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A+A-

    第二天。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 谢昀便起身了, 回东宫了。

    嬴晏睡得香甜,毫无所知。

    她翻了个身, 细白如藕的手臂露在外面,薄被滑下一角, 露出了漂亮的肩窝和锁骨,还有暧昧红痕, 半遮半掩的玲珑身姿。

    谢昀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微微俯身, 勾着她下巴,在红润的唇瓣上咬了一口,嗓音幽幽, “等我回来。”

    嬴晏眼睫轻颤, 也不知听没听见。

    ……

    彼时,望京门。

    汤泉宫分三宫,东、中、西,望京门是东宫的宫门,因望向国都故名。

    一位年轻太监在望京门勒马停下。

    太监身着红色内官衣袍,袖口为绣蟒纹的黑色锦缎,左臂上有三道金色莲花纹,正是从白云观请玄真大师回来的陈文遇。

    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甚是朴素。

    车帘掀开后, 一位须发皆白的道士下了马车,手里踹了一柄拂尘。

    道士生得容貌周正,花白的胡子垂有两寸余, 下车的一瞬,风儿轻卷,胡子轻飘,愈发有仙风道骨、世外仙人之感。

    与此同时,身着蓝色内官衣袍的宦官抬着一顶大漆雕花肩舆迎门而出,已经等候很久。

    玄真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肩舆的大漆漆色透亮,隐隐约约能瞧见紫檀木纹,腿柱上戗金描绘,精巧雕刻,边角镶嵌铜镀金包角,四下垂有白玉环。

    这样一把肩舆,便是千金之价,普天之下,富贵莫过于皇宫。

    陈文遇笑道:“玄真大师还请入座,咱家这就带大师前去觐见陛下。”

    玄真颔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模样严肃的坐了上去,似是不为世俗所扰。

    肩舆起步,陈文遇敛了嘴角笑意,立在原地片刻。

    他眼神阴冷冷地盯着玄真装腔作势的背影,无声冷笑,抬腿跟上。

    一行人刚过瑶光楼、虚阁、莲霜殿,便到了御汤九龙殿。

    永安帝就在里面。

    听见有人来通传,已经请来玄真大师得时候,永安帝浑浊老态的眼神一亮,脸上的喜色不掩。

    “妾身恭喜陛下。”姚贵妃薄纱遮身,正歪在永安帝身上。

    她生得妩媚漂亮,十七八岁的年纪,娇娇嗓子一起,都要把人的骨头喊酥了。

    永安帝哈哈一笑,也顾不得美人在怀,伸手便推开姚贵妃,十分着急地从榻上起身。

    他一面整理衣衫往外走,一面道:“快传。”

    姚贵妃见怪不怪。永安帝的确风流,也沉溺美色,但美人于他而言,只是兴致起的时候逗趣儿的玩意儿,一个腻了就换下一个,哪里有长生不老来得重要。

    姚贵妃理好衣衫下了软榻,与大太监郑礼对视时,眼波流转。

    她很快收回眼神,跟上永安帝,一面走着,一面手一勾,帮他理腰带,“陛下,这次请玄真大师出关,陈公公功不可没呢。”

    永安帝颔首,“自然,自然,朕得好好赏赐文遇一番。”

    两日前,他便知晓嬴晏已经请得玄真大师出关,返回燕京,只是这份功劳,永安帝自是不会记在嬴晏那个孽障身上。

    闻言,姚贵妃妩媚一笑。

    她是从民间选来的美人,比不起那些大家族的女子有势力可以依靠,她只能靠自己。

    郑礼是司礼监首座,陈文遇是秉笔太监,手里握在东厂,若得他们二人相助,她在宫内当如履平地。

    她姚月妩入宫是为了荣华富贵,万万不想等永安帝驾崩,便被一旨贬去寺庙度过余生。她想当太后,想当太皇太后。

    一次侍寝就怀胎,而后一举诞下二十八皇子嬴域,紧接着太子嬴启就被废黜了,姚贵妃觉得,这是上天也在助她一臂之力。

    她的野心,或许有朝一日不再是野心。

    至于内廷之外,朝堂之上。姚贵妃笑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蛋。

    上天赐了她一副好皮囊,无往而不利,自是要物尽其用。

    外廷么,当属神鸾卫指挥使谢昀。

    姚贵妃心里如是想。

    ……

    陈文遇低眉敛目,站在外首,目光恭谨地落在帐子一角。

    隔着一层薄薄的明黄帐子,他能清晰听见永安帝与玄真大师交谈甚欢。

    不得不,玄真还是有点门道,起道法与长生来,头头是道。

    陈文遇扯了扯唇,笑容嘲讽。

    当然,不是在嘲讽自己,而是在嘲讽里面的人。

    谢昀手里却牢牢握着一军一卫,永安帝收不回来,也不能收回来,他需要网布天下的神鸾卫替他监视官员,他需要以谢昀为刀,与朝堂为剑,刀剑相交,相互制衡。

    而他不过是个讨主子欢心的玩儿意,手中的权力全部由永安帝予给予收,故而东厂权力更迭频繁血腥,督主换了一任又一任。

    这种局面只有新帝登基才能破一个裂痕。

    他需要尚在襁褓的嬴域,也需要一个无依无靠的太后。

    陈文遇知道,他手中权力握得不牢,地位亦是一直不稳。

    即便他坐到了东厂督主的位置,无数人对他卑躬屈膝,低头哈腰,他依旧没有办法撼动谢昀一丝一毫。甚至只能凭谄媚讨好来扭转永安帝的心思。

    若非如此,嬴晏岂会去闻喜宴上求谢昀相助。

    她为什么不肯等一等他呢。

    只要再等一等,等到嬴域登基,他就可以护她周全。

    陈文遇眼底情绪一会儿一变,有痛楚、有迷恋、有暗恨、有疯狂……种种情绪交织,甚是纷杂。

    不过想起那场梦,想起嬴晏最后还是陪在了他身边,陈文遇脸上阴霾倏地散去,扬唇一笑。即便谢昀费尽心机又如何呢,晏晏还不是选了他?

    这个认知,让陈文遇感到无比的痛快。

    *

    少莲汤正殿。

    嬴晏已经起身,对着一面铜镜,脸蛋烫得不像话。

    昨天夜里她被撩拨得意识朦朦胧胧。

    连怎么回得正殿都不知道,只记得烛光柔和轻晃,耳畔泉水叮咚,谢昀神情执拗而幽沉,如疯魔了一般——使劲儿啃她。

    嬴晏伸出手指捂了脸蛋,深呼好几口气平复。

    少顷,她又挪了挪手,露出一汪秋水似的眼眸,量自己。

    如今再瞧这些痕迹,她哪里还能记得起陈文遇突然发难的事情,甚至连那日在马车里的恐惧,还有事后叹气,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因为她一闭上眼睛,谢昀的声音和模样就出现在脑海中,久久徘徊,挥之不去。

    手臂、腰腹、大腿,他甚至连脚背上的一块淤青都没放过。

    嬴晏忍不住羞恼。

    这厮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只是。嬴晏又伸手按了按胸口,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诚心而言,她得承认,谢昀除了性情喜怒无常、偶尔行为古怪些,无疑是个出挑的男人,无论是家世、容貌、权势,又或者他这个人。

    尤其是他褪下周身冷戾,一派慵懒模样,似笑非笑逗人的时候,惹得人面羞耳红。

    不知想到了什么,嬴晏神色一僵,半响,轻轻叹了口气。

    若不是她早就看穿谢昀看她的眼神古怪,估摸着也要以为他对她一往情深了。

    饶是如此,嬴晏心底也生出了一抹好奇,忽然想知道谢昀的过去是什么模样。

    众人皆知,肃国公府有子双生,可是燕京城里,有关大公子谢时的消息多如牛毛,有关二公子谢昀的消息却屈指可数。熙邑交战之前,谢昀几乎从未在人前出现过。

    嬴晏伸手勾起木施上的鹅黄色的襦裙,一边遮住诱人春色,一边心里想:谢昀不像是低调的人,那十七岁之前,他去哪了?

    在燕京吗?这个念头一出,嬴晏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怎么可能不在燕京。

    还有初见之时,他脱口而出的那声晏晏。

    是哪个晏?燕?艳?雁?

    嬴晏抿了下唇,压下那些窥探的心思。

    她手指轻巧地系着素色腰带结,微弯了腰身,点取妆粉遮住肩颈处的暧昧痕迹,细腻的妆粉覆上,直到再也瞧不出半点异样。

    遮掩过后,嬴晏的视线落在镜中,忍不住瞧了片刻。

    一汪桃花眼,两弯笼烟眉,鹅蛋脸白皙莹润,十分漂亮。

    她容貌女气,生得俏母,模样和身段都像,即便冷宫多年,身子骨单薄,但身姿依然玲珑。

    嬴晏低头,勾了一绺青丝比划,头发长度已经过了锁骨,快要遮住雪团一点红了。

    她扬起唇角一笑。

    恰在此时,外边传来素秋等人的叩门声:“殿下,可要梳洗了?”

    嬴晏忙收松了手中青丝,收回视线,轻咳一声,“进来吧。”

    净过面和手,用过香茶,嬴晏在梳妆台前坐下,挽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发间插了几只素雅的钗环,一绺青丝垂在左胸口,容色娇美。

    素秋拿了一条稍短的金银粉绘花的杏色薄纱罗披帛绕在嬴晏双臂。

    一边替她整理衣衫,一边:“今个外面儿阳光明媚,殿下可要出门走走?”

    汤泉宫依山傍水,是不可得多的秀丽景致。

    嬴晏应下:“好。”

    其实她幼时来过汤泉宫,那时她的母后还是皇后,三哥还是太子,约莫六七岁时的光景。

    她年纪太,记不清很多,只隐隐约约记得三哥曾带去她去钓鱼。

    一掌宽的鱼,生得十分漂亮,后来炖了一锅鲜嫩的鱼儿豆腐汤。

    嬴晏嫣然一笑,忽然问:“姑姑,哪里可以钓鱼么?”

    素秋是宫里的高位女官,每年行宫避暑,都会随鸾驾而来,对这边的景致和地形甚是了解。

    比起东宫来,西宫这边景致更俏,奇花烂漫。

    素秋想了想,“百花园临着玉女湖,殿下若是想要钓鱼,可以去那里,如今湖里荷花开得正好,泛舟采莲极好,殿下若累了,去百花园的六角琉璃瓦凉亭坐坐,赏景儿也是极好的。”

    嬴晏轻轻颔首:“那就去百花园吧。”

    素秋福身应下,吩咐云桃等人去准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