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舟不死心地继续量, 视线最终落在梳妆台上，问齐薇薇：“你之前，家里的头发变少了？”

    齐薇薇点点头：“对，我平常掉头发挺厉害的，一天不收拾，这床上、地上就都是我的头发。你看现在，这地还是我前天扫的，一根头发都没有。”

    林行舟拾起梳妆台上一把圆梳——圆梳很容易挂头发，即便床上和地上和没有, 这梳子上也依然挂了很多。他心地解下来几根，总感觉有哪里奇怪，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哪里奇怪。

    田倩啃完了雪糕, 隔着老远把雪糕棒丢进墙角的垃圾桶里，还扔了个“三分球”, 她十分闲不住地过来凑热闹，冲他眨么两下眼：“林大侦探, 看出点什么没有啊？”

    “姑奶奶我求你别话。”

    林行舟耐心地把梳子上的头发全部解下来，攒了一撮，随后他将这些头发举起来朝齐薇薇一比，终于发现了异状到底在哪——齐薇薇是长发，几乎及腰, 而梳子上挂的头发却无一例外没有超过一个手掌长。

    于是他开始仔细研究那些头发，放在灯光下边照边：“我总感觉这些头发断得不太自然。”

    齐薇薇：“那个……是我揪断的吧？有时候缠上去弄不下来，我图省事就直接揪断了。”

    “这不是揪断留下的痕迹, 不信你可以试试，一般揪断的头发，断口处很容易卷或者弯曲，这些却完全没有，而且……”

    他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头发下来，放在齿间轻轻一磕。

    “你干嘛？”田倩满脸诧异地看着他，“这头发有什么玄机？”

    林行舟捏住那半根被他嗑断的头发，又从梳子上摘下的断发中选出几根，将断口处比在一起，需得非常仔细看，才能发现这些头发的断口处都有一点扁。

    他指着某根发丝上一处白点，手指捏住两边轻轻一对，头发就从白点处折出了一个角：“我怀疑这些头发是被咬断的，上面的白点是咬而未断留下的痕迹——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不过我个人认为，咬断的可能性最大。”

    “咬断的？”齐薇薇难以置信地，“你的意思是家里有人……哦不，家里那只鬼在……咬头发？”

    “准确来应该是‘吃’，”林行舟把双手插进兜里，一抬眼皮，“你听过‘食发鬼’吗？”

    田倩忽然插嘴，声情并茂地比划：“食发鬼？我知道啊，就是那个……长得那样，头发那样，然后还……”

    “姐姐，我的是中国传中的食发鬼，”林行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是那个流传到日本，又被中国游戏厂家改编成日风，还开了日服的游戏里的食发鬼。”

    田倩尴尬地了个哈哈：“你接着。”

    林行舟从app里调出了一个百鬼图鉴，找到食发鬼那一页：“相传，食发鬼喜食人发，尤其喜欢婴儿胎发，并趁机与婴儿缔结鬼缘，女子的秀发它也喜欢，我想你家可能是招惹了这种鬼。”

    齐薇薇不免有些紧张：“那怎么办？你能把它找出来吗？”

    “我不知道它躲到哪里去了，”林行舟，“我的软件没有检测到阴气，你女儿身上也没有鬼留下的痕迹，而且……”

    他又翻了翻图鉴：“而且也没有关于食发鬼伤人的记载，它们好像只是通过吃人类的头发活着而已，应该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危害。你不是你女儿经常冲着空气笑吗？我想如果那鬼很吓人，孩子应该会哭才对。所以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就当……家里有个看不见的扫地机器人吧。”

    “哎，”田倩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你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家藏着一个鬼魂，你能安心睡觉吗？”

    林行舟心有什么不能，我家有两只呢，还大半夜窜到你胸口上踩奶，不也照样过来了。然而他到底是没出口，咳嗽一声对齐薇薇：“好吧，那你家除了我已经知道的，还有什么其他异状吗？”

    “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齐薇薇，“就这两天，夜里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应该是从……厨房那边传过来的，怪吓人的。”

    “摩擦声？”林行舟一皱眉，“可以带我过去看看吗？”

    齐薇薇点点头，引着他走向厨房：“具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就是这一片。”

    “能详细是怎么样的摩擦声吗？”

    这回齐薇薇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不上来，大概……反正不是金属，有可能是木头一类的，而且我老公声音很闷，像是被什么东西蒙着。”

    “很闷，”林行舟重复了一遍，“也就是不是在明面上……柜子，还是抽屉？”

    几人对视一眼，就要开始寻找，林行舟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掏出魏执给的项链来，却没自己戴，而是绕到了齐薇薇的手腕上：“这链子可以抵挡阴气，你先拿着。”

    齐薇薇一愣，伸手摸了摸上面的挂坠：“谢谢啊。”

    三人在厨房中四下寻找，终于是田倩从一个柜中摸出什么东西来：“这里有块磨刀石。”

    林行舟接过那块磨刀石，齐薇薇凑过来：“奇怪啊，这东西都放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当时我要扔我妈非不让，你们要不找出来，我都忘了还有这玩意。”

    “也就是近期没人用过，”林行舟得出结论，“那么这上面的磨损痕迹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那磨刀石上赫然有两行白道，好像磨过什么东西，林行舟用手指轻轻一搓，还搓下一点粉末来。随后他把手机举到磨刀石上方扫了扫，手机忽然震一震。

    [检测到阴气波动，微弱]

    “灵，给我查一查那个食发鬼长什么样子。”

    没动静。

    “……灵？”

    [手机电量不足5%，请及时连接充电器]

    [数据已备份，系统进入待机状态，电量超过20%后重新开启]

    林行舟：“……”

    这种时候掉链子，到底能不能行？

    他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那个，要不今天先这么着，我回去再查查资料，看有没有其他办法把它引出来。我手机号田倩知道，如果你们再发现什么异常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齐薇薇很善解人意地答应下来，想要留他吃饭，林行舟没敢继续待，忙不迭地跑了，路上顺便买了午饭，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居然有人。

    林丹阳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家，一开门就朝他扑过来：“哥！你到底上哪去了，你电话关机，急死我啊想！”

    林行舟一愣：“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你不是跟同学去玩，这两天不回家吗？怎么突然……”

    “我想你了，提前回家不行吗？”林丹阳不由分地把他拽进屋，“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去哪儿了？”

    林行舟眼神有点飘：“咳，那什么，这不一个月了吗，我去医院复查来着。”

    “你出去一个上午，手机能没电到自动关机？”林丹阳眼里写着一百个“不信”，“冰箱里也空了，你昨晚上肯定没做饭，你是不是一宿都没回来？”

    “不是，我……”

    “你晚上如果在家肯定会画你的稿子，我看过了，最后一次保存时间是在前天晚上十一点多，也就是你昨天一天都没碰电脑，还狡辩？”

    林行舟：“……”

    他忍不住嘬了一下牙花子，伸手点了点她脑门：“我你这点聪明劲儿能不能用在正道上？还有，谁让你乱动你哥电脑了？”

    “谁叫你拿我生日当密码，我一试就开了。”林丹阳声嘀咕，又一挺腰瞪起眼来，“不行，你必须得跟我清楚，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林行舟哑口无言，觉得怕是要糟，果不其然，下一刻林丹阳就开始掏他兜，先是掏出了一堆鸡零狗碎：“项链？什么时候买的，买了为什么不戴啊？本子和笔？你出门都不忘了……这是什么？”

    林行舟还没来得及制止，对方已经从他兜里翻出了病历和各种单子，白纸黑字在那印着，他就是再想辩解，也不可能清楚了。

    于是他只好识趣地闭上嘴，十分乖巧地戳在原地等候对方数落。林丹阳看了那些东西足足一分钟，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可你这个样子我更担心啊！”

    她着睁大眼睛，眼眶居然红了，林行舟本来就心虚，一看她要哭顿时慌了，忙：“别别，我错了，我以后有事再也不瞒着你了好不好？你别哭啊，你要吓死你哥吗？”

    林丹阳挣开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没跟同学出去玩，是我们班有个男生突然得白血病了，他家里又特别穷，每次助学金都不会少他那种。所以班长把我们离得近的几个都叫过去看望他，给他捐款，如果治不好的话，这可能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她越越激动，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那个男生他平常人缘还挺好的，很热心。我看到他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你了，所以提前回来，本以为你在家，结果你不在，手机还关机，我……”

    林行舟听到这儿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一把将对方扣进怀里，林丹阳把头埋在他肩窝，哽咽着：“哥，我害怕……”

    林行舟心里一软，忙轻拍她的背安慰她：“好了好了，你放心，你哥我没那么容易挂。别哭了，听话。”

    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林行舟又安抚了她好一会儿，见她情绪彻底稳定了才问：“你吃饭了吗？”

    林丹阳摇摇头，林行舟一想冰箱里也确实没剩的了，可他之前没想到妹妹这么早回来，只买了自己一人的份，这会儿只好准备再炒两个菜，热几个馒头对付一下。

    林丹阳趁这功夫先去洗澡，回卧室拿换洗衣服，林行舟想了想又问：“对了丹阳，你刚的那个同学……他叫什么名字？”

    对方隔着房间朝他喊：“我微博有转！”

    林行舟在沙发上坐下来，把手机连上充电器重新开机，茶几上不知谁放了两根棒棒糖，他顺手剥了一根放在嘴里叼着，开微博一看，发现确有其事。

    那个男生好像人缘真的不错，转发量居然不少，短短几天时间已经筹到了不少钱，林行舟也跟着凑了个热闹，力所能及地捐了一点，也跟着转了那条微博。

    虽然他现在粉丝还不多，跟后来爆红的时候不能比，但好歹也有几万人，多一点曝光总归是没坏处的。

    随后他忽然一顿，把那根不知怎么就跑到嘴里的棒棒糖揪出来，皱起眉自言自语：“奇怪，我为什么要吃这东西？”

    饭后手机电量已经充满，某个关键时候掉链子的破系统终于重新启动，林行舟又问了一遍食发鬼到底长什么样子，灵在数据库中一番寻找，最终告诉他两个字：似牛。

    “似牛？”林行舟摸着下巴沉思，“也就是……它有角？那么磨刀石上的两条白道……”

    莫非是用来磨角的？

    难道它是嫌自己的角不够尖，想磨得再锋利一点好伤人？

    林行舟登时抽了口凉气，觉得此事非同可，赶紧捧着手机给魏执发短信：“有什么方法可以发现躲藏起来的鬼魂？”

    魏执出乎意料地很快回复：“阴气检测，AR。”

    林行舟：“我用了，检测不出来。”

    这回魏执沉默了两分钟才回：“你接的是几星的任务？”

    林行舟赶紧去任务列表看了一眼：“两星半。”

    “那不可能，”魏执，“低于五星的任务，鬼的等级不可能高到逃避阴气检测。”

    林行舟十分纳闷，心当时除了那块磨刀石上残留的一点，确实没检测出别的阴气波动。他正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你确定你手机电量充足吗？电量不足零会消极怠工，很多功能会受到影响，可能不能正常工作。”

    他发这条短信的时候，“消极怠工”的零正站在他身侧，表情幽怨地盯着他手机屏幕，不满地撇撇嘴，嘟囔：“也不知道耗电量这么大是谁的功劳。”

    魏执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零立刻识相地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吭声了。

    林行舟无语地看了那条消息半晌，没有在意到对方的是“零”而不是“灵”，仔细回想一下，当时他手机确实电量已红——虽然是新换的手机，但也扛不住他去医院忘带充电器。

    闹了半天只是单纯地因为手机没电了。

    他只好跟魏执解释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姓魏的可能是今天心情不错，居然又发来一条：“需要帮忙吗？”

    “老大，”零继续闲不住地刷存在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魏执也不抬头：“你懂什么，万一——我是万一，他真的遇到了高等级的鬼，你觉得他自己能处理得了？毕竟他的任务出状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零“呵呵”一声：“老大，你就别自欺欺人了，你觉得这个概率有多少？万分之一有没有？他要真的能中，我建议他去买彩票。”

    魏执没搭理她，这时候手里手机一震，林行舟回：“可以吗？”

    “当然。”

    “那好啊。”

    林行舟答应得十分干脆，又补充：“那我明天过去的时候叫你。”

    二人三言两语一拍即合，虽然魏执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无事献殷勤”，林行舟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答应了，冥冥之中似乎某种名为“默契”的东西顺着wifi信号穿过了一层楼板，把俩人的心思悄悄扭在一起，暂时了个结。

    魏执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骗了人家一碗红烧肉内心不安，林行舟冥思苦想，认为大概是棒棒糖带来的多巴胺让他有点飘。

    他刚退出短信界面，林丹阳就从自己屋晃荡到他眼前，在茶几上一通翻找，最后视线落到了他脸上，难以置信地：“不是吧哥，你把我棒棒糖全吃完了？你不是不爱吃糖吗？”

    “呃……”林行舟也解释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这么手欠加嘴贱，只好干笑两声，“那什么，哥一会儿再给你买。”

    “算了吧，”林丹阳表情异样地瞧他一眼，“你爱吃就吃好了，我也不是非得要那一口不可。”

    她完转身走了，林行舟挑挑眉，还是决定上某宝买点，嘴里却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

    他忍不住一皱眉，赶紧把那根没吃完的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顿时心头一惊——棒棒糖化到一半，里面裹着的什么东西露出一个尖，他定睛细看，发现竟然是一角刀片！

    棒棒糖里为什么会有刀片？

    这时候他舌根被划破的伤口才觉出疼，血腥味扩散开来，他赶紧冲进卫生间漱口，半天才把血止住。

    他坐回沙发前又研究了那根棒棒糖好一会儿，觉得就算是制作的时候混进了杂物，也不可能是刀片，这要真的是不心混进去的还被他吃到，那他估计可以直接去买彩票了。

    这根棒棒糖不是那种五毛一根的糖，看上去更像是定制的。

    于是他把妹妹叫回来问：“这糖你从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啊，”林丹阳，“我没事买这玩意干嘛，是班长给我们发的，一大箱子呢，让我们自己抓。”

    林行舟顿觉事情愈发不对，又问：“你们班长男的女的？”

    “男的，”林丹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怎么了？你可别想多，他有女朋友的，而且班长对我们挺好的，这次去都是他一直在请我们吃饭。”

    林行舟皱着眉不话，直觉认为这事跟班长关系不大，毕竟如果是有意阴人，在多人分发的情况下让这根“夹带私货”的棒棒糖准确分到那个人手里，这几率实在是太低了，一搞不好就会误伤他人。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刀片确实是制造的时候不心混进去的？

    这时候林丹阳忽然：“哦对了，你刚是不是吃了一根长得跟别的不太一样的啊？那根是另外一个女生跟我换的，她她不喜欢吃这种，抓的时候也没看，反正我无所谓，就跟她换了。”

    林行舟猛一抬眼皮：“她叫什么名字？”

    “孙……孙娅雯，”林丹阳好像是被他突然严肃的表情吓到了，磕巴着，“怎么了？”

    “你们以前有什么过节？”

    “没有吧？”林丹阳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林行舟思考了半天，到底没把棒棒糖的事情出口——他妹妹那个性格，要是知道了铁定去找对方算账，万一把矛盾激化成大矛盾，那就十分不好看了。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人家做的。

    于是他只好：“你以后遇事多心留意，别人给的东西，收的时候谨慎一点，什么做什么都先过过脑子，别没事就跟人掐架，遭恨。”

    “啊？”林丹阳莫名其妙，一脸找不着北地挠了挠头，“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收东西心……那棒棒糖怎么了吗？”

    林行舟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顺口一提。”

    待林丹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这才忍不住咧嘴嘶了口凉气——还怪疼的。

    第二天一早，林行舟约了魏执再次赶往齐薇薇家。

    虽然魏老大还是不肯透露那个神秘的“鬼猎特办处”在哪，但好歹他这个人是能联系上了，林行舟知足常乐，也没再追着他问，想着要在boss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没再像上回似的多嘴，一路保持沉默。

    魏执这个人本来就话不多，八竿子不出一个屁来，那个破系统不知怎么回事也蔫不悄的不吭声，一时间车里无比安静，搞得气氛怪诡异的。

    林行舟没忍住偷偷量了他好几眼，可对方好像是屏蔽了外界信号，心无旁骛地开车，搞得他尴尬癌都要犯了。

    好不容易捱到目的地，林行舟迫不及待地下了车，顶着外面灼热的气浪赶紧钻进单元楼。

    “就是这里？”魏执插着兜跟在他身后，冲着楼道一点头，“确实有鬼，401。”

    401正是齐薇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