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谢昀为嬴晏擦干净了身子, 又十分贴心地为她穿了衣, 拿薄毯一卷,抱回了正殿。
正殿里置了冰, 窗户也支开了一角透风,倒没盛夏的闷热之感。
嬴晏躺倒床上,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十分乖巧把自己塞进了薄被里, 往里面骨碌。
那意思很明显, 留一处位置给他。
谢昀躺了上去,刚刚躺稳,嬴晏就蹭了过来, 伸手抱住他。
床上铺了软织的凉簟, 枕头是清凉石膏枕,可这都没有抱着谢昀舒服。
抱到了令她舒服的人儿,嬴晏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却苦了谢昀,不撩拨她,他心里痒痒,按捺不住心思,撩拨她一番,难受的倒成了他。
撩拨时乐,撩拨后苦, 得大概就是这样。
谢昀垂眸睨嬴晏,点了点她巧鼻尖,幽声低喃:“日后饶不了你。”
其实他心里没什么纲常, 更不在意所谓世俗,只是他想给她一个洞房花烛夜。
这人生四喜之一,他的晏晏也该体会。
谢昀手掌搭在她细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若有所思,晏晏……嬴晏……
莫不是她还有什么他不知晓的字么?
窗外明月高悬,皎皎如冷霜,逐渐西移。
天色到了夤夜。
谢昀终于阖上了眼,与嬴晏相拥而眠。
在酒水的作用下,嬴晏难得睡到了日上三竿,睁眼的时候,天色大亮,身边的床榻也已经空了。
嬴晏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记不清谢昀有没有在这里睡了,就连昨夜在青玉池发生的事情,都有些模糊,只记得谢昀扶了她好几次。
嬴晏脸蛋又烫了,忍不住咬了唇。
须臾,她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旖旎的画面晃了出去,趿着木屐下了床。
刚绕过屏风,到了外间,就瞧见谢昀那厮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拎着一本书在看。
嬴晏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谢昀不仅留宿了,而且还没走。
她走到他边上,软声问:“二爷在看什么?”
谢昀撩起眼皮,把手中略厚的册子递给她,“你看看。”
嬴晏神情疑惑,低了头,入目一幅画像。
她不明所以,这是在查案么?
往后翻了几页,嬴晏终于察觉出了一点点不对劲。
这画上的男子,无一例外,全是桃花眼。
嬴晏心思一动,偏头看谢昀:“二爷,这是……”
谢昀颔首:“云州境内,与你三哥年纪相仿,又生得桃花眼的男子画像,全在这本册子上。”
闻言,嬴晏神情一紧,也顾不得看谢昀了,连忙垂下脑袋,把册子翻到了第一页,开始一幅画像、一副画像的看了起来。
她指尖压上去的时候都是微微颤抖的。
没等翻一页,谢昀压住了她的手,缓声道:“我拿朱笔圈了容貌与你三哥相似的画像,你从里面挑即可。”
嬴晏抿唇,神情犹豫,声道:“我想自己看一遍。”
谢昀微眯了眼眸,这是不信任他?
须臾,他嗤笑着伸指点她眉心,“你那时才几岁,比我还能记得清嬴柏样貌么。”
嬴柏去云州治理洪水那年十六岁,嬴晏是个八岁的孩子,纵然记得兄长样貌,也是模模糊糊的轮廓,不甚清晰。
不想嬴晏轻点下巴,神色认真,“记得的。”
她幼时因为身份有异,甚少同其他人交往,出现在她生命中又留下痕迹的人,一双手数得过来。每一个人,她都记得异常清晰。
谢昀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得什么注意,关心则乱、迫不及待而已。
“这册子上有四百三十六人,看多了眼花,容易失了准头。”谢昀不紧不慢提醒。
果然,嬴晏一听,动作就犹豫了,开口问:“二爷朱笔圈的记号在哪儿?”
谢昀伸了手指,在画像旁边标注的名字那里一点,嬴晏会意,顺着他圈过画像一张张看去。
看到第一张,嬴晏就愣住了。
这人是桃花眼没错,只是两条眉毛邋遢,鼻子也塌,哪里是她三哥的俊俏模样。
嬴晏犹豫了半响,心翼翼抬眼,“二爷,你真的见过我三哥吗?”
罢,她咬唇,神色不满地轻声:“我三哥生得很俊的……”
当年三哥还没及冠,十六七岁的少年生得风神俊朗,玉树临风,一出门有无数娘子朝他挤眉弄眼,一张脸蛋绯红,处处含情。
嗯?质疑他?
谢昀神色也不满意,危险的捏了捏她细腰,觉得这个东西近来愈发有蹬鼻子上脸的趋势。
可是当他瞧见那双朦胧眼眸时,手上动作就轻了。
他两世心软,大概全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谢昀把人抱进了怀里,下巴搭在她肩膀,拉着她一只手手虚虚挡了五官,幽凉的声音难得耐心:“看出来了么?”
嬴晏低头去看。
她心思一向玲珑,顿时明白了谢昀是何意,遮住五官后露出的耳朵,的确和她三哥像极了。
“若行易容之术,嬴柏的样貌会生变化,五官之中惟有眼睛不会变。”
嬴晏“啊”了一声,蓦地想起谢昀那次扮作少年,同她前去探友宴。
她心里不禁懊恼,方才是她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等嬴晏话,谢昀又道:“还记得你的假喉结么?”
嬴晏点点头。
她那个假喉结是陈文遇做的,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制成,贴在脖颈上细腻的同肌肤毫无二致。
谢昀毫不客气地嗅着她脖颈间的甜香,慢悠悠解释:“嬴柏若改了样貌,或许会落下耳朵。”
嬴晏恍然大悟,继续一页一页翻看了起来。
谢昀一共勾了八个人,嬴晏仔细端详了许久,神情犹豫,画像到底和真人有所出入,若是站到她面前瞧上一瞧,会更好分辨气质。
她想了想,挑了两个最俏三哥的人,把册子递给谢昀之后,忍不住问:“二爷,你要把他们带来燕京吗?”
谢昀“嗯”了一声。
现在不是他离开燕京的好时候。
从云州带人往燕京来,虽折腾麻烦了些,却是最稳妥的法子。
而且无论是带嬴晏去云州,还是把她留在燕京,无疑都是十分危险。
玄真已经入宫,离永安帝一命归天,还有一年的时间。
谢昀自是不会阻止永安帝奔赴黄泉,只是嬴承毅现在还不能死,在嬴柏回来之前,他这个皇帝得活得好好的。
上辈子时,永安帝驾崩后,二十八皇子嬴域登基,他临朝掌权,是为摄政王。
而嬴柏回来时,嬴域已经做了九年的皇帝,一个失踪十八年、突然死而复生的明宣太子,想重新登基为帝,无疑于天方夜谭。不仅名不正,言不顺,也遭到了朝臣极力反对。
谢昀想,若是嬴晏没死,若是嬴晏临终所求不是去找她三哥,他或许也不会扶嬴柏登基。
一个好掌控的孩子,远比一个心思深沉的帝王要让人舒心。
谢昀不是慈悲为怀的大善人,和嬴柏少时的那几分交情,不足以让他为嬴柏谋划。
嬴柏若想要江山,可以施展谋划来夺,可他却不会拱手相让。
谢昀喜欢刺激有趣儿的东西。
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更有趣不是么?
可是嬴晏死了,因为来求他去寻她三哥而死。在那些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谢昀何止是心有不满、心有不甘。
嘲讽嬴晏愚蠢吗?谢昀知道,那些嘲讽之后,埋了浓浓的愧疚。
而这份愧疚,只能给嬴柏。
也让他在她死后,只活了八年。
活到了河清海晏,四方来朝。
这是他穷尽一生心血,送给嬴柏的盛世,也是送给嬴晏的盛世。
佛,前生千百次回眸,才换的今生擦肩而过。
谢昀不想等那轮回往世的来生,他想要这一世圆满。
所以,他从地狱爬回来了,为了嬴晏。
……
思绪只是一瞬间,谢昀勾唇笑笑,把册子往一边丢,低头咬她耳朵,懒洋洋地道:“晏晏方才你三哥生得俊,比我还俊么?”
嬴晏险些脱口而出,当然是她三哥俊了。
可是一偏头,就瞧见了谢昀搭在她肩上,递来幽幽眼神,那双内勾外翘的眼眸,深而惑人。
好像……他也生得更俊……
这个念头一出,嬴晏自己都怔住了,忍不住咬唇懊恼,怎么能被这个谢昀迷惑了心智,竟然嫌弃起自己的三哥来。
嬴晏掰掰手指,终于忍不住问道:“二爷,你是山里惑人的精怪吗?”
谢昀挑眉,低低地笑:“看出来了?”他在山里待了十年,勉强算是半个精怪。
嬴晏:“……”
谢昀扯她耳,又问了一遍:“谁更俊,嗯?”
一边着,他的手落在了她腰间,故意惹她痒,直叫嬴晏蜷成一团,笑得泪花都出来,一面胡乱地扯他的手,一面娇声求饶:“你俊……你最俊了。”
谢昀这才满意的勾唇一笑。
少顷,他勾起她一绺头发转,不经意问:“苏皇后给你取过字么?”
嬴晏愣了一下,迷茫地摇摇头:“没有。”她迟疑问:“怎么了?”
谢昀指尖动作一顿,提醒道:“唔……你昨夜你不是晏晏。”
他顿了顿,“是嬴晏。”
嬴晏不显地攥起了手指,似是不自然:“酒后胡言,哪里当得……”
“真”字还没出口,嬴晏着急地咬了舌头,一下子眼泪汪汪。
谢昀闷声而笑。
嬴晏脸色涨红,气恼地推他一把,偏生舌头疼,得缓缓,连话的功夫都没有。
谢昀脊背撞上了软榻背,也没恼,只慵懒地半靠在那里。
他眼底含笑,伸指捏了捏她香腮,将人拉到面前,“我看看,可有咬伤。”
嬴晏难为情,而谢昀一副不看不罢休的模样,她只好伸出了出来。
红红的一点,柔软灵巧,甚是诱人。
谢昀舔了舔,吓她嬴晏忙往回缩,只是谢昀那肯轻易放弃,叼住细品。
……
一日之计在于荒唐。
谢心满意足地用过午膳就走了,是过两日陪她去放风筝。
嬴晏抬头瞪了一眼谢昀离开的方向,不禁恼,谁要和他一起去放风筝!
等人走了,嬴晏入了内室,对着铜镜,摸了摸微肿的嘴。
片刻,她垂下的一双潋滟桃花眼,情绪微闪。
下午骄阳似火,嬴晏在阴凉的屋室内练了一会儿剑舞,身上微染薄汗,黏黏腻腻的着实难受,便去青玉池沐浴一番。
不多时,外边素秋的叩门进来,“殿下,方才贵妃娘娘递来请柬。”
嬴晏香汤淋肩的动作一顿,神色迟疑道:“姚贵妃?”
她自然知晓,永庆宫的姚美人一路扶摇直上,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便成了贵妃。
只是姚贵妃请她何事?
素秋点头,“贵妃娘娘所诞下的二十八皇子两日后举行周岁礼,想请殿下前去观礼。”着,她递了一方大红烫金的请柬给嬴晏。
嬴晏踩着玉阶,从青玉池里出来,裹了一件外衫,拎着帕子擦干了手,接过请柬开。
正如素秋所言,写的是二十八皇子周岁礼的事,诸如天降福星一类云云,想请她前去为皇弟系福袋,添添福气。
瞧见这个理由,嬴晏眨了眨卷翘眼睫,笑了下。
谢昀果然给她安排了一个好名声,往日时人人对她敬而远之,如今倒是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不过姚贵妃既然送了,断没有落人面子不去的道理。
嬴晏捏着请柬一角摩挲,片刻后应下。
这二十八皇子嬴域,来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周岁贺礼一早按礼数备下了,只是她没有准备出席周岁礼的衣衫和首饰。
嬴晏想了想,吩咐素秋去准备一件喜气添福的衣衫,后日同她一道前去。
作者有话要: #我本十恶不赦应堕婆娑地狱,因你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