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推开门, 一屋子男男女女还在狂欢，没有一个人朝他看一眼，他把灯开，跟在李宇后头的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这会儿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 李宇告诉他：“你别把他们当人看，现在他们跟动物没差别, 你看, 连遮都不遮一下。”

    沙发上, 地上, 都四仰八叉躺着赤裸的人，脸上带笑, 面部松弛，张着嘴，眼里映不出光, 眼珠子格外黑，像能把光吸进去，魂儿早就飞上了天。

    “都嗨了。”李宇冷笑, “走, 给他们醒醒神。”

    一屋子人被赶到角落，个个抱头蹲好，有蹲不住的干脆半跪在地上，头垂着，口水顺着往下滴。

    李宇：“这还叫人？”

    有个蹲着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憋着气：“警官，我想穿件衣服···”

    她表情还挺清醒，李宇看她一眼，一抬下巴，女人赶紧从地上捞起件衣服，套上之后点头哈腰地道谢。

    李宇：“知道丢人就行。”女人立刻闭嘴，又把头低下去。

    这群人好多都不是第一回 被抓了，这回出钱的这个冤大头是个新面孔，一问，是个拆二代，混日子混得没意思，就想找刺激，特意找人带他来体验体验的。

    “就想知道有多嗨。”

    “嗨得你脑子长包！”李宇骂，“你嗨了这一会儿以后就废了知道不？”

    “知道知道，我保证没下回了！”富二代话得很爽快，眼神明显在回味。

    李宇也懒得跟这二货废话，喊同事来，“你把他带去看看那个刚抓进来，三进宫的那个，把衣服脱了，让他看清楚。”

    冤大头被领走了，李宇朝一直蹲在门口的那个女人一招手，“你过来。”

    她也是个新面孔，而且刚刚尿检完，就她没“嗨”。

    女人心坐下，不敢看李宇，两只手绞在一起，看着很害怕，像是第一次见这阵势。

    李宇问：“你和这群人怎么认识的？”

    “就别人介绍的···”女人头一直没抬。

    “谁介绍的？”

    女人了个名字，李宇：“三进宫那个，你跟他很熟？”

    “不熟，我们在微信上认识的···就附近的人。”

    “你刚在包厢里干嘛？”

    “就陪他们喝酒，玩骰子···”

    “他们没叫你试点儿好东西？”

    “叫了，我没吃，我不敢吃。”

    李宇点头，“比刚刚那个傻子强点儿。”

    女人抬头瞄了他一眼。

    李宇：“不过你这还是犯法了，卖淫，拘留。”

    女人哀求道：“我这是第一回 。”

    李宇翻个白眼，这话也敢编，当他刚上班。

    “第一回 也是犯法。”

    女人又换了套路，“我家里还有病人要照顾。”

    李宇听多了这种辞，根本不上当，“行了行了，你家人要是知道你做的事儿没病也气出病了。”

    女人看清李宇脸上的表情，没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真正犯法的不去抓，就会欺负我们这些没靠山的···”

    李宇都气乐了，“欺负你？行行行，那你哪些犯了法还在外头逍遥，你一个我抓一个。”

    女人脸上冲出几条花花绿绿的道道儿，突然就不能称为女人了，只能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梁明志犯法了！你敢抓他吗！”

    “梁明志犯什么法了？”刘铮看着兴兴头头的李宇，问道。

    他一早上来还没坐下，李宇就把他扯出来，跟他了昨晚上的一桩“意外收获”。

    李宇道：“那女的梁明志虐待她。”

    刘铮没当回事儿，他觉得李宇就是收获了一桩八卦。

    李宇可不这么认为，他还分析上了，“师傅，你梁世柏会不会跟他爸一样，有点这种奇奇怪怪的性癖好，他老婆受不了，这才得了抑郁症，跳海自杀了？”

    刘铮瞪他一眼，骂道：“你少给我瞎联想！我教你靠瞎想办案了吗！”

    李宇声道：“我不就是这么一想嘛，再，我这也不算瞎想吧···”李宇看刘铮脸色还好，壮着胆子道：“师傅，我觉得我这怀疑也不是没可能，一般女人好不容易嫁了梁世柏，怎么会去自杀呢？没理由啊，你是不是？”

    刘铮没搭理他，李宇自己在那儿也得挺有劲儿。

    “师傅，你觉得梁世柏和梁明志像不像？”李宇突然问。

    刘铮立刻答：“不像。”他完自己倒愣了一下，他凭什么这么肯定，他和梁世柏聊了几回天难道就了解这个人了吗？还是他不愿意让梁世柏和梁明志像，他们毕竟过一些真话。

    李宇不同意，他：“我觉得有点儿像，他们父子俩一个气质，一看就活得累，私底下肯定特别压抑。。”

    也许他得对，一对父子总会有些相像之处的，不管双方承不承认，愿不愿意，儿子会继承一些父亲的习性。

    刘铮记得梁世柏寥寥几次提起梁明志都很尊重，虽然梁世柏梁明志是个严厉的父亲，但他提起时的语气并不是控诉，梁母的离开他也认为不全是梁明志的错，他“双方都过得很辛苦”，梁世柏对梁明志很有感情，他是认同父亲的。

    “你带我去看看那个女的。”他对李宇。

    李宇屁颠屁颠把昨晚那个女孩儿带出来，让她当刘铮面把昨晚和他的话再一遍，结果这女孩儿：“我昨晚什么都没。”

    李宇急了，“你跟我演无间道呢？”

    女孩儿咬死一句：“我什么都没。”她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把梁明志扯出来绝对是犯傻。

    她也不信这些人能治梁明志。

    李宇一转眼珠子，诈她录了音。

    女孩儿慌了，又改口自己昨晚喝多了，不清醒。

    “梁明志是国家干部，你这么瞎就是造谣，诽谤罪知道吗？要坐牢的！”李宇脸色一沉，女孩儿吓死了，她是真没见过这套，确实第一次被抓。

    李宇心想，长得漂亮又蠢，怪不得路走歪了。

    女孩儿一脑门子汗，现在是也不是，不也不是。

    刘铮此时才开口问道：“梁明志对你做了什么？”

    女孩儿看他一眼，觉得这个人比李宇看着靠谱点儿，态度也好些，她左思右想，问道：“我了能让我回家吗？”

    刘铮点头，“能。”

    女孩儿吞了口口水，神色将信将疑。

    女孩儿，她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来梁明志是谁，她不怎么看新闻，当时单看脸她对梁明志印象还挺好，觉得就是年纪大了点，但人看着还行，她见过的奇形怪状的男人太多了了，梁明志算是优质客户了，结果没想到就吃了这么大一次亏。

    “他不愿意去酒店开房，非带我回了家，他是他家，我搞不清楚，挺大挺空的一个房子，我在那儿住了一个星期，天天都被他折磨。”女孩儿表情痛苦，显然不太愿意回忆当时的事，“他心理变态，一般人弄完就发泄了，他弄完了还得一顿，逼我跪着，不准我睡觉，我一闭眼他就拿烟头烫我，只有等他走了我才能睡，他在我就得整夜跪在他床边儿。”后来她回来还落下个毛病，好长时间晚上都不敢闭睡觉，生怕一闭眼烟头就烫上来。

    “还真是个变态。”李宇听她完感觉就像看见有人当街拉屎，又惊奇又恶心。

    “那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梁明志放你走的吗？”刘铮问。

    女孩儿迟疑地点点头。

    刘铮问：“这事儿是多久以前的？”

    “二月份的时候。”女人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天气很好，一直是大天晴，太阳光都从窗户照进屋里了。

    刘铮想，二月份，正是梁世柏的妻子死的那段时间。

    女人走后，李宇还一脸惊奇，他：“我以后没法儿看新闻了。”他实在不能把梁明志和女孩儿嘴里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我爸早些年还在他手底下干过，起他就夸，他很体恤下面的人，跟他们一起扛过沙包，你，我要把这事儿告诉他他会怎么样？”李宇想到这儿又有点儿爽，他就喜欢看他爹难受，偶像破灭。

    刘铮道：“你爸肯定不会信。”

    “也是。我爸从来没信过我。”李宇笑嘻嘻地，没当回事儿一样。

    刘铮：“你也认真点儿，做点成绩出来给你爸看看。”

    李宇随口道：“我估计我只有因公牺牲了，我爸才能我一句好话。”

    刘铮一巴掌拍他背上，得李宇“啊”一声叫出来，龇牙咧嘴的。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傅，你梁明志这人到底怎么样？”

    刘铮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李宇：“私人生活上好像有点儿毛病，可是大节不失，他这爱好也没伤害谁吧。”

    刘铮：“刚才那姑娘呢？”

    李宇笑道：“她不算，她收了钱。”

    刘铮心情有些复杂，李宇成长了，刚来时他绝对不会这话，他总怀疑那些人有苦衷，信他们的哭诉。

    医生见惯生死，他们则是看多了堕落。

    刘铮不能李宇这个想法错了，但他心理始终有个疑问。

    梁世柏自己活在真实里，他自豪于从不撒谎，他的妻子和他的母亲都选择了离开。

    梁世柏从大节不失的父亲身上继承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