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红嘴绿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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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子易主仆竭尽全力为刘太后张罗了一桌可能令她终生都难忘的宴席。

    赵子易在豆渣内加入少许咸盐、胡椒面,混入剁碎的青菜和鸡蛋,团成圆形上锅煮熟,盛盘淋入调制的褐色酱汁,在瓷盘四周摆上红樱桃,色香俱全,只看一眼,就令刘太后食欲大动。

    大菜上桌了,赵子易又做了一个乌龙过江的清汤和红嘴绿鹦哥的素菜,外加芸儿的两道养颜菜:西湖牛肉羹和七彩丸子。

    乌龙过江是就地取材,清汤里撒了一撮盐,将葱头砍几刀,形如长虫,扔进汤里浮荡,美名其曰“乌龙过江”。

    红嘴绿鹦哥的菜是抄袭乾隆皇帝下江南时的典故。

    嗜好微服私访的乾隆,和侍从贪玩江南水乡的烟雨蒙蒙,在野外迷路了,天幕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主仆焦躁之际摸进路边的草棚。

    草棚里的老婆婆刚刚做好晚饭,等着老伴回家,见闯进来的人疲乏饥饿,就端出饭菜给他们吃。普通的米饭和凉拌菠菜,让乾隆吃得浑身舒泰,心生感激。

    不知人间柴米油盐的他问老婆婆给他吃的什么菜,老婆婆很奇怪,怎么会连菠菜都不认识,遂答道:红嘴绿鹦哥。

    赵子易给端菜的丫头拖长声音时,眼角挂着一抹狡黠的顽劣,不知道这个贸然而至的刘太后认得不。

    木鱼在赵府厨房找出一套豪华精美的餐具,赵子易大婚时专门请督陶官烧制的青花细瓷餐具,在刘太后面前一一摆开,瓷器的铮亮婉润和豆渣的粗糙完美结合,体现刘太后的体恤民情倒很应景。

    木鱼一袭绿衣,俏然而立,追在刘太后身边细心地夹菜布菜盛汤,她将豆渣和菠菜摆出漂亮的心型,又取樱桃放在菜上面点缀。

    刘太后吃惯御膳房的精米白面,乍见赵子易的粗粮养颜菜,眼前一亮,夹起让她有些新鲜的丸子,左右细瞧,才慢慢放进嘴里品尝。可是几筷子下肚,就完全变了感觉,偌大的桌子没有细粮,吃饭吃出举箸无菜的无奈,她又不好发作不满,几次提着袖子捂住嘴巴轻咳。

    她让木鱼再盛一碗乌龙过江,翘着兰花指捏着光滑的调羹,举至唇边轻轻吸食,确定肚子被汤汁灌满后道:“乌龙过江不吉利,干嘛不叫金龙出江呢?”

    赵子易摘掉喜洋洋围裙,搓着心里偷笑,我家里最好的饭食都给你了,还要咬文嚼字?

    遂谦恭地:“太后得对,就改为金龙出江。”心里嘀咕着,找棵金光灿灿的葱且不易哪!

    刘太后夹一块红嘴绿鹦哥,放进嘴里嚼着,寡淡无盐味,随口道:“金镶白玉板。”

    “好嘞!上菜!金镶白玉板!”芸儿立马接口,朝门外面候着的博士喊道。

    刘太后正要举箸,脸上表情怪异地:“不会是菠菜豆腐,豆腐菠菜吧!”

    木鱼给她夹了颗七彩丸子,笑呵呵道:“不是的,太后放心,自此再无豆腐,是赵子易的鸡蛋羹,滑嫩鲜美,最适合娘子们养颜。”

    刘太后放下竹筷子,轻微叹息,凝视着一桌子菜品,突然眼泪横流,举着丝帕拭泪的模样像失了心爱布娃娃的女孩。

    王德用一甩拂尘,打在赵子易肩上,嘶哑着嗓子骂道:“兔崽子,不作死就不会死!”赶紧弓背弯腰,上前给太后请安。

    太后扶住王德用的胳膊站起来,抽泣着要离开,脸上的脂粉被眼泪冲出了沟壑。

    “我想起我的亲娘来了!以前在家,她不让我和哥哥同桌吃饭,我们娘俩在厨房吃豆渣,哥哥们在厅前吃肉喝酒。”

    刘太后哭得花枝乱颤,赵子易吓得浑身瘫软,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木鱼快步上前,从另一面搀住刘太后,大方地:“太后莫要伤悲,赵校长一惯生活简朴,他的福利院养着几十位老人,他将银子都放在那里了。今日再简素,他也得拿出家底,招待太后一顿像样的吃食。”

    “我是触景生情,你莫要安慰于我,所有的悲愤激情都要找到出口发泄,我在宫里久了,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喜欢吃豆渣的。”

    刘太后摆摆,她带着高贵的表情很多年了,今日竟毫不戒备地摘下来,还将两行泪痕扎在宫女眼里。

    赵子易心神稍定,招示意芸儿过来,轻声道:“你亲自下厨,给太后煮砂锅煲,用最的砂锅。”

    芸儿心领神会,刘太后来表演苦情戏了,她那只涂了丹蔻的指甲修剪整齐,保养白净,没受过罪,没下过苦,她的娘怎么舍得美女胚子的姐儿吃豆渣呢!

    很快,芸儿的砂锅煲端上来了。只有碗大的砂锅,上面蹲着一只胖狗娃。

    热气腾腾的砂锅摆在刘太后面前,虾饺鱼丸,肘子肉,豆腐皮,鹌鹑蛋,青菜叶子,花花绿绿,应有尽有,估计是色香味俱全吧!

    刘太后望着冒出尖的砂锅,在木鱼声声祈求里,终于慢慢又坐回餐桌,捏起筷子,先挑起砂锅里的青菜,道:“这些青菜赏给王德用吧!你也站了半日,辛苦了!”

    王德用吃菜,刘太后吃肉,一碗砂锅很快见底了,汤汁还散发着浓郁香味,刘太后口呷汤,喝得直咂嘴,木鱼赶紧递上丝帕和漱口水。

    赵子易趁给刘太后推荐了他自制的牙粉,这东西能清新口气,保养牙齿。

    刘太后不为所动,抹了抹嘴角水渍问道:“官家近日可来过你这里?”

    “来过,他来视察福利院的运行,最近捐助银粮的豪绅多,福利院故此又收留了一批孩童。”赵子易沉着地,孩童里有卞桥上的馄饨老板,那娃儿长得好看,经常被街痞混混骚扰,她是马召送来的。

    刘太后站起来,没有言语,瞅着木鱼道:“你随我回宫吧!”她管不了儿子,还管不了宫女吗?儿子素喜和她对着干,找媳妇偏从贫民窟里找,曹娘娘出宫了,她保留的后位怎么也得身世显赫的姐儿来继承么!

    木鱼双膝跪地叩拜,三个响亮的头磕过之后,她抬起头来,脸上是光亮的一片泪水。

    “太后,你也是女人,我实话给你了吧!我已有身孕,是官家的,他答应我要亲自迎我进宫。”

    木鱼扬着脸一字一顿。

    刘太后身子一震,眼神凛然,杀意波动,盯着木鱼的眼睛,没有惧畏,没有心虚,水汪汪积着希冀。

    “官家接的你,我就不能接你吗?”刘太后伸出红艳艳的指甲,挑起木鱼的下巴问。

    “官家皇后的位置一直留给曹娘娘,他不会再选秀封妃了。所以,我没有答应他要进宫。”木鱼抚着肚子轻轻。

    赵子易心里疑惑,却不敢看木鱼,她欺君罔上,竟然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刘太后若回宫质问于官家,岂不是分分钟事情败露,人头落地吗?

    刘太后收回指,转向王德用的眼神凛然,最终没有话,伸出臂搭在王德用一直恭候的腕上,咔哒咔哒扭着身子穿过曲廊往大门口走去。

    赵子易听得木屐的声音,如敲在悬崖边的雨滴,落入深渊裂成水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木屐洪亮的敲击声才消失,赵子易抬起头,院子里空空如也,赵家娃儿的后娘似乎从来没有来过,铁树摇曳着片片枝叶,漏在曲廊的光斑兀自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