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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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修习功法有异, 谢昀不止常年体温略低, 对疼痛的感觉也很迟缓。他性情凉薄,并非全是天性的缘故。

    就如此时, 嬴晏用了不的力道去咬,于谢昀而言, 只是不痛不痒一下。

    “咬够了没?”

    谢昀好脾气笑问,拍了拍她单薄脊背。

    听见他轻描淡写般语气, 嬴晏心中那口气又堵了几分, 她双手环着他背,尖锐牙咬住肩膀不松,又加了几分力道。

    谢昀一动不动。

    他偏了头, 姑娘此时毫无防备的趴在他肩头, 他只要微微俯下,便能靠近她纤细颈侧。

    那里白皙诱人,绕着香甜气息。

    嬴晏甚至能感受到他冰凉手指攀上了她纤细脖颈,漫不经心揉捏。

    嬴晏怔然,她咬得很轻?

    心里如此想,她牙间力道加重,然而谢昀仍然无甚反应。

    “……”他不疼吗?

    直到感受到唇齿间有淡淡铁锈味,嬴晏不敢再加重了,牙松了松。

    谢昀哂笑了下, 指腹落在她颈间肌肤摩挲,体贴道:“布料咯牙,晏晏若恼, 脱了衣服给你咬可好?”

    嬴晏:“……”

    她有些泄愤似地松了口,难得露出情绪,质问道:“你既知我会恼,为何还要如此做?戏弄我有意思么?”

    谢昀挑眉,不答反问:“我何时戏弄你?”

    他捏着她纤细易折的后颈把玩。

    “我先前问过你三遍愿不愿,”谢昀慢悠悠复述事实,另只手点了点她唇,“还,机不可失,是你不愿。”

    嬴晏气馁,她自然知晓先前谢昀是在言语暗示。

    只是那时她不以为然,更不曾想到,谢昀如此快地便能看透她要与十哥借银钱的心思,还耍阴招。

    来是她计谋不如人。

    “二爷,你这是人行径。”嬴晏咬唇控诉。

    谢昀坦然应下:“嗯。”

    丝毫不忌讳在嬴晏面前暴露本性。

    他本非光明磊落的君子。不然也不会以权势相诱,将她与他绑于一线。

    嬴晏话音一堵,忍不住伸手去扯他厚似城墙倒拐的俊脸。

    捏一捏,明明挺薄的脸皮,怎么就如此无耻,如此的不讲理。

    嬴晏虽恼,却不惊愕。

    细起来,两人半斤八两。谢昀为心中故人护她,而她为活命讨好于他,情感中本就夹杂着不光明的算计。

    刚才狠狠咬了他一口,嬴晏心里那点儿气恼便散了,没再耿耿于怀计较。

    嬴晏细白如藕的手腕一转,便去搂着他脖子,娇软道:“十哥心疼我,你不准找他麻烦。”

    这位爷心眼,睚眦必报的很,怕是事后得收拾十哥。

    谢昀神色戏谑,嗤嘲:“‘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曾听过?”

    嬴宽是她兄长,他自然不会真将嬴宽如何,顶多吓唬两番。

    嬴晏温软一笑,逞口舌之快,“二爷,你刚刚还承认是人,何来君子一言。”

    谢昀:“……”

    很好,伶牙俐齿的本事见长。

    谢昀扯唇笑笑,两指捏着她莹白脸蛋,稍稍用力,迫使人张开了嘴,露出一点洁白贝齿和香软舌。

    他垂眸俯身,似要印上她唇,啃一啃是不是真的伶牙俐齿。

    嬴晏心尖微紧,伸手一拽一推,忙跳下他怀,提裙后退两步,将两人拉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不满意时啃人,常常没个轻重。

    嬴晏怜惜自己的唇瓣,不想受罪。

    “二爷,我刚刚是不是咬疼你了。”嬴晏神色关切,提裙转身,“我去给你拿药膏。”

    罢,她也没等谢昀应下,快步离开,头也不回。

    谢昀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幽幽凝了半响,忽然轻笑,招惹了还想跑么?

    天幕漆黑,星光黯淡,月亮又升高了几许,皎洁光辉洒下。

    屋室内。

    两人已经安置,嬴晏穿了一身宽松的霜白绸衣,她跪坐在床榻上,隐隐露出的腰身纤细玲珑。

    谢昀垂眸,落在她秾纤曼妙的身姿。

    嬴晏无所察觉,指腹点了镇痛的药膏,细细涂抹他肩膀,轻软的声音懊恼:“你怎么不喊疼?”

    谢昀随意一笑:“不疼。”

    陷入险境时,他常常因为痛觉很淡,能于绝地杀出一条血路,可也因为如此,他感受不到所受伤害的严重,在战斗中比寻常人更易死亡。

    这样还不疼么?嬴晏抬起潋滟眼眸,瞥谢昀一眼,只当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十分包容,没想戳穿。

    抹完了药膏,嬴晏将谢昀衣衫理整,半趴在床沿,吹了床头灯盏,而后十分自然地钻进紧他怀里,准备相拥而眠。

    因为谢昀体温稍低的缘故,炎炎夏日里抱着他睡觉,冰冰凉凉很是舒服,嬴晏十分喜欢。

    虽然谢昀偶尔会咬她,但比起夜里清凉舒适,那几口痕迹不值一提。

    入怀的身体软绵,卷着甜香涌入胸腔,似是能勾起了压抑心底数十年的欲想。

    谢昀搭在她纤细手臂上的手指绕着一绺青丝转,眼底光色莫测。

    他平静无波的情绪,总能因她而波澜狂涌。

    晏晏有一头乌黑如檀的发,若是再长长些,遮在如雪的肌肤上,交织缠绕,一定美妙。

    他所习功法,好坏参半。

    不止痛觉削减,愉快悸动也会减弱。

    故而夜里抱着嬴晏,软玉温香在怀,也常常能克制自己,坐怀不乱。

    不过功法并非不可逆转,只要将运转周身的内力卸掉便可。不然到了冬日,怕是嬴晏这个东西,就不喜欢抱着他睡了。

    上善院的屋室颇冷,玉床却生暖,也是滋养他身体的缘故。

    谢昀手掌落在她不堪一折的细腰上,漫不经心揉捏,落在某处时,怀中软绵的身子顿时僵直。

    谢昀十分敏锐地发觉她变化,勾唇一笑,落在那里的手指不再挪开。

    其实他不适合宿在嬴晏房里。

    只是晏晏如今恢复女身,再时常出入肃国公府读书,遮掩起来十分麻烦。瞧她每日心翼翼、生怕被人瞧去的模样,他只好来她府邸。

    人生数十载,他何时如此鬼鬼祟祟过。

    不过偷香窃玉么,也非不行。

    一瞬的功夫,谢昀脑海里过了很多,那些久远的情愫与记忆翻涌,他的眼神倏而缱绻,倏尔狠戾。

    谢昀在脑海里勾勒描绘,等找到嬴柏,一切尘埃落定,他与晏晏就成婚。

    那些深埋心底遗憾,他要一件、一件,全都送给她。

    只是。

    现在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谢昀盯着窝在他怀里的女子半响,深长睫羽垂下,幽幽眸色,意味不明。

    嬴晏不知谢昀心中所想,已然阖了眼睛,准备入睡。

    直到一只冰凉手掌,压在她腰身,又一路往上,作祟不止。

    嬴晏莹白脸蛋微红,卷翘的眼睫颤了颤。

    她本以谢昀如往日一般,稍稍咬两下便安静抱她入睡,不想这一次,直到他冰凉的手掌温热起来,都没停下痕迹。

    嬴晏慌忙睁眼,拽住他的手。

    “快点睡觉。”她声音嗔而软。

    床帐撒下,隔了月辉,床里乌漆抹黑一片,嬴晏隐隐约约瞧见他俊美轮廓,却瞧不清容貌,更瞧不见他眼底汹涌暗色。

    “晏晏,鹿肉食多了会上火。”谢昀偏凉嗓音绕上了几分喑哑。

    嬴晏先前的气恼已然散了,骤然听人提及,颇为愧疚。夏日炎热,容易上火,她又故意喂了他那么多,确时不好。

    嬴晏抿了红唇,撑着床榻起身,声音轻软:“我去给你泡杯薄荷茶。”

    薄荷清凉,很是解火。

    谢昀将人拉了回来,啄了啄她巧下巴,声音慵懒:“薄荷茶没用,得换个方式下火。”

    嬴晏听了,动作一顿,神色乖巧躺了回去。谢昀通医,自然比她懂得如何下火。

    “换什么?”嬴晏问。

    谢昀漫不经心一笑,忽然把她的手拽了过去,轻轻握住,凑在她白皙耳旁低声:“这样。”

    他气息温热撩人,如一片羽毛缓缓划过,嬴晏耳尖一麻,懵了一瞬,不解其意。

    不过她女扮男装数年,很快明悟过来,脸红如霞。

    谢昀竟然敢……无耻!

    *

    第二日清,嬴晏醒来的时候,谢昀已经离开。

    素秋一众人进屋伺候洗漱。

    嬴晏佯做自然起身,神色如常洗漱,殊不知墨发遮盖下,她白皙如玉的耳朵已经红透。

    香汤洗手的时候,她将秀美手指反复淋水,浸了许久,可是残留在指上触感,反复在脑海浮现。

    嬴晏脸蛋微烫,绯红如桃。

    素秋觑眼量着嬴晏,只见她神色羞怯,脸上似有疲惫,便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心下了然。

    看来昨晚鹿宴,还是有些用处的。

    早膳清淡,瞧见一碗鹿肉羹时,嬴晏眼神微变。

    她神色气恼,不知是在恼自己,还是在恼谢昀,开口吩咐道:“以后不准做鹿肉。”

    云桃等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昨日殿下明明很喜欢食用。

    素秋会意,福身应下:“是。”

    嬴晏手腕很酸,用早膳时端着青瓷碗微颤,绣香囊的事情,又耽搁一天。

    ……

    彼时,紫宸殿。

    永安帝坐在龙椅上,胡子一颤一颤,似乎又动了怒,他伸手捉起茶杯,朝立身一旁的陈文遇砸去,声音震怒:“朕叫你去请天竺大师玄真前来炼丹,你倒好,将大师气得闭关不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陈文遇一动不动,茶杯砸在他额角,而后哐当一声落地,砸了个粉碎,鲜血顺着苍白额角蜿蜒而下,甚是刺目。

    陈文遇情绪阴郁,狭长眼底暗流涌动,已起杀心。

    面上情绪却如常恭敬:“陛下息怒。”

    郑礼手揣拂尘,抹了一把虚汗,陈文遇是他一手提拔,陛下若是降罪,他免不得受牵扯。

    “陛下息怒。”郑礼审时度势,开口道:“玄真大师性情高深莫测,陈公公办事一向贴心,想来此次已然尽了全力。”

    永安帝冷哼一声,望着陈文遇被鲜血染红的面容,总算怒气稍缓。

    永安帝身旁站了一位年轻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姚贵妃。三月之前,她还是永庆宫的姚美人,刚刚诞下二十八皇子嬴域。

    前几日,寿嘉公主谋害华阳长公主一事惊动朝野。

    神鸾卫问审寿嘉,华阳入宫告状。

    不日谢昀呈递证据至龙案,伏罪书上的内容不止牵扯这些年寿嘉行事跋扈、草菅宫人的罪证,亦牵扯萧贵妃在后宫数年阴私。

    一旁亲姊容貌憔悴,哭泣不止,一面证据铁证如山,永安帝大为震怒,当即贬萧贵妃入冷宫,寿嘉为庶人,入安国寺与九公主做伴,为国祈福。

    姚美人一路扶摇直上,封为贵妃。

    姚贵妃眼波流转,一手在永安帝背上轻抚,另只手握着一柄团扇轻扇,送去凉风:“陛下,妾听闻佛渡有缘人,不如换个人前去?”

    “爱妃此言不无道理,只是渺渺众生,有缘人难寻啊。”

    永安帝叹了口气。

    一旁谢昀轻讽而笑,他摩挲着手中茶杯,懒洋洋插话:“心诚则灵,情真则明,有缘人难寻,有心人却好寻,陛下不如派遣陈公公,再请一次。”

    话音落下,郑礼与姚贵妃互视一眼,彼此眼神皆是担忧。

    若是陈文遇还请不来玄真大师,落在陛下眼中,岂不是心不诚?

    永安帝闻言眼神一亮,心中郁结顿解,“爱卿所言甚是,甚是。”罢,永安帝展颜,圣谕便下:“文遇,你且代朕再去安国寺,请玄真大师出关。”

    伤口没有处理,鲜血顺着下颌滑下,滴落在地板上。

    陈文遇垂眸躬身应下:“是。”

    宽大袖口下,他苍白手指紧捏,连日来谢昀给他下了数道绊子,忙得焦头烂额,已经惹得陛下几次不满。

    若是这次请不来玄真大师,怕是性命有虞。

    若他手握兵权,何至于谢昀随口一句话,便如此狼狈不堪。

    还有,他的晏晏。

    陈文遇心有不甘。

    一场荒唐闹剧解决,永安帝已是疲惫,在郑礼和姚贵妃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偌大紫宸殿空荡威严,只剩谢昀与陈文遇。

    两人气场不合,暗流涌动。

    谢昀没有搭理人的意思,只慢条斯理起身,欲要离开。

    “终于要杀我了吗。”

    他声音似笑,顿了顿后,抬起狭长阴郁眼眸,“表哥。”

    闻言,谢昀脚步停下,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不过很快压下。

    他扯唇嗤笑一声,没回头,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