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的时候, 凌莫栩正和几个金融精英在谈工作，掏出手机低头一看，来电的是中国潭城的号码。

    他长期和数字交道，对数字异常敏感，加之国内有他号码的人不多, 基本存有姓名, 他凝眸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细思须臾，有了猜测。

    接起电话, 那头却传来念念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他神色严肃起来。一边听着姑娘话, 一边将这串号码输入电脑, 很快, 查出了电话的主人。

    距离这个号码上次给他电话还是五年前, 莫晓刚到美国不久，接受心理治疗停了手机，一度和国内断了联系。

    据他所知, 顾言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联系过莫晓，大概是后来从她的朋友那也探听不到她的消息才真的急了。

    这五年，他们只通过那一次电话, 成熟男人间无需多言，寥寥几句话传递了信息, 心里有了底，从此不再扰。

    凌莫栩向身边的人比了个手势，走出办公室, 站在走廊的窗边电话，目光透过玻璃往楼下看，一眼便看到了街道对面的两人。

    他勾起嘴角，命运使然，该来的迟早要来。

    今天莫晓有课，保姆请假，他便带着念念来公司，让新来的实习助理带她在附近玩。估计是实习生贪玩没看好孩子，好在一个的意外换来了更大的惊喜。

    凌莫栩又安慰了念念几句，最后：“你在原地别乱跑，舅舅马上让人来接你。”

    这时，凌莫栩的秘书走来，A字裙白衬衫干练，妆容精致，金发碧眼，“凌总，需要我下楼带念念回来吗？”

    凌莫栩颀长的身子立于窗前，静静看着楼下两个缩的人影，顾言忱被姑娘怀疑是坏人也没独自离开，反而陪着走失了的“陌生的孩子”，血脉相通，或许真的有这种法。

    他对秘书：“你看着别出事，过二十分钟再下楼去接。”

    至于何时让念念和爸爸相认，那还要看妈妈决定。

    秘书不明所以地看着正往办公室走的凌莫栩，他向来不是对这个外甥女宝贝得要死，现在为什么放任她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

    .

    马路上车辆如梭，人行道上念念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顾言忱，礼貌地了声：“谢谢叔叔。”

    又换回英文，顾言忱微挑眉，来了兴致，用中文：“不客气。”

    念念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确实有些害怕，被舅舅安抚一下又放心下来，在她眼里舅舅是无所不能的。

    她背着个大红色的斜跨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巾，很讲究地先摊开再对折又对折，叠成个正方形才吸着鼻子给自己擦眼泪，擦着擦着反应过来怪叔叔的是中文，中文啊！

    妈妈中国有她最重要的人，等她长大些就带她回去，所以她要学好中文。

    来也怪，姑娘虽在美国出生和生活，对中国的一切却带着莫名的好奇和好感，由此，对顾言忱也多了份好感。

    听到顾言忱中文，倒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以为他不懂中文，用中文了他坏话。仰着脑袋，脆生生地问：“叔叔，你是中国人吗？”

    “对，你呢？”顾言忱见她大眼湿漉漉的，睫毛还沾着泪水，这会儿又不怕生了，还敢主动和他话，娇憨可爱的不行。

    通过她刚才那通电话，知道是个走丢的孩子，他的事也不差一时半会儿，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笑了笑，还是陪她等到家长来接吧。

    念念甜甜地笑，可自豪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弯成月亮，“当然是呀，不过妈妈要等我长大一些才能回去。”

    提到妈妈，念念好似想到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忧郁，娇娇糯糯地：“叔叔，你的手机能再借我用一下吗？”

    日头有些晒，顾言忱看了眼一旁的咖啡厅，浅笑道：“可以，不过我们得先找个地方遮阳。”

    几分钟后，念念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吃着蛋糕，喝着牛奶，已经忘记了妈妈不要随便吃陌生人东西的叮嘱。他觉得对面的叔叔好厉害，问什么都懂，虽然陈最舅舅和南阿姨也懂很多，但不如对面的叔叔。

    去年开始，莫晓联系上了陈最和何一南，自己没时间的时候，就让念念和他们视频聊天，学习汉语。

    可那两货各种不靠谱，偷懒下载了一堆国产玛丽苏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发给念念看，美名曰感受中国文化。念念不愧是导演和演员的女儿，对中国娱乐节目相当感兴趣，成天抱着iPad看得津津有味。

    莫晓觉得不要扼杀孩子的天性，只要不学坏、不影响视力，就由着她自由生长。只是这孩子，一不心就野蛮生长了。

    此刻，她将顾言忱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指头一点一点，拨出了妈妈的号码。

    电话那头，莫晓刚下课，Piter拿着两张电影票约她一起看电影，最近有一部中国电影还不错。

    她看着陌生的中国号码，迟疑着接起电话，结果电话一通就传来宝贝女儿的声音，“妈妈，你下课了吗？下课了记得早点回家，我和舅舅等你吃饭。”

    莫晓失笑，姑娘最近特别黏她，尤其关注她的行踪。她问：“你用谁的手机电话？”

    念念看了眼顾言忱，捂着嘴声：“是个帅叔叔。”

    顾言忱人品奇佳，短短时间已经俘获了萌娃的心，从怪叔叔升级为帅叔叔。

    他不动声色地啜了口黑咖啡，刚才和她随意了些话，发现姑娘人鬼大，话超逗，下意识地留意听。

    莫晓只当是凌莫栩公司的同事，没做更多探究。

    身旁的Piter见她接了女儿的电话，知道今天的约会八成没着落，趣道：“又是你女儿？家伙真黏人。”

    家伙听到这话了，大眼眨啊眨的，对着电话：“妈妈，你又要抛弃我和那个葛优脸的叔叔去玩吗？”声音凄婉，可怜兮兮，“舅舅他对你居心叵测，你一定不能上当啊，我不希望有个便宜爸爸。”

    莫晓欣慰又无奈，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学了个成语，还用得惟妙惟肖。最近他们学校有个物理学博士在追她，经常给丫头买礼物，可惜丫头是个颜控，一看到他就满脸心碎。

    莫晓站在教学楼前的一棵树下，树叶筛碎的斑驳光影落在身上，用余光瞟了眼Piter，声：“不是啦，是Piter叔叔，妈妈的同学，你见过的。”

    念念闻言端端坐直，表情超认真，兀自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nonono，这个叔叔更不行，南阿姨他是美国版的高晓松，你给我找怎么样的爸爸要经过我同意吧？”

    莫晓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难怪念念最近一看到Piter就一蹦三尺远。

    她很快敛起情绪，正色教育女儿，“什么时候学会给人起外号还人坏话的？这样不好，妈妈会不高兴的。还有葛优和高晓松在中国都是很厉害的人，你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随便带入人。”

    念念委屈地扁扁嘴，“可是南阿姨都是这么的。”忙里抽空喝了口牛奶，用精致的银叉一下一下戳着蛋糕，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好吧，你不要不高兴，了不起我以后不实话了。”

    “......”

    莫晓拿着笔记歉意地向Piter告别，走远了几步问女儿：“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做爸爸？”

    念念认真思考了一下，“至少要像舅舅一样高，一样帅，一样厉害。”眼神偷瞟了眼顾言忱，将他放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像这样的标准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顾言忱喝着黑咖啡，静静听着古灵精怪的姑娘和妈妈聊天，许久不曾触及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如果他们没遇到这些挫折，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思忆至此，看向念念的眼神也变得柔和。

    五年前那个夜风宁静的夜晚，一番旖旎后，他抱着她：“我想要个女儿，放在手心里疼。”

    她在他坏了蹭了蹭，半睡半醒地呢喃，“嗯，生个女儿，长得像我，漂亮。智商像你，聪明。”

    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出现在咖啡厅门口，姑娘眼尖，一眼就看到她，当即跳下椅子，一蹦一跳过去，“Serina阿姨，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

    Serina揉着她的脑袋，公司的员工都很喜欢老板这个活泼的外甥女。她向顾言忱颔首致谢，牵着念念离开。

    顾言忱继续坐在咖啡厅里喝着剩下的咖啡，苦涩刺激味蕾，无端觉得心口有一点点空。

    姑娘很爱话，一路啵嘚啵嘚地和Serina着话，走到咖啡厅外余光透光玻璃墙看到了顾言忱，脚步停了一下，侧着脑袋看了看顾言忱，又迈着短腿跑回来，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支棒棒糖，“叔叔，谢谢你请我吃蛋糕，我请你吃棒棒糖。”

    棒棒糖的包装纸花花绿绿，放在大男人的掌心里显得有些突兀，可他寡淡的心情却好像被斑斓的色彩染上颜色，笑着摸了摸念念的脑袋，：“谢谢你，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