
“先喝口茶。”
茶可解腥解腻,赵止洵扶着她道:“等回了府上,我再叫太夫帮你看。”
“嗯。”
楚无念点了点头。
人多亲事办得也繁琐,沈微之和林初音的亲事办了整整一日才散场,赵止洵扶着楚无念上马车,她今日的精气神都不是很好,在宴席上犯了一阵眩晕之后,便一直想要呕吐,之后菜没吃几口便不动筷了。
雨堂被赵止洵遣去请太夫了,他和楚无念回到府上时,太夫也到了,被领进赵止洵的屋子里。
帘子还未起开,把了一会的脉后太夫的眼色一亮,就知道躺在纱帘后面的这位娘子是上回他医治过的那位。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娘娘这是有喜了!”
待确认无误之后,太夫才跪在地上行礼,朝站在床边上一脸焦急的赵止洵道喜。
“王妃是怀了身孕?”
赵止洵的眉色松动下来,脸上的喜悦之意立刻显现出来,眼中闪着激动的光。
“正是,老夫开些安胎药给娘娘,让她每日服下即可。”太夫亦是笑着,站起身子来走到桌边上,写下一副安胎药。
半双拿了安胎药,立刻跑去煎。
纱帘被赵止洵掀开,映入眼帘的是楚无念那张懵懂又羞涩的脸,“你想吃什么,我让刘厨子做!”
眼前的人,很是激动,激动得连这会是什么时辰都犯糊涂了,“王爷,您也不看看这会是什么时辰了,这都子时了。”
刘厨子早就歇工了,哪还会给她做什么饭菜。
“他不在,那我亲自给你做。”赵止洵一副兴致盎然,就要挽起袖子上厨房的样子。
楚无念拉住他的衣角,抿了抿唇道:“我记得前厅里有一碟话梅干,王爷去帮我取来可好?”
“等着。”
她的话刚落地,这人便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这副猴急的样子,将楚无念逗得笑出声来。
他去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话梅干便安安稳稳地落在她面前,楚无念眨了眨眼,“您不是用脚走的?”
“赶紧吃吧。”
赵止洵没理会她的话,抓起一颗话梅干就递到她唇边,恨不得替她吃了,省得她连嚼都不用嚼了。
而一直守在外面的雨堂,只觉得好像有一阵风吹过,待他刚反应过俩时,又有一阵风吹过,之后便见到自己的主子捧着一碟话梅干到了王妃的面前。
半双将药煎好,赵止洵亲口喂着她喝下,看她安然入眠后,他才安心地在她床边歇下。
次日,楚无念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到了萧氏的耳里,她立刻叫上崔嬷嬷,带了大包包的东西来到麒麟院里,“如今可有什么不适?”
头三个月,孕反是最厉害的,萧氏怕她还不适应。
“都很好,老夫人请放心。”
都成亲快三个月了,楚无念还未改过来口。
“那就好,我叫崔嬷嬷带了些进补的药过来,你已经喝了安胎药,这进补的药每日吃上一点就好,不好太补。”
萧氏很谨慎,这可是她的嫡孙,她是一点差错都不想有。
“好,多谢老夫人。”
楚无念颔首应下,笑得温柔。
萧氏本就喜爱她,这会看到她怀了身孕,对她的喜爱之意更是氤氲了满脸。
“老夫人,王妃娘娘怀了身孕要多休憩,您可不能再在这叨扰她了。”到底是崔嬷嬷眼尖,看出来楚无念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她开口萧氏一声。
“哎呀对对对,瞧我这老婆子糊涂了,念儿,你好好休憩,将身子养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萧氏叮嘱她几句,乐呵呵地出了她的屋子。
半双等人走了,才将安胎药端进来,“瞧老夫人,都高兴成什么样子了。主,日后你在府中可是得宠着呢!”
她边笑着,边给楚无念端上药碗。
楚无念勾起唇角,点一下她的额角,“就你会话。”
半双颔首,笑着将她这一点承下来。
汴州的叛乱已经平定了半个多月,在这半个多月里,宇文青云的兵力损失很少,损失多的皆是周祁炎那一边的兵力。
他有征战沙场的经验,排兵布阵皆高周祁炎和他的内臣一筹,自然是每一场仗都在赢面上。
“再这么下去,我们连长安城的城门估计都没看到,就要被宇文青云给击灭了。”
周后攥紧手里的帕子,眸中狠光显然。
“母后,儿臣已经尽力了,可战术总被宇文青云识破...”周祁炎也觉得有点颓然,这么多场仗下来,输的全是他们这一方,再这么下去士气会消沉的。
“不急,这才刚开始没多久,我们一定能找到法子的。”谁都可以心慌,混乱,唯独周祁炎不行,她必须要稳住周祁炎的心神,这场叛乱才可以继续。
就在他们母子二人愁眉不展之时,宇文青云那边的探子递上一封书信给他们,请他们深夜到他的营帐中一叙。
“母后了,一定会有法子的。”
看到宇文青云主动递来的书信,周后的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慢慢松开,眉眼间尽是欢喜之意。
“可是母后,这会不会是他的一个计谋。”周祁炎怕有去无回。
“不会,他有能力光明正大取我们的性命,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找我们去,不过是想要我们答应他的条件,兴许这会是一个好出路。”
周后不会将此事想得太复杂,也没有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危。
“好,我听母亲的。”
周祁炎也没有再深想,只带了武艺不错的心腹,深夜按时来到了宇文青云的营帐里。
他的营帐里只有他一人,给他们接风的酒席都备好了。
“大殿下和皇后娘娘请坐。”
他坐在长椅上,对着走进他营帐的二人开口道。
周祁炎戒备地看他一眼,带着周后坐下。
“忠武将军深夜将本皇和母后叫来,可是想要好好奚落我们一番?”周祁炎先开了口。
“大殿下错了,我叫你们来,是想要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都快被逼到险境里了,我的这条生路你们一定会答应。”
他十分有信心。
“将军请。”
周后微微敛眸,眸中的锐利之色褪了半分。
他眯了眯眸子,“将你们手里所剩的兵力归入我的麾下,我可保住你们和汴州里那帮老臣的性命。”
“你做梦!”
周祁炎一个激动,就要站起来动刀,被周后给拦了下来。
“大殿下觉得不值?如今你们连性命都要没了,何苦还要连累手中这几万将士的性命,不如积一积德,好让自己多活几年。”
他眉眼间的笑意尚未散去,眸光紧盯着他们。
“我就知道,你的活命的法子不会是什么好法子!我手里头的将士是我花了几千万的白银养起来的,你一句话就想拿走?”
周祁炎想到他开的条件会十分苛刻,但没想到会这么苛刻,此刻他的心间满是怒意,他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炎儿别急。”周后稳住他的心神,看向宇文青云,“你要将我们的将士收入麾下,这可是周文王的意思?”
若是周文王的意思,怎么可能还会留下的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是本将的意思。”
宇文青云凌厉的双眸里,生出一抹讳莫如深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