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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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压抑胆战气氛中,众人悄无声息地散去。

    谢昀似乎十分满意诸人惧怕的模样,心情颇好地勾唇笑了笑,愈发衬得眉眼精致俊美,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有心事藏匿。

    他手指搭在刀柄上轻轻敲,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好似扣在人心上。

    众人离去的步伐更快了,直到风吹树摇,只余树叶沙沙婆娑声。

    谢昀慢慢转身,将视线挪到望仙亭这边仅余的一人身上。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俊朗,骨相清俊,眸色温润,两片薄薄的唇儿,稍显无情。

    身着一件月白缂丝鹤纹锦袍,身姿挺拔颀长,腰上系着金蹀躞,一支翡翠笛子和一个绣着祥禄纹的金鱼袋挂在腰际,甚是显眼。

    顾与知神色意外:“找我?”

    这般喜庆的日子,他可不信谢昀只是来这儿绕绕。

    谢昀颔首,挥手示意神鸾诸卫退下。

    俩人往望仙亭走。

    顾与知受宠若惊,趣道:“找我何须如此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押我去北镇抚司受刑。”

    两人是同门师兄弟,曾一同拜师学习十年,只是这层关系,不曾为外人知晓。

    “顺路来找你。”谢昀披风一掀,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望仙亭里的石凳上。

    顾与知笑笑,这顺路顺的未免太巧,十日前的时候,谢昀奉旨去云州查案,当时估摸着时日,少也要月余,不想半个月不到就回来了。

    顾与知随口问道:“燕京出事了?”

    他一边一边执了酒壶倒酒。

    “嬴承毅那个老东西还活的好好的,燕京能出什么事儿。”谢昀冷嗤,漫不经心道:“云州风躁,吹得我头疼,回来养养精神。”

    顾与知递了一杯酒给谢昀,声音调侃:“怕不是云州的风躁,而是云州的人让你心躁吧。”

    谢昀的母亲姓陈,出自云州古罗陈氏,早些年的时候,同家里断了关系,明面上谢陈两家关系无甚影响,但私下早已决裂。

    谢昀笑了下,没搭话,手指捏着酒杯转了转,沉吟片刻,开口道:“师兄,帮我算一卦。”

    话音落时,顾与知正端着酒要饮,闻言,手腕不稳,险些将酒水洒出来。

    顾与知神情惊诧,“你要算卦?”

    他这个师弟,自幼不信天命,今日这是怎么了?

    世人皆知,顾与知是楚河顾氏嫡系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孙,少年状元,官拜三品吏部尚书,前途似锦。

    但其实在师门时,他主学的是风水相术,通晓五行八卦,少年时的理想是成为钦天监监正。

    谢昀轻声叹息,垂下的睫毛盖住了莫测眼神,嗓音幽幽:“我梦见一美人。”

    顾与知揉揉耳朵,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美人?”

    “她喊我二爷,声音很好听。”

    “……”

    顾与知吞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妖怪。

    古有襄王梦神女,夜来美人入梦也不稀奇,只是这人换做师弟,就乃怪闻了。

    谢昀此人,生性寡淡凉薄,几乎没有七情六欲,除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血肉至亲,没见谁掀起过他心中情绪波澜,尤其是女子。

    如此想着,顾与知略感棘手。

    顾与知的手指放到了腰间金鱼袋上,准备掏出算命的东西。他得算算,师弟是不是邪祟入体神志不清,还是被人下蛊了。

    若被人是下蛊,那他救不了,得去看医师。

    谢昀转着酒杯把玩,语气怜惜,神色却很淡:“可惜是个短命的,死在我怀里。”

    “……”听起来蛮悲情的。

    顾与知默了默:“长得好看吗?”

    这回轮到谢昀沉默了:“不知道。”

    在梦里他什么都看不清,无论是景物还是人,都朦朦胧胧罩着一层薄雾,直到第三次梦到同一场景,他才觉得不对劲,把身边吃穿用度的东西全都查了一遍,没有查到能迷幻人心智的东西。

    即便他一向不信天命,也不得不心生疑惑。

    十天以来,夜夜入梦,约莫是在一座六角凉亭,女子身姿单薄,酥-胸半露,白皙得恍人眼,周围卷着天青色的蝉翼纱,还有薄荷香的凉茶。

    顾与知惊讶:“不知道?”

    “嗯。”

    谢昀握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捏着空杯一角,在石桌上轻轻敲,精致的眉眼间闪过几丝微不可察的烦躁。

    他想知道,那名死在他怀中的女子是谁,同他是什么关系。

    顾与知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这事儿不好办的很,从到大,凡是和谢昀沾边的事情,都不好办。

    他摆好了东西,叹道:“那我帮你算算。”

    谢昀道谢:“多谢师兄。”

    大六壬之术,可窥国运探天机,以人事为最,天时地利人和,日月星辰变化,但人之一生往往随时事起伏变化,预料一时,却难预料一世。

    顾与知摆弄手中精巧的式盘,天盘地盘转动,他眉头逐渐紧锁。

    日辰俱克,大凶,妻缘薄。

    可又地昌春旺天将助,大吉。

    顾与知抬头,视线落在谢昀的面容上看了许久,眉头才渐渐舒展。

    谢昀挑眉,望着他神情变化,好整以暇等他话。

    顾与知咋舌:“师弟,你的生死劫竟然解了。”

    谢昀:“……”

    幼时师父曾给他算过一卦,他命中有一大劫,若能熬过去便能扶摇直上名垂千古,若熬不过就只能不得善终枯骨成灰。

    他不信,也不惧。

    谢昀敲了敲指尖,笑道:“算美人,不是算我。”

    顾与知抿了下唇,缓声道:“那女子我算不出来。”

    他顿了顿,敛了神情又调侃:“你若辗转难眠想念,不如多梦两次,醒来时画幅画像,倒是可以叫神鸾卫在天下搜罗查探一番。”

    谢昀嗤了一声,不屑一顾:“我谢昀想要个女人,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顾与知摇头:“等你找到人,再带来我面前,好算算你们有没有夫妻缘。”

    谢昀掀了掀眼皮:“我何时要娶梦中女子为妻?”

    他只是好奇,那人是谁而已。

    “……”能叫你如此情绪起伏,不会是人家姑娘负了你吧?

    顾与知忍不住心里腹诽,正要搭话,忽然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目光一瞥间,便瞧见一位端着美酒的侍女上前,云鬓簪花,薄施粉黛,长裙迤迤。

    谢昀没看,嘴角勾了一抹讽意。

    顾与知淡淡收回视线,也无甚情绪。

    如闻喜宴这般盛宴中,少不得貌美侍女,若有贵人瞧得上眼,两情相悦者,可在宴席散后,或纳或娶,抬入府中之事常有。

    侍女弯着浅笑,为两人添酒。

    桃红色的袖口垂落,露出一节雪白手腕,侍女胆大,不似其他人一般神情畏惧,笑吟吟地端着一杯酒递到谢昀面前:“指挥使大人可要尝一尝这醇醪佳酿?”

    顾与知笑,没看俩人,只自顾自地饮着,心里想着,那女子真是自不量力,真当谁喂酒他这薄情师弟都喝不成?

    谢昀盯着清凉的酒水看了半响,眼底掠过一抹古怪的光色。

    他没接,抬腕自己抿了一杯清酒,不疾不徐吩咐道:“自己喝了。”

    侍女面色一白,眼底深处闪过焦虑,犹豫着把酒杯往谢昀唇边递,身子若有若无的贴上。

    “指挥使大……”

    甜甜腻腻的话还未完,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雪白猫儿突然窜了出来,撞了上了她手腕。

    酒杯倾倒翻落,清亮的酒水洒出一道弧线,脏污了衣袍。

    电光火石间,没等诸人反应,猫儿“喵”的一声炸毛,尾巴竖起老高,毛茸茸的猫脸惊恐,嗖地一下窜入草丛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侍女神色惊楞,美眸闪过浓浓懊恼,又也很快化作决绝,指尖一抖,便露出袖中短剑,直直朝谢昀脖颈刺去。

    是成失败,在此一举。

    谢昀提着刀柄一敲,力道几欲碎骨,侍女一声痛哼,丢掉了兵器。

    “邑国人?”他声音肯定,绕着点儿若有若无地阴恻恻,自他凯旋归国以来,已经有无数波人前来暗杀,如苍蝇一般叫人厌烦。。

    侍女后退站稳,扬着下巴道:“是又如何。”

    谢昀冷笑:“我最讨厌硬骨头。”

    随着话音落下,那侍女便被丢了出去,桃红色衣衫在空中划出翩跹弧度,如断翅蝴蝶。

    “来人。”谢昀吩咐。

    侍女目眦欲裂:“谢昀,你杀我国人数万,午夜梦回,就不怕我邑国将士前来索命吗!?”

    谢昀眉毛都没动一下,拎着酒壶倒酒,语气随意:“若有本事,就来取我项上人头。”

    “若无本事要了我谢昀的命,”谢昀顿了顿,眉眼睥睨张狂,“下次大熙铁骑再出征,就是邑国国都城破之时。”

    一字一句刺入耳中,侍女心凉如水,她知道,这个男人能到做到,正欲破口大骂时,隐没在暗处的神鸾卫已经现身,将她堵了嘴,拖了下去。

    顾与知摇头道:“野蛮之国。”

    当年邑国侵占熙朝蜀州一半城池,斩首大熙将士三万,尸骨成堆,血流成河,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这才开始反击,怎就受不了了。

    等望仙亭再次归于平静,谢昀盯着身上湿濡濡的一片衣衫,俊脸黑得吓人。

    顾与知:“……”

    他提议道:“先换我的?”

    一般出席盛宴,大家都会备两套干净衣衫,以防意外。

    两人身形差不多,又是自一同长大的师兄弟,谢昀也没见外,颔首道好。

    等换完衣衫出来。

    谢昀身上穿了一件月白缂丝鹤纹锦袍,遥遥看去的时候,压迫的气势收敛,气质温和不少。

    作者有话要:  谢昀:我要去找我媳妇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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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男主重生文,但是现在还没重生。

    记忆会在某一个节点突然恢复,很快,在这之前先搞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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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算卦胡编的,不要信,科学社会科学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