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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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与知突然要为她算命, 嬴晏神情诧异, 忍不住凝神看了须臾,心里觉得怪怪的。

    不过眼前人容貌俊朗, 令人如沐春风一般,她没有察觉出恶意。

    顾与知也没觉得方才一问有何不妥唐突, 毕竟在他眼里,嬴晏已然算了半个“弟妹”。

    未曾谋面先熟稔。

    嬴晏敛了心思, 脸上的神情恰到好处的惊讶, 语调温软道: “顾大人竟通风水之术。”

    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她虽然疑惑,却不会驳了人的面子。

    顾与知谦虚一笑:“颇通而已。”

    嬴晏不置可否, 有些好奇:“不知大人要如何算?”

    顾与知挑眉, 这么乖巧好话的?

    只是顾与知不知道,嬴晏不是乖巧,而是趋利避害,算命于她而言,事一桩,权当寻了乐子,没必要惹当朝重臣不快。

    正如谢昀所,她这软和得和泥似的脾性,对谁都能弯出三分笑颜, 轻易不露爪上利,只有陷进去之后,才知道她这一张花言巧语的嘴, 了多少骗人动听的话。

    顾与知遣人去拿了他的金鱼袋,那里装着他讨命的家伙什,平日都系在腰上。

    风水相术,一直是他放不下的心头好。

    嬴晏本以为顾与知是笑,见他真的拿出一个精巧古朴的式盘,桃花眼里惊诧不已。

    谁能想到当朝尚书腰间的金鱼袋里,会装得这么一个玄乎其神的东西,再瞧顾与知,俊朗眉眼低敛,一本正经的模样,比钦天监的明朝阳还唬人。

    算命一事进行的意外顺利。

    人的运势瞬息万变,不同时辰不同地点,便可绕出千百种不同路来。

    上次顾与知见嬴晏,是在封王大典上,那时她命格里的寿命虽限,但运势却如朝阳,冉冉而生。

    如今再见,竟是陡转直下,前途一片迷雾荆棘。

    顾与知脑海里只浮现两个字:危险。

    瞧见他微拢的眉头,嬴晏眨了眨眼,这是怎么了?

    许是被永安帝荼毒得太深,嬴晏不信相术,尤其是在经历过谢昀帮她捏造福星身份一事后,愈发觉得这么玄乎其神的玩意儿,其实是事在人为。

    如此也不无道理,一生命运起伏,不就是事在人为么。

    顾与知眉头愈发紧皱,若有所思。

    须臾,他敛了神色,抬眼笑道:“殿下这几日宜焚香读书,忌出门远行、会客游宴。”

    “……”

    嬴晏乖巧点头:“有劳顾大人提醒,我记下了。”

    这样一,倒叫顾与知挑了眉,这个姑娘乖巧得过分,再些什么都显得十分多余。

    他哪里知道,嬴晏笑容温软应下,其实根本没上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甚至还觉得这他有点古怪。

    马上的击鞠赛开始了,嬴晏没再聊话,而是转过头,看得聚精会神。

    顾大人与福寿公主在高台上交谈甚欢的一幕,落入不少有心人眼中。

    顾与知家世好、样貌好、官位又高,性情也是极好,这样一个前途似锦的年轻人,在燕京混得如鱼得水,到哪里都十分吃得开。

    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顾与知年已二十四,仍未娶妻。

    像顾与知这样出身世家大族的子弟,除了谢昀那等凶狠恶煞无人敢嫁的,这般年纪,别没娶妻,大多数人膝下的孩子都要四五岁了。

    朝中同僚没少因此事调侃,顾与知每次都一笑置之。

    他精天文历算,通阴阳相术,在山里呆久了,真有几分修身修道之意。

    大道无情,俗念早晚有一日要斩断,何必招惹,徒增伤怀。

    他那一颗心,早已是悲天悯人的天下心,半只脚踏破红尘。

    故而顾与知也不能理解,谢昀为何会荒唐到想出分寿命的法子。

    他忍不住又觑了一眼嬴晏。

    彼时顾与知还不知道,因果难断,轮回难往,他那师弟做下的荒唐事,可不止是分寿命。

    ……

    下面击鞠比赛正如火如荼,只见嬴宽纵马一跃,一手牵着马缰绳,足勾在马镫上,身子探了大半出去,了一个好球。

    这一幕看得嬴晏心惊胆战,手指紧攥,捏了一把冷汗。

    再过一盏茶时间,比赛结束,嬴宽不出意料地赢了。

    嬴宽俊俏的脸蛋上有微微汗水,手里拎着一个金绸花球回来。

    他随意在嬴晏旁边盘腿坐下,把花球往她怀里一塞,“十四妹,这花球给你赢的,拿去玩。”罢,拎了茶壶咕咚咕咚管了两口,终于散了暑热。

    嬴晏捧着花球,弯眸笑得像一只奶猫。

    她贴心地掏出袖口里的帕子,递给嬴宽,“十哥,擦一擦。”

    昔日时做男儿身时,嬴晏也总这么关切嬴宽,不过那是三分真,七分假,花言巧语间,多了戏弄与调侃,如今却是十足十的真挚。

    在马场待到了傍晚时分,又在嬴宽所居的月华楼用了晚膳,嬴晏一手抱着花球,另只手拿着一只羽色雪白的毽子,依依不舍地回了少莲汤。

    少莲汤安静得出奇,周围守卫亦是零星不见。

    天上无星无月,如一片没有生机的黑幕。

    嬴晏迟疑片刻,偏头问守在少莲殿的云桃:“发生了何事?”

    云桃如实回答:“陛下傍晚时下旨,要去平云山的金沙洞闭关,神鸾卫被圣谕调走一半。”

    嬴晏:“……”

    她父皇是真的能折腾,难为他一大把年纪,还气喘吁吁去爬山,跑荒郊野岭,忍受着蚊虫叮咬去闭关。

    不过嬴晏并未深想,少莲汤周遭的守卫撤了,汤泉宫外和平云山外还有金羽军在守,层层守卫下来,这行宫固若金汤,连山林野猪都进不来。

    嬴晏如往常一般,去青玉池沐浴,绞干头发之后,回了正殿入睡。

    她俯身吹灭了灯盏,扯着薄被盖了过来,还没等躺下,耳微动,似乎听见门窗轻轻响了一下,随后一道暗影出现在床旁。

    四下乌漆抹黑,伸手不见五指,嬴晏什么都看不清。

    如此轻车熟路,除了谢昀之外,不会有其他人。

    她撑着手臂起身,十分自然地往里面蹭了蹭,给谢昀让了地。

    在浓浓的黑暗中,陈文遇垂眸,看着她似做了千百遍般熟练的动作,眼神阴沉。

    见人不动,嬴晏稍感奇怪,软声问:“你不睡么?”

    随着话音落下,那道黑影笼了下来,在床的外侧躺下。

    嬴晏如往常一般,伸手去抱他,看着她亲昵而依赖的动作,陈文遇眼神又阴沉了几分。

    她的手掌刚刚贴到腰身,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不是微凉舒适的体温,也没有卷着薄荷清凉的冷香。

    嬴晏蓦地浑身一僵。

    在一片黑暗当中,她眼睛睁了又睁,还是看不清,没了月辉的晚上,于她而言,只有一片漆黑。

    嬴晏松开手,往床里面躲,手指紧紧攥着,不安而又奇怪。

    她试探性地、心翼翼地喊:“二爷……?”

    这么快就察觉不对了吗?

    一时间,陈文遇不知该愤怒嬴晏对谢昀的身体太过熟悉,还是该遗憾不能舒服地抱她入怀。

    陈文遇伸了胳膊,揽着她腰肢将人拽了过来,没等嬴晏反应,就感受到一道温热的触感,埋在她了脖颈,低低嗅香。

    嬴晏吓得惊叫出声,却被陈文遇伸手捂了嘴。

    “嘘……“他低声,述道:”晏晏,我只想抱抱你。”

    听到这个声音,嬴晏哪里还能不知道来人是谁,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嬴晏下意识想将他推开,却在思及前两次周身动弹不得的恐惧,只手忙脚乱地把手搭在他胸膛,将两人隔离出了一个稍微安全的距离。

    她心跳如擂鼓,不是羞赧,而是惊惧。

    观风楼走廊里的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陈文遇不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吗?他不是“好”了吗?

    陈文遇的确明白了她的意思,可那声好,却是暂时放她离开。

    观风楼人多耳杂,她为主他为臣,陈文遇不能将嬴晏如何。

    而谢昀心思缜密,他再心机深沉,谋篇布局,也不如出其不意,个措手不及,更容易钻得空隙。

    心里如此想,陈文遇忽然伸手,五指穿过柔软的青丝,将她整颗脑袋拢了起来。

    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周身寒毛竖立,她强做镇定,轻软的声音里还是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意,“陈公公……”

    陈文遇笑了笑:“害怕了?”

    他低声,自问自答:“我没想伤害你。”

    嬴晏觉得他稍稍用力,就能将她的脑袋捏碎,一颗心怦怦直跳,快要跳出胸腔。

    恰在此时,陈文遇骤然松了手,他换了个动作,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她后脑勺,低喃:“以前的晏晏,比现在可爱多了。”

    嬴晏心思玲珑,敏锐地意识到他这句话,似乎有更深一层的危险含义。

    只是一时间,她没能明悟他是何意。

    陈文遇眼底情绪诡谲难辨,垂下眼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脑袋,这里面装了他们之间的太多回忆,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忍心毁掉。

    许久,陈文遇终于停下了心中纠结复杂的情绪,拉着嬴晏起身,去了窗户边上。

    袖口翻转间,似乎有东西掉落。

    他伸手推开窗,把她抱在怀里,两人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边也是一片漆黑,借着暗蓝天幕的微弱光亮,嬴晏终于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楚一点轮廓。

    她心里更糊涂了,不明白陈文遇这是何意。

    须臾,陈文遇唇角翕辟,声音涓涓如溪般清澈,如往常一般,同她起了话。

    只是嬴晏心乱如麻,惊惧交夹,根本没有无暇留意他了什么。

    陈文遇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点,直到那里亮起一点微弱的光火,他终于停止了同她话,伸指温柔地捏了捏她脸颊,“晏晏,若是谢昀对你不好,不要一个人撑着,我会帮你。”

    嬴晏神色狐疑,三更半夜跑来就是想这句话吗?

    她唯恐陈文遇再一次神智不清,乖巧地点了头。

    陈文遇淡淡一笑,越窗而过,转身离开,不消片刻就没了身影。

    夜风吹得窗户摇晃,撞上窗台时,咯吱咯吱作响,嬴晏怔怔凝着漆漆夜色,恍若做了一场荒唐梦。

    不知过了多久,嬴晏关了木窗,转身回床。

    没走两步,正殿的门又开了,细微的一声响,在夜色中分外清晰。

    嬴晏吓了一跳,以为陈文遇去而复返,慌张后退两步间,撞倒了立在一旁木架上的花瓶,身形不稳朝旁边摔去。

    一阵风儿卷过,嬴晏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这一次,是熟悉的淡淡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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