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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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观的道士, 出入白云观都要请观主允许。

    女冠为了不张扬此事, 只好偷偷摸摸下山,她从厨房偷偷牵了一头毛驴, 算骑驴前去燕京。

    听这头毛驴是头宝驴,脚程比起寻常马匹还快。

    女冠估摸着时间, 她到的时候,夏日天长, 寅时天色便能大亮, 应该正好赶上燕京城门大开,若是不在福寿公主府耽搁,明日晌午之前就能赶回来。

    女冠牵着毛驴鬼鬼祟祟下山。

    殊不知, 背后一道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陈文遇神色冷谲, 背在伸手的手指不显地一翘,继而紧握。他没想到,晏晏竟然对他防备至此,就连与他一起待在白云观七日,都不肯吗?

    陈文遇没有拦下那名女冠,她前去知会与否,已然不重要,只是嬴晏的反应,令他心痛难捱。

    为什么要如此防备他呢?

    陈文遇转过身, 立身于台阶之上,抬着狭长眼眸,遥遥地朝后院看去。

    建筑鳞次栉比, 隐约埋没在山间树丛,颇有仙境缥缈之感,在一片屋宇当中,陈文遇很快地找到了嬴晏所在,门窗处有微弱光线透出,里面的人还未入睡。

    他抬腿朝那间屋子走去。

    *

    入夜之后,白云观的山门已关,无星无月的晚上,乌漆抹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山道幽静,台阶陡峭。

    一头毛驴不安嘶鸣,银亮刀刃架在女冠的脖子上。女冠神色惊慌,冷汗浸湿道袍。

    “两位贵人入观后……“女冠声音发颤,将白云观发生的事情一句不落的道来,”……福寿殿下她的玉佩丢了,于名声有碍,吩咐道前去福寿公主府知会一声。”

    “玉佩?”

    “对,“女冠战战兢兢点头,”是叫陵山玉。”

    谢昀神色原本阴沉如风雨欲来,却听见陵山玉三个字时,忽然放晴了一瞬,稍有好转,看来晏晏还知晓对陈文遇心设防备。

    半响,他道:“放人。”

    从阳“铮”的一声收刀,女冠浑身瘫软,心有余悸般踉跄几步,牵着毛驴快步回了道观。

    谢昀瞥了山顶白云观一眼,冰凉手指搭在剑柄微微摩挲,若有所思。

    直到那名女冠与毛驴消失不见,谢昀仍然没有动身。

    从阳疑惑不解道:“大人,怎么不上山?”

    上山?谢昀幽黑的眼眸里凉讽光色流转。

    “属下们已经准备好了。”从阳的语气跃跃欲试。

    他与身后跟着数百名神鸾卫,也是精神抖索的兴奋模样。近来燕京平安无事,神鸾卫已经许久没有拔刀见血,谢昀手下这群神鸾侍卫,一直想和东厂番子交交手,将其杀得片甲不留。

    谢昀睨了从阳一眼,“白云观乃清净修道之地,带兵闯入扰了道家清净。”

    从阳冷漠的脸蛋上出现一丝龟裂:“……”

    谢昀拨弄着腰间刀柄,继续,“本座一心向道,胸怀良善,岂能做下如此十恶不赦之事。”

    从阳面无表情附和:“大人所言极是。”

    谢昀勾唇,抬腿往上走,慢悠悠吩咐道:“你率神鸾卫回燕京,禀告陛下,就本座听闻陈公公来白云观请玄真大师出关,怕其废物,无功而返,本座善意大发,特来相助。”暗含嘲弄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分外清晰。

    从阳对自家大人嘴皮生刀得模样见怪不怪,低声应是,只是心里有些遗憾今夜不能大显身手。他转身衣袖一挥,吩咐神鸾卫原路返回,悄无声息地离去。

    山上诸人睡梦香甜,无人知晓,这天夜里,白云观险些沦为神鸾卫与东厂交手的血腥试炼场。

    回燕京的路上,从阳脑子飞快地转着,很快便思忖出了一套如何彰显自家大人如何“大公无私、舍己奉献”的辞来回禀永安帝。

    谢昀轻身往上,无声嗤笑。

    陈文遇笃定他会怒而来此,掀起腥风血雨,故意让晏晏看到么?

    谢昀神情嘲讽,陈文遇错了如意算盘。

    嬴晏这个东西,心善心软不假,可有的时候,心却比石头还硬,恩怨分明的很,不是见不得血腥的闺阁女儿。而且,她不该背上愧疚血债。

    谢昀轻而易举地避开暗处埋伏,按照先前女冠所言,朝嬴晏所居客房而去。

    ……

    屋内。

    嬴晏重新挑了一本书,坐在木桌旁坐下,唇角翕辟,声读着,终于静下心神。“七月鬼门大开,冤魂厉鬼重返阳间,那被陶三郎杀死的娘子,化作阴魂厉鬼,半夜叩门,前来索命……”

    恰在此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嬴晏吓得脊背一凉,心间微颤,险些失手将桌上灯盏翻,光影跳跃几分。

    一道清越女声响起:“道奉观主之命前来,为施主送香驱蚊。”

    嬴晏松了口气,撂下手中书本,起身前去开门,“有劳道长前……”

    话音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人熟悉俊美的面容,嬴晏神色惊愕,目瞪口呆,没等反应,只见人抬腿进屋,而后袖口一卷,屋门紧紧关上,不忘反手插门。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

    谢昀伸手把嬴晏抱入怀里,一阵儿风儿卷过,两人已经在床榻坐下,“怎么还没睡?头疼?”他伸指掰着她脑袋转过来。

    嬴晏无暇计较他轻挑,熟悉的温凉身体,还有冷香卷入胸腔,令她觉得心神稍安。

    今天白日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太过恐惧,谢昀出现,无异是一块定山石。

    只是嬴晏心里诧异疑惑,那名女冠的脚程有这么快么?

    肯定不是。

    “二爷怎么来此?”她迟疑问道。

    谢昀稀奇挑眉,偏头瞥了一眼桌上反扣的书,似笑非笑,“我若不来,晏晏读给谁听?”

    嬴晏明悟他意,心底忍不住道,自然是读给自己听。只是这话不能出口,她如扇子般的睫羽眨了眨眼,温软声:“二爷是为我而来?”

    谢昀没驳,懒洋洋地应下,手掌压在她后颈上,指尖搭在耳朵,轻捏慢扯。

    “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被陈文遇拐跑了?”

    这话诛心,嬴晏盯着他不愉快的俊脸,忍不住纠正,“我们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请玄真大师出关。”

    “嗯?”谢昀撩起眼皮,嗤笑一声,嗓音幽凉:“出门侍女都不带,卷了衣衫细软,跑路么?”

    嬴晏声音愈:“白云观乃清净苦修之地,不宜……”

    话未完,谢昀惩戒般咬了她唇瓣一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两人贴得很近,他指腹不停在她脖颈和耳朵处摩挲,气氛暧昧撩人,嬴晏虽然早已习以为常,仍然忍不住脸蛋绯红,浑身顿时腾起酥麻之感。

    她卷翘眼睫微闪,抬了抬眼,正好撞上一双幽黑眼眸,光色惑人。

    嬴晏身骨具软,靠在他身上。

    谢昀十分满意嬴晏的反应,周身阴戾的气息稍散,手指穿入她发间,轻轻一挑,碍眼的簪子脱落,一头青丝如瀑泄下,而后他手指往下,不安分地去扯她衣衫。

    想着身上那些青紫痕迹,嬴晏心口一紧,下意识地不想让谢昀瞧见。

    嬴晏连忙拽下他手,敛下旖旎心思,言归正传:“二爷,跟在我身边的陵山和陵玉不见了。”

    谢昀动作顿下,“嗯”了一声,眼底光色阴沉,“知道。”

    陵玉去紫宸殿寻他,陵山在半路上被人袭击,身负重伤。

    嬴晏见他知晓,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二爷将他们俩人唤回去了?”

    她只随口一问,毕竟这俩人是肃国公府养的暗卫,谢昀若是召回,合情合理。

    不想谢昀眯了眼眸,神色危险,指腹戳她眉心,气极反笑,“愚蠢。”

    嬴晏“呀”了一声,伸指揉着微红的额头,不明所以,抬着一汪潋滟水灵的眼眸委屈看他:“你干什么啊……好好话不成么?”

    谢昀面色稍霁,正算和怀中这个可怜的东西好好道一番,恰在此时,敲门声又起。

    “殿下还没睡?”

    听见熟悉的声音,嬴晏脊背僵直一瞬,陈文遇来了?

    谢昀没错过她的反应,眼神微动,神色逐渐阴沉,搭在她纤薄脊背的上手掌捏了捏。

    嬴晏回神儿,低头看了看相拥在床的两人,又偏头看了眼屋门处的人影,一时间,气氛稍显诡异难言。偏生谢昀这厮毫不知礼义廉耻,隔着衣衫,手上也要作祟不停。

    嬴晏窘迫,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别捏了。”

    谢昀“唔”了一声。

    她声音虽低,得那一下却是十分清脆,陈文遇五官敏锐,心底窜起异样。

    罢,嬴晏轻咳一声,转头对门外道:“我已经准备睡了,若是有事,明日再……”嬴晏声音一颤,“……言。”

    只因谢昀那厮,又故意咬上了她耳朵,轻磨慢啃,“晏晏以前不是很喜欢么?”话间,他没再压着周身气势,故意外放。

    “我什么什么时候喜欢了!”嬴晏气恼,伸手扯着头发拽开他脑袋,声警告,“白云观乃清修之地,你别乱来。”

    谢昀不以为然,拽下她的手捏着把玩,挑眉而笑:“道曰饮食男女,人之大伦,又曰阴阳之道,顺其自然,上次读书时不是给你读过,这么快就忘了?”

    嬴晏再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还曰修身不思欲!”

    谢昀笑笑,懒洋洋道:“没听过。”

    嬴晏气结,半响,皮笑肉不笑把手抽出:“二爷,你该多读书了。”

    门外夜风微卷,陈文遇负手站在青石板台阶,凝神细细感受,屋内竟然两道气息。其中一道,十分浑厚强劲。

    陈文遇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是谁在里面,狭长眼眸里绿意上窜,心痛与怒火交缠间,再也压不下心底翻涌的阴鸷情绪。

    他袖口卷起一道罡风,屋门顿时四分五裂,劈里啪啦倒地,木屑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