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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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事情都在同时发生, 相聚和离别,死亡和新生,命运并不如线那般笔直可循,如果非要比喻,命运更像一锅沸水, 各人在其中沉浮不自知,直至时候到了, 化成一点烂靡。

    刘铮此时口袋里放着一封辞职信, 他脚步轻快, 眼前已经出现了新生活的虚影。

    就在他要把辞职信送出去的时候, 李宇跑过来,把他拉住了。

    “梁世柏死了!”他气喘吁吁地对刘铮。

    一个女人正对面前的警察讲述刚才她目睹的事。

    她脸色惨白, 但神情还算镇定,她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终于开口。

    “事实上, 他跳下去之前刚跟我求婚,我答应了他。”

    女人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眼神怔忪, 她定定的落下泪来, 有人给她递上纸,她轻声道谢。

    “我们交往的时间不长,我没想到他会求婚,但是要我一点预兆都没看出来你也不会信,一个男人算向你求婚你无论如何都会感觉到的, 我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到结婚那一步,但是他是个好人,也许以前不太好,但现在他已经改变了,我们在一起后,他变得越来越好,我了解他,他已经变了,我没想到···”

    她突然想起梁世柏在给她套上戒指的时候的表情,他看上去很高兴,她以为他会拥抱她,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她,像是忘了她是谁,像是她答不答应对他来一点都不重要,明明前一秒他还炙热的恳求她的应允,许下她的后半生,但是等她真的把那句话出口,他就变得索然无味,他眼里浮出一种失望的神情,连拥抱她一下都不愿意了。

    “之后我们聊了一会儿,他,他还没好,又了一句,海与海之间是相连的,他就了这两句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女人喃喃地摇着头。

    “当时在海上的其他船只,有人看到了事发经过,他们看到梁世柏时自己跳下去的,事实上,船上的监控也能证明,他们看到梁世柏一个走到船尾,他大概在那里站了两分钟,然后就跳了下去,他的头被绞进了推进浆里,头皮被割开了,骨头也被碎了,他们把他捞起来时,他的脑浆已经在海面上飘了一会儿。”李宇告诉刘铮。

    “他为什么要跳?”李宇问。

    刘铮摇头,他也不知道。

    李宇脸色古怪,“难道是殉情?”

    刘铮失笑,李宇自己都不信,“算了,我看他根本就不喜欢他老婆,船上还有一个女人,这个女的还是他的旧情人,他跟她求婚了。”他一顿,又皱起眉,“求完他就跳了海。”

    刘铮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梁世柏对他的这句话。

    “无论如何,我祝你如愿。”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纸,他忽然迫切地想听到赵青的声音。

    他拿出了手机,循着纸上写的数字一个个按下了号码。

    他把手机贴到耳边,听筒里安静了片刻终于响起“嘟···嘟···”的声音,他从来没觉得这声音如此动听。

    他拿着手机站起来,算出去听,一抬头却看见门边站着一个人。

    阮萍正好走进来,她也看见了他,她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朝里头走去,领导的办公室在里间。

    刘铮没有跟上去,他继续朝门外走。

    那头终于传来人声。

    “hello?”

    刘铮已经走到了屋外,阳光就在他一步之外,他迈进去,他们将在太阳底下相逢。

    而梁世柏坚信他们将在海里重逢,他会汇进闪光的鱼群,避开险恶的暗礁,在藏着珍珠的贝壳里,找到她。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她从水下对他微笑,他又回到了他们度过的最后一夜。

    那一夜和之前那些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直至这一夜结束的时候,他们俩人都不知道这是最后一夜,之后他也无法出这一夜对他来到底代表了什么。

    在参加完赵青的婚礼后他们没有急着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唐宜柔很喜欢的那个四季都是夏天的国家,他们登上了船,计划在这里度过一段时间。

    “赵青的婚礼办的真好,比我们的好。”唐宜柔参加了婚礼之后非常感慨。

    梁世柏是,他从冰箱里拿出酒,倒了两杯,他回头看了一眼,唐宜柔背对着他,望着海面,他轻轻地晃了晃酒杯,朝她走过去。

    “我们可以重新办一场婚礼”,唐宜柔回头看着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接着道,“当时还是太匆忙了,我们认识四个月就结婚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

    “你后悔了吗?”梁世柏坐在她身边,半真半假地问道。

    唐宜柔故意道:“有一点。”

    梁世柏看着她,笑道:“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唐宜柔忍住笑意道:“谁没用。”

    梁世柏没有话,吻上了她的嘴,他嘴唇发烫,唐宜柔挣脱出来,摸了摸他的头,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梁世柏拉下她的手,没有回答,又去吻她,直到唐宜柔在他身下开始颤抖,他才终于停下来。

    他们挤在沙发上,唐宜柔口干舌燥,她端起酒杯又喝了几口,这才觉得稍好些。

    她靠在他怀里:“你还记得我们的结婚的时候什么样吗?”她忍不住笑,“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我妈好像哭了是不是,当时我不让她请我舅舅姑姑来,她特别生气。”

    梁世柏道:“我只记得那天你不开心。”

    唐宜柔仰头看他,笑道:“我怎么可能开心,我当时怕死了,真想反悔跑了算了。”

    梁世柏淡淡地笑了笑,他知道她怕什么。

    “不这个了,你觉得我们能不能再办一个婚礼,就像赵青他们那样,给你个机会,问我愿不愿意。”唐宜柔表情促狭。

    梁世柏摇头,“不好,要是你不愿意怎么办。”

    唐宜柔笑得不行,他胆子,心眼儿坏,“你娶老婆可比别人轻松多了。”

    梁世柏但笑不语,他又把酒端给她。

    唐宜柔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她迷瞪瞪地盯着他,“我好像有点醉了。”

    “醉了就睡一会儿吧。”梁世柏抱住她。

    唐宜柔叹口气,在他怀里动了两下,梁世柏松开手,低头看着她。

    她又叹了口气,问他:“你开心吗?”

    梁世柏道:“开心。”

    唐宜柔抓住他的手:“我希望你开心。”

    梁世柏道:“我知道。”

    唐宜柔:“你会越来越好的,有些人放下仇恨才会过得更好,但那种对我们不管用,我们这样的人必须要去恨,不去恨没有力量,不去恨根本活不到今天,而且,只有先去恨你才能明白什么是爱。”

    梁世柏带着一样的微笑地看着她,她知道他不明白她的话,她会让他明白的,她伸出手温柔地摸着他的脸,慢慢闭上眼,“我真的醉了,我要睡一会儿,明天我们一起看日初吧。”

    梁世柏抓住她渐渐滑落的手,贴在脸上,他忍不住:“别睡。”

    他轻轻地摇动她,唐宜柔哼了一声,她眉头舒缓,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她在睡眠中越沉越深,梁世柏默默地看着她,过了片刻,他听见她的呼吸声渐沉,他才终于开口:“对不起,我可能做不到你的那些,我不是你。”

    他语气难过,埋怨地看着她,“我骗你做到了,你怎么能相信呢?”

    这让他不知所措,越来越不安,他没办法圆谎,迟早有一天她会对他失望,然后就抛下他,就像他母亲一样,他不能再让那种事情发生。

    他知道自己已经犹豫了太久,再等下去,他就要遭遇最坏的结果。

    梁世柏抱起唐宜柔,他从船舱里出来,走到船舷边,月光照在海面上,像铺上了一层雪,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唐宜柔,她开始抽搐,安宁的睡眠已经开始崩溃,他不想看见她那副样子,他要在此之前送她走。

    他把她抱到栏杆外,在沉寐的月光下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松开了手。

    她掉进海里,依然没有从睡眠中挣脱,她不受控地在海里沉浮,也像从月亮里飘下来的雪,他趴在船上看着,黑色的海水漫过她的身体,漫过她的脸,她缓缓地沉下去,像一片雪花融化进水里。

    在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他抬头看着月亮,他忽然觉得月光温暖又明亮,风声,海浪声,风里夹裹着海水的气味,她残留的气息,它们争先恐后地奔进他的脑子里,他深深地吸口气,他的感官前所未有的敏感,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开了,他觉得冷,却忍不住笑起来,他规避了自己厄运,他感觉眼眶发烫,他随手抹上去,看见手上沾着的液体,他放进嘴里尝了尝,那种咸涩的味道他曾经尝过,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些过去,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突然那层罩在他眼前的翳破开了,他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却又欣喜若狂。

    梁世柏忽然明白了,他和唐宜柔就像一个树上结的两个死胎,只能活一个,她抢走了他的养分,现在她消失了,他就活过来了,她老他不完整,现在他完整了。

    他现在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唐宜柔的,他会从她那里继承更多,她的勇气,她的恨意,她的力量。

    他会像她希望的一样,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