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向文开车把唐爷爷唐奶奶送回去, 一直到晚上才到家。

    因为顾慧珊无预兆胎停这件事，他请了两三天的假, 今天是最后一天, 明天就得上班, 而他的找好的保姆也是明天过来。

    有唐司司在家, 倒也不担心保姆不称职。

    暑假余下的时间, 前半个月，唐司司在帮着保姆和唐向文照顾顾慧珊中度过。

    再剩下的时间, 就是调整心情和状态迎接高三开学。

    唐司司知道, 高三这一年, 会是高中生涯里最苦的一年。

    口号喊到嘴麻，做题做到手软，缺觉缺到想死。

    在暑假最后一天的时候，一直没再和唐向文顾慧珊联系的唐爷爷做出妥协来了电话。

    老两口明显还是不太能接受他老唐家没男孩这件事，但知道对抗不过唐向文夫妻两，所以硬压下这口气, 和他夫妻俩：“不生就算了, 以后你们的事，我们不管了，安心养老。”

    看唐爷爷唐奶奶做出了让步, 唐向文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觉得身上的压力没了之后，心里也有点不出滋味。他能听出来他爸妈的无奈，也能看出来这算是老两口的一个心结心病，怕是到死心里都会有这么个遗憾——这辈子没能抱上孙子。

    不能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多想, 想深了会觉得无比愧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不孝。

    于是不去多想，唐向文向唐爷爷唐奶奶保证，“我和司司还有司司妈，都会好好孝顺你们的。你们不想来城里，那么远的路，你们司司哪个假期没回去陪你们？以后也一样，男孩女孩又差什么呢？”

    “是是是。”唐爷爷和唐奶奶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两代人的观念根本就聊不到一起。他们决定让步了，就算把这个问题生吞进肚子里，以后都不再提。

    总要有一方妥协的，的先妥协过了，现在换他们老的妥协吧。

    唐司司也为唐爷爷和唐奶奶做出了让步感到高兴，看着家里的气氛比顾慧珊刚产的时候好了很多，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

    她想用最轻松的状态度过自己的高三，认真无憾地走完高中这最后一年。

    但是，不好的事情却依旧在发生。

    一个学年结束，到高三的时候学校又分了一次班。

    分班的依据不知道，总之唐司司没能继续和宋驿禾苗在一个班级。

    禾苗离她还近一点，就在她隔壁班，平时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下课一起去洗手间，中午一起去食堂，甚至大课间一起下楼去排队。

    而宋驿，和她在两个楼层。

    宋驿在四楼，她和禾苗在三楼。

    开学第一天，唐司司就从禾苗嘴里得知了那件不好的事情。

    她暑假先忙于和宋驿去乡下玩，后苦恼担心顾慧珊的精神和身体，还有恋爱要谈，学习要抓，一直也没有分出更多的心思去关心别的。

    禾苗是从赵晋博那里知道的，阮软家出了大事。

    阮软她爸的公司开得不大，其实早就出了问题，之后问题越来越大，拖到最后就是破产。

    而公司破产不是最坏的事情，最坏的事情是阮软的爸爸在去年的时候查出了重病，治了一年多，没有好转，在这个暑假去世了。

    唐司司不知道这些事发生的起始时间都是什么时候，她知道的，是这些事情已经都有了结果。

    在听着禾苗低着情绪完这些事情以后，她的指尖都是凉的，脚下像灌了冰，冻在地面上，一下都动不了。

    唐司司一直自认为是阮软最好的朋友，因为阮软性格软糯，所以她什么事都喜欢给阮软撑腰出头，有时候还自称自己是阮软的男朋友。

    而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根本配不上“阮软最好的朋友”这个身份。

    阮软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看出她情绪不对过，没有观察到她哪里异常过，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每天都过得开心。

    她去找阮软，不敢哭不敢安慰，怕自己不对一个字，最后就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整个高三都萦绕在唐司司的心头，在她头顶压成一道阴霾。

    虽然阮软没觉得她有什么对不起她，一样还是把她当成她最好的朋友，但她仍然非常自责。

    恋爱不敢再甜，做题做到麻木，困也不再抱怨。

    如果她对自己的人生还心存抱怨，阮软怎么办？

    高三的宋驿也很忙，在准备各种竞赛，都是和唐司司这种人搭不上什么关系的事情。她连稍微难一点的普通题目都要闹半天才明白，更别提那些竞赛题了。

    为了能上宋驿想上的那所很牛的大学——森大，她又报了一个古筝周末班，希望能通过特长加分拉高分数和宋驿上同一所大学。

    高三每个周末只剩下半天休息时间，所以她几乎是一直不能休息的。

    即便如此，唐司司也不敢抱着必上森大的信心。

    她觉得以她现在的成绩，考个211本一没问题，985排名靠后的也不是不行，但像森大这种全国排名考前的高校，她确实还差得老远。

    一个人的水平是有极限的，她有自知之明。

    但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尽全力去争取。

    就算争取不到，她给自己留了后路，也报国都的大学，和宋驿在一个城市就行了。

    她想着，只要跟着宋驿，她就一直是走在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方向上。

    埋头朝自己的目标努力奋进，时间在笔尖手指琴弦中一点一点地推移。

    唐司司在高三第一学期参加了森大自己举办的特长招生的书面考试，之后又参加了森大安排的冬令营才艺考试，回来后便等着特长考试的成绩。

    要文化考试和才艺考试成绩相加排名拔尖，才能得到加分的机会。

    成绩一直到教室里的前黑板右上角写上倒计时数字时才出来，很惊喜，唐司司在参加考试的所有特长生里表现拔尖，填报志愿时，如果报了森大，就可以在总分上加五十分，是个让人羡慕到眼红的加分。

    但是毕竟森大难考，大部分的人就算加五十六十也达不到录取分数线。

    整个晋安一中，一年能凭实的高考成绩考上森大的，屈指可数。

    而在所有人都在埋头苦读希望能考个二本考个一本，考个好点的大学上个好点的专业时，宋驿已经被成功保送森大，连高考都不用面对。

    五十分可能让人嫉妒到眼睛发红，而保送就只能羡慕羡慕了。

    这时候唐司司也就自然成了很多老师和学生的关注对象，班主任年级主任甚至校长，自然都希望她能考上森大，毕竟可以给一中挣面子。

    而学生多半都是在赌，赌她加五十分之后能不能考上。

    如果她也考上了，那她和宋驿就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中的传奇，谈恋爱谈上了森大的一对传奇人物。

    也因为受到的关注太多，唐司司一度压力很大。

    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她，在倒计时还剩十几天的时候，看到黑板上的数字就心慌。

    到这时候她也才明白，她之所以一直没心没肺，就是从到大她父母没给过她太多压力，也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这么关注过。

    现在不行了，她又紧张又担心。

    她的焦虑偶尔挂在脸上，传递到了宋驿那里。

    于是，不用再备考的宋驿每天就负责她的复习和帮她调整心情和状态。

    在她学习太紧绷的时候拉她出去兜风，还是骑着他那个单车，载着她走过晋安市的每一个街角。

    喝遍晋安市的每一个奶茶店，看过每一个书店，尝过每一种甜品。

    六月，高考结束。

    体重计告诉唐司司，她胖了五斤。

    摸摸身上多出来的五斤肉，唐司司决定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把这五斤肉给减下去。

    别人因为高考熬瘦了十斤的都有，她却胖了五斤，她也实在不好意思考试之前真的焦虑过。

    高考成绩在高考结束后二十天左右出来，唐司司成功地把吃胖的五斤给甩了下去，然后在她给宋驿发体重计测出来的体重数字照片时，宋驿给她发过来了她的高考成绩截图。

    惊得她一口气没喘匀，险些踩滑了体重计摔在地上。

    她都没太在意成绩到底什么时候出，宋驿就直接甩给她了，能不惊吗？

    惊气压不下去，只能一边深呼吸一边坐到椅子上，在笔筒里挑支笔，抽一张空的A4纸，把总分抄下来，下面右齐写个五十，列成竖式，做加法。

    心跳无比快地写加五十后的结果，看着高到她发慌的分数，她直接把呼吸压得没有了，紧张到握着笔的手都在抖。

    在她想着她的分数加上五十分之后到底够不够森大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得她猛地一激灵。

    回过神，她接起电话放到耳边，轻轻挠着自己的额头问：“够吗？”

    她也不是没了解以前森大的录取分数线，总觉得还是悬。

    宋驿也没有把握，但的话是，“应该可以。”

    唐司司想的也是应该可以，因为分数差不多，她第一志愿肯定要填森大，可以不可以就看命了。

    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是按照自己的实际分数来报的，因为那五十分只有报森大的时候才能加，报其他高校起不到加分的作用。

    志愿填好以后，又是一段时间的等待。

    等到能在网上查到录取信息，有关高考的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决定复读的，在考试成绩出来后就没报志愿。

    余下的，能走的基本全走了，再想复读的也是少数。

    没上第一志愿就上第二志愿，上不了所报专业的就去被调剂的专业。

    唐司司查到自己录取信息的时候，发出的尖叫声差点把她家屋顶都掀了，因为不高不低，她正好压在了森大的录取分数线上。

    没有让老师失望，也完美补全了学校里八卦传的结尾。

    但也因为压线，她报的专业上不了，被调剂到了森大理科专业里的垫底专业——化学。

    这时候唐司司对专业的好坏自然不在乎，能上森大已经像做梦一样了，而且还可以和宋驿同校。

    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她怎么可能因为专业被调剂就不高兴。

    她高兴坏了，电话给宋驿，对他：“晚上我要约会！”

    宋驿几乎是和她同步查的，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嘴角含着一丝笑开口问：“想干什么？”

    唐司司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吃肉、看电影、唱歌、喝酒、去游乐场坐过山车……”

    宋驿笑着靠到椅背上，“你确定一个晚上能做这么多事？”

    唐司司傻笑出声，“那我们就分几个晚上做。”

    这就算约好了，宋驿看一下手腕上的表，“我去接你，五点钟下楼。”

    “好。”唐司司声音清脆地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又开始给唐向文和顾慧珊发信息。

    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当然要让他们知道啊。

    和唐向文顾慧珊报完喜之后，她又分别给阮软和禾苗了个电话，问她们的录取情况。

    禾苗没有问题，得知阮软被自己的第一志愿晋安大学录取，也进了自己心仪的专业学院，唐司司头顶上一直在不断散去的阴霾，也才算真正散了彻底。

    自责收进心底，她还是阮软的好朋友。

    下午五点钟，宋驿开着车出现在她家楼下。

    唐司司背着包往车上爬的时候，很懵地问他：“你都会开车了？”

    宋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早就会，不过十八周岁才可以考证。”

    唐司司想了想，对，他们现在都成年了，莫名觉得时间好快。

    因为高三很忙，十八周岁的生日都是从简过的，一个蛋糕几根蜡烛，一个愿望，三两礼物，和其他的生日比起来没有什么特别。

    回头一看，其实成年，也不是件多郑重的事情。

    唐司司扣好安全带，看着宋驿问：“那我们今晚做什么？”

    宋驿回问她：“你最想做什么？我陪你。”

    唐司司微微歪一下头，聚起目光在宋驿脸上，“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有。”宋驿发动车子，加起速度上区主路，“不过我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比较无聊。”

    他得很平常，但唐司司居然听懂了，眨巴下眼睛开口跟他确定：“那去开房？”

    车子的速度刚起来，唐司司的话让宋驿猛地踩住了刹车，两个人都被惯性拉着往椅背上撞了一下。

    唐司司抬手摸上自己的半边脑袋，撞得有点疼。

    摸两下看一眼宋驿，结果被他的目光逼开，不敢迎上去。

    表情犯怂，意识到自己那话作死，于是唐司司忽闪着目光声继续：“我想吃肉、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