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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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善院。

    过了夏至之后, 天色渐长, 虽是傍晚,但光线尚且明亮, 屋里没有掌灯,谢昀拎了一卷新书, 等嬴晏过来,酉时过了一盏茶, 却不见她身影。

    谢昀皱眉:“陵石。”

    一道暗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旁, 谢昀指腹压在书一角摩挲,心底萦绕着淡淡烦躁,他吩咐:“去看看嬴晏到哪儿了。”

    陵石奉命离去, 刚行至上善院门口, 便与陵玉迎面相逢,他形单影只一人,身边不见嬴晏身影。

    “十四殿下呢?”

    十四殿下?

    陵玉愣了一瞬,心头登时涌上不好的预感:“殿下与陵山还未回来?”

    陵石闻言,心里暗道不好,莫非事了?想起这段时日自家二爷对嬴晏的在意,陵石微微担忧,若是十四殿下遇险,怕是要掀起不的波澜。

    两人折返上善院。

    ……

    上首男人气势压迫骇人, 陵玉自知失职,神情战战兢兢,冷汗直流, 将方才在长衣巷口发生的事情谨慎细致地描述了一遍。

    鱼儿佩?

    谢昀自是不信嬴晏是要拿来送他,此时他微垂着眼睫,指尖搭在桌角轻敲,若有所思,她是去玄玉阁了么?

    恰巧此时,前去长衣巷探人踪迹的神鸾卫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人,正是陵山。

    陵山衣衫有些凌乱,沾着泥土。

    谢昀抬眼望去,轻敲的指尖一僵,凉漠无情的眼底闪过一丝忧慌。

    陵山与陵玉都不在嬴晏身边?

    从阳回禀:“大人,属下刚至长衣巷,便瞧见陵山躺在地上,十四殿下不知所踪。”

    “属下被人从后面敲晕,未能瞧见容貌,不知何人带走了十四殿下。”

    陵山神情愧歉跪地。

    随着话音落下,谢昀手中握着的书本化作齑粉,纷纷扬扬飘在空中,上善院的气氛仿佛又压抑了几分。

    心平气和数十年,已经许久没过如此情绪起伏了,他不敢想象,再失去嬴晏一次是什么滋味。

    谢昀周身戾气压迫,波涛汹涌,弥漫着风雨欲来之感。

    从阳与陵石诸人跪地,大气不敢喘。

    作为肃国公府精挑细选培养的暗卫,却被人一手敲晕,连反击之力都没有,陵山汗颜无地,抿唇道:“属下无能,甘愿领罚。”

    天色不知何时黯淡了下来,谢昀的脸颊埋在阴影中,莫测阴谲。

    陵山被人一击即晕,可见来者武功高强,却并未伤其性命,谢昀思忖着,修长的手指轻握,青筋隐现,一瞬间脑海里便涌现数个猜测。

    从阳心翼翼开口:“大人,属下已经下令,凡是进出燕京男子,无论身分贵贱,皆要细细查探。”

    “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谢昀压下心底阴霾,声音沉冷:“张贴十四皇子画像,无论男女,皆要严加搜捕排查,若有提供线索者,赏金千两。”

    封锁城门?

    无论男女都要严加搜捕?

    从阳神情惊愕,有些不可置信耳里听到的话,正欲再次确认一番,抬眼间瞥到那双幽凉眼眸,蓦地周身一凉。

    从阳连忙应是,率一队神鸾卫匆匆离开。

    “按照名单顺序,挨个查探各个府邸的动作。”谢昀有条不紊的下着命令,唇角挂着阴森森笑容,又吩咐道:“把安平侯府给本座围了。”

    “是。”另一队神鸾卫领命退下。

    罢,谢昀拎了雁翅刀往外走,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眼神暗了暗。

    一道仿佛掺了冰碴的冰冷声音传来,“派人去山海关,查探陈文遇现在何处。”

    陵石忍不住了个冷颤,点头:“是。”

    *

    彼时,城西城隍庙。

    后殿一间屋里,嬴晏与陈文遇对面而立。

    屋内弥漫着淡淡檀香,幽和宁静。

    方才在长衣巷口,她刚将鱼儿佩收好,便感受到后面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一回首便瞧见了陵山躺在地上,没等细想,就被陈文遇带到了此处。

    “你不是在山海关监军吗?”嬴晏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瞧见人防备模样,陈文遇神色微暗。

    “回来看你。”陈文遇压下心底阴郁,假装没瞧见她戒备模样,只声音温和道:“前天晚上做了噩梦,梦见殿下出事了,心里放心不下,赶回来看看。”

    嬴晏愣了一瞬,因为心里担忧才回来看她吗?

    陈文遇又解释:“我此次是偷回燕京,沈嵩并不知晓,谢昀一向与我不睦,若是被他得知,上禀陛下,怕会性命不保,方才敲晕你身边暗卫,也是迫不得已。”

    嬴晏也知此事攸关性命,缓缓摇了下头,“梦里的东西哪能当真,陈公公冒此性命危险回来看我,不值得。”

    陈文遇笑笑:“在我心里,世上没有什么比殿下更重要。”

    嬴晏神情不自然,以前她听这句话只觉得暖心,如今却心底五味陈杂。

    她寒暄道:“陈公公在幽州可还好?”

    “一切安好。”陈文遇淡声回,一边着,一边拉着嬴晏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从怀中摸索出一个镶嵌螺钿的戗金漆盒递给她。

    在微弱光线映照下,螺钿折射出漂亮的色彩,精巧华贵。

    陈文遇指尖微动,便露出一条手串,约莫有二十来颗磨的不甚圆润的珠子,淡淡白紫色,温润无暇。

    “这是?”嬴晏狐疑看他一眼,不明所以。

    陈文遇道:“幽州反叛已经压下,余下戎狄叛军不足为惧,闲来无事时,我去了几次海边,捞了一只砗磲。”

    他偏头静静看她,眼底情绪翻涌如海。

    “我听闻砗磲避邪驱凶,便亲手磨了这串珠子,想送给殿下。”

    嬴晏神色复杂,她看得出来,陈文遇是真的在记挂她。

    可是,他喂她喝加了乌芝草得汤药时,也是真的忧心她身体。

    嬴晏淡淡一笑:“有劳陈公公记挂。”

    陈文遇瞧她神色,眸色微暗,继续道:“世上除了殿下,我再无人可记挂,我们这些宦官,身子残缺,受尽朝臣嫌弃,拼了命的往上爬,然而生前死后,皆遭人唾弃。”

    闻言,嬴晏抿了唇角,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她忍不住微微偏头,量眼前人,后殿里立着几盏昏暗烛火,光线笼罩下,头戴素色幞巾的男子眉眼清俊,气质温和内敛。

    此时看向她的眼神,一片清和,含着微不可察的痛楚。

    嬴晏唇角翕辟,安慰:“陈公公……”

    陈文遇摇了摇头,神情如常断,语气温润,“不过幸好,比起其他宦官来,我很幸运,遇见了殿下。”

    嬴晏心酸。

    许久,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话。

    她心生埋怨不假,有心防备也不假,可终究有生死过命得交情。

    她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做不到与陈文遇如往日般相处,可也做不到对他冷言冷语,血刃相向。罢了,就这样吧。

    须臾,嬴晏自嘲一笑,不知在笑自己可怜,还是在笑自己心软。

    ……

    两人在城隍庙这么一耽搁,就过了两刻钟时间,嬴晏坐立不安,她今日还没有去肃国公府读书。

    瞧见身旁人愈发焦急得神情,陈文遇问:“怎么了?”

    嬴晏蹙了眉尖,匆匆起身:“陈公公,我不能再在这儿待着了,我要去一趟肃国公府,如今时辰已经迟了。”

    闻言,陈文遇倏地眉眼阴沉沉,周身气势也是一瞬扭曲。

    嬴晏吓了一跳,好在陈文遇很快收敛。

    嬴晏没多想,因为谢昀也不喜欢陈文遇,神鸾卫与东厂不对付,两人不睦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不同阵营的对立而已。

    等新君登基便好了。

    陈文遇此来的目的已然达到,他压下心底翻涌的阴霾,恰到好处地出声,“那殿下快去吧,我在燕京不宜久留,也要离开了。”

    嬴晏点头:“好,陈公公心。”

    陈文遇淡淡笑了下,而后戴好蓑帽,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一更。

    不要等,应该要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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