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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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权……他通过做慈善捐款的方式进行遮掩, 利用家里陷入绝境急需钱财的人进行犯罪,他真正想杀掉的, 不是那些无辜的女孩,而是沈树母亲的影子。

    “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的时候,她的年纪也不大。我当时就想, 这个姐姐大大的眼睛,脸上总是带着笑, 真好看。”

    沉默了一会,宋权突然没头没脑地了这么一句话, 倒是让沐嘉树一愣。

    “我娶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那么爱笑了, 但是我想着, 只要住在一个屋檐底下,我对她好,一年, 两年,她总能意识到我比沐言睿要强的多了……很多书上不都是那么写的吗?”

    “她怀孕的时候,我每天又要工又要回家照顾孕妇, 没干多长时间就被老板给辞了,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 没想到孩子出生的时候难产, 生出来脸都紫了,差点没气。好不容易救过来,过了两天又得了肺炎!”

    文慧本来已经不哭了, 听到这里一下子又激动起来:“你——”

    宋权道:“啊,你猜到了?肺炎虽然不是大病,但那么的孩子治起来也很麻烦,我们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但你这边没问题啊。更何况这个孩子原本也是沐言睿的亲生儿子,我就算是换了,他也查不出来。至于你,估计根本不会往哪里去想吧?真没想到,孩子是有钱治病了,可是到最后还是没活下来,可惜,可惜。”

    文慧当初和沈晴生产的时间并没有差几天,但是一来连沐言睿都不知道有这么件事,她就更不会多想了,而来两个人的医院也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也不知道宋权怎么这样神通广大,就能把孩子给换了。

    她想起来当时生完之后没几天,医生跟她孩子得了肺炎,那么的宝宝,每天难受的不停地哭,好不容易病好了,又活活被歹徒害死……

    原来那根本也不是她的孩子!

    文慧不由看向沐嘉树。

    宋权自顾自地继续讲述着:“本来我一点都不想带别人的孩子回家,但总得给你妈**交代,她坐月子的时候身体不好,情绪也不稳定,家里更是一点闲钱都没有,连孩子都只能喝母乳和米汤,更何况大人?你妈妈不愿意把这件事跟沐言睿,正好我也不想他知道,每天一大早起床照顾完孩子,就只能去菜市场捡人挑剩下的菜叶……连这样的日子我都和她过下来了,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对我还是客客气气,就像个外人一样。我不知道过去那个脸上总带着笑容,话柔声细气的姑娘哪去了,但我只要一看见别的姑娘高高兴兴,就不出来的生气!”

    文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看着沐嘉树喃喃地道:“你不是沐嘉树,你、你就是……我的孩子……对不起,吗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宋权听见沐嘉树的名字愣了一下,以为她是口误,倒也没有在意。

    沐嘉树看了文慧一眼,平静地后退两步,避开了她抓向自己的手,什么都没。

    虽然这个女人坏事做尽,她的养子养女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她本人更是沐嘉树之前被害的主谋,丝毫也不值得同情。但是到了这个份上,文慧是死是活沐嘉树都已经不在意了。她这辈子都不能安生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

    沐嘉树借着后退躲闪的动作,像是不经意一样碰了碰沐浩倡,沐浩倡恍惚了一下才会意,移开挡住脸的手,深吸口气,默默攥紧了手心里的刀。

    宋权道:“树不会认你这个妈的,别做梦了。文姐,你现在心里挺难过的吧,当初你高高在上,在你心里,恐怕是觉得谁都是任你使唤的一条狗。你以为我不知道沈晴是怎么死的,嗯?你以前不是还想做掉沈树吗?要不要继续啊!现在你众叛亲离,养子死了,养女蹲监狱,沐言睿对你厌恶如蛇蝎,你亲生儿子也不会认你,这就是报应!”

    他冲沐嘉树招招手:“树,来。”

    沐嘉树走过去,宋权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沐嘉树只觉得对方手掌接触过的地方如同沾染了什么分外可怕的东西一样,全身都僵了,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有躲开。

    宋权道:“树,你亲口告诉她,愿意认这个女人吗?”

    沐嘉树坚定地摇了摇头。

    文慧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嚎。

    宋权笑着:“好孩子,这就对了,没白费从我和晴都那么疼你,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一直把她当妈妈的。来,这把枪给你,你过去给你妈妈报仇吧。”

    他将一把枪递到沐嘉树的手里:“去,想想你原来受的委屈,开枪死这个女人,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不会有人敢抓你的。只需要一枪,你就彻底报仇了。报了仇,咱们父子去国外,开始新的生活。”

    沐嘉树把枪抓在手里,走到文慧身边,文慧看着他,沐嘉树脸上闪过冷酷的微笑,直接把枪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宋权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死死地盯着这两个人,可以想见,他经过了种种布置之后,真正等待的就是这一刻——让自己的养子杀死他的亲生母亲。

    “爸爸,在场有这么多人,真的没关系吗?”

    沐嘉树举着枪,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他开头的称呼让宋权的表情稍微柔软了一下,回答道:“不用害怕,我当然会帮你的。”

    沐嘉树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反而慢慢道:“这船……为什么一直没有开?”

    他的话音量不大,但却的听清楚,像一串冰冷的雨水,直接溅进了人的心里。

    沐嘉树没有等待宋权回答,径直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你你帮我?你怎么帮?这船上这么多的人,除非都死光了,否则谁能保证不把这件事捅出去呢?你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该发泄的怨恨都发泄完了之后还有什么计划?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想乘船离开,你是故技重施,烧了这船,和所有的人同归于尽吧!”

    他在这句话的同时突然一个大转身,左手连扣扳机,向宋权一直开了好几枪,跟着就地一滚,站起来的时候直接一记飞踢,将举枪对准沐浩倡的那个人踢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沐浩倡猛地回头,手里的刀迎面冲着自己身后的一个人扎了过去,对方一声惨叫,被他顺手扯到身前一挡,转眼间成了筛子。

    沐嘉树枪里面的子/弹用完了,直接扔出去砸中了一个人的脑袋。沐浩倡眼看着有人冲他开枪,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抱着沐嘉树就地一滚躲开。

    沐嘉树匆匆道:“不用你管我。”

    与此同时,沐浩倡则脱口了一句:“对不起!”

    兄弟两人同时一默,但形势不由人感怀,很快,他们就双双跳起来,继续逃命。

    好在沐嘉树起初装模作样跟沐浩倡的话本来就已经在旁边人的心中种下疑云,再加上刚才对于宋权的质问,虽然还依旧有人不依不饶地阻拦,但大多数都已经陷入到恐慌当中。

    有人在尖叫,有人企图逃跑,有人举枪胡乱扫射,却很难准确地瞄准沐嘉树和沐浩倡,场面已经失控。

    刚才的情况下没办法太顾及准头,沐嘉树情急之下连开了好几枪,却不能确定宋权的情况,心里有些不安,回头看了几次,沐浩倡已经冲过来抓住他:“走,跟我下去,我看见船尾系着充气阀!”

    他们话的时候,周围依旧是乱成一团,沐嘉树胳膊上之前被文慧出的伤口撕裂了,鲜血滴滴答答顺着手往下流,他也顾不得包,一边跑一边道:“我总觉得宋权不会那么轻易就……”

    一个人迎面扑上来,沐嘉树一拳在他脸上,沐浩倡从身后猛踹了一脚,将人甩掉,迅速撕开自己的衣服,按住他的伤口,大声:“你刚才什么?”

    沐嘉树道:“我担心……”

    这句话还是没完,四周的船舷就“嘶啦”一声烧了起来,那东西在建造的时候肯定用了特殊的材质,几乎是转眼间就烧成了一个包围圈,在风势下朝人迎面扑来。

    宋权果然有后招!

    沐浩倡知道形势紧迫,可是在这一瞬间,文慧刚刚哭泣的脸鬼使神差地划过他的脑海,让他忍不住驻足回首。

    好在这个时候船上的人是彻底没有心情管他们了,沐嘉树被呛的直咳嗽,直接推了沐浩倡一把:“下去,没时间了。”

    两个人迅速下到船的底部,一路上头顶不断砸下断裂的碎木,身后的路很快被火焰堵死,后面想跟上来的人都被挡住了。

    船尾处果然拴着一个充气的筏子,正在水里面浮浮沉沉。

    他们面前先是被一圈火围着,火圈后面才是水,筏子就在眼前,可偏偏够不着。

    沐浩倡还不信邪,挡在沐嘉树前面试着用手够了好几次,除了收获一手大燎泡以外别无所获。

    沐嘉树四下环顾,忽然在底舱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桶还没有开封的纯净水,他心念一动,立刻跑过去开水桶上面的盖子,抱起水桶,叫了声:“浩倡,闭眼睛。”

    沐浩倡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话,一桶水直接当头而下,把他浇了个晶晶亮透心凉。

    “沐嘉树!”

    沐嘉树推了他肩膀一下:“喊我干什么,还不快过去!一会衣服干了!”

    沐浩倡一嗓子嚷完也反应过来,沐嘉树是想让自己借着身上的水一鼓作气冲出火圈,他想着自己一旦到了筏子上面,就可以从另一头泼水灭火,再把沐嘉树拉出来,于是也不啰嗦,一点头,脱下湿透了的外衣护住头脸,保证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飞快地向前一滚。

    热浪扑面而来,身体刚刚感到滚烫,就很快扑地一声落入水中,沐浩倡松了口气,在水里游了两下爬上筏子,立刻调头再次靠近大船,向着船周围的火苗拼命泼水。

    中间好半天才被他泼出一个缺口来,沐浩倡的手臂几乎酸的抬不起来,可是生平头一次,他并没有想到去抱怨什么,只是一心一意地大喊:“快出来!”

    沐嘉树的脸色倒还镇定,快速迈出船舷,算通过那个缺口跳到筏子上面去。

    就差一点。

    这一刻,仿佛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又好像无限延长,就在两个人的上方,一块熊熊燃烧的木板断裂,当头冲沐浩倡的上方砸了下来。

    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沐嘉树毫不犹豫地向前扑,一把抱住了沐浩倡,他们直直地倒下去,木板砸上他的背部,衣服上燃起火焰,空气里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

    筏子被这重重的一下砸翻了,兄弟两人抱在一起掉进了水里。

    在那一瞬间,沐浩倡的大脑一片空白,耳畔仿佛传来剧烈的轰鸣。

    他把眼睛瞪到了极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直到周围的海水涌入了眼眶。

    “哥……哥哥!”

    虽然身上的火已经在入水的时候被浇息了,不过后背上的伤口再被海水一腌……那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就算是沐嘉树之前已经昏过去,这会也足够被生生疼醒了,他被沐浩倡携着浮上水面,咬着牙“嗯”了一声,就几乎在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刚刚眼睁睁看着那块木板砸下来的,沐嘉树的伤势想也想得出来,沐浩倡心里焦虑,然而更倒霉的,使他们千辛万苦才坐上的那个筏子也在刚才被火烧漏了!

    好在大船几乎已经要散架了,虽然没有筏子,但是水上飘着不少浮木,

    沐浩倡看准了一块最大的板子,拼命游过去,他本来想把沐嘉树放上去,可是板子却还是不能承担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沐浩倡无奈,只好架着沐嘉树趴在上面。

    沐嘉树缓了一会,后背火辣辣地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三分熟了,他借着沐浩倡的劲,勉强向上扒了扒,尽量不让伤口浸在水里。

    沐浩倡这才腾出手来,狼狈不堪地擦了把脸,之后重新抓住木板,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攥住沐嘉树的一条胳膊。

    “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沐嘉树没话,沐浩倡也知道他肯定很疼,问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可是不点什么,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好在这个时候风势不,木板飘动的速度很快,沐浩倡不在乎这水流能把他们送到哪去,但如果时间太久不能上岸,估计沐嘉树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他心里五味陈杂,掌心还能感受到兄长的体温,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却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后怕,震惊,悔恨……

    沉默与黑暗的包围下,沐嘉树笑了一声。

    沐浩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他,沐嘉树笑着:“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次比一次狼狈。”

    刚才挨的那一下,不单是表面上烧伤的问题,板子重重砸下来的力道让沐嘉树感觉自己的内脏可能都受伤了,喉咙里憋着一口血硬是咽了回去,现在飘在海水里面,虚弱更是一阵一阵地涌上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可以失去知觉,于是忍着疼尽量想办法张嘴话,来分散疼痛和疲惫。

    沐浩倡似乎也明白了,他看了沐嘉树一眼,对方脸上又是血又是土,看起来果然很惨,他知道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沉默了一瞬,沐浩倡道:“为什么要救我?你难道就不讨厌我吗?我经常没事找事,喜欢给你捣乱。其实现在想想,我真的挺混蛋的……”

    沐嘉树闭着眼睛:“讨厌,没想,想了就不救了。”

    沐浩倡一愣,然后也跟着笑起来:“难得听你句实在话。”

    沐嘉树想什么,开口却先咳嗽起来。

    沐浩倡道:“你歇歇吧,别费神了。你放心,即使你睡过去了,我也一定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只要有我一条命,就有你一条命。”

    沐嘉树道:“哦,那咱们估计就只有一起死的份了。”

    沐浩倡:“……”

    沐嘉树看着他郁闷的表情,倒是笑了:“行了,不跟你扯,我还顶得住,会话吧。”

    背后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疼,沐嘉树将头在手臂上稍微靠了一下,就很快抬起来,起精神。

    虽然他的脸色如常平静,话时除了稍微有点缓慢也没有其他的表现,但沐浩倡能够感觉到他一定很累,很难受。

    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怜惜,沐浩倡道:“好……咱们话,我想想……哎,大哥,你记不记得咱们时候,我刚回国那一阵。因为妈去世了,爸抽烟抽得特别凶,你跟我他在戒烟,不能这样,得想个办法。”

    沐嘉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沐浩倡道:“后来你真想出来一个好主意,让我把炮竹里面的火/药倒出来,全掺到了爸烟灰缸里,结果爸把烟头往里面一按,你都没事人一样回房间了,我还站旁边看着……”

    他讲到这里,沐嘉树也笑了,沐浩倡跟着笑了两声:“其实都是你的主意,结果你根本就没沾手,反倒是我傻呵呵的,被你指使的团团转。”

    沐嘉树懒洋洋地道:“爸揍你了吗?”

    沐浩倡一哂:“也是,从到大,咱们干的缺德事多了,可是爸几乎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过。”

    这样教育孩子或许不对,但沐言睿在以自己认为好的方式保护他们。

    沐嘉树道:“你以为我真的都栽赃到你身上了?逗你玩呢,早跟爸了是我的主意。”

    他因为伤口疼的要命,没多少力气,所以话言简意赅,沐浩倡却一下愣了。

    沐嘉树的身体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向后滑了一下,差点沉进水里,沐浩倡连忙伸手去拽,发现沐嘉树已经自己扶住了,于是又换了个更能支撑他的姿势,连声道:“怎么样?很难受吗?伤口还疼不疼?”

    沐嘉树两耳嗡嗡作响,根本就没听清沐浩倡的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快要不行了,这样勉强支撑着又累又疼,还不如休息一会,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可是手上的指环冷冰冰硌着指骨,他又想起了卫洵,想起了自己重生以来陪在对方身边的日子。

    他不能死,为了三哥,他也一定得好好活下去!

    沐嘉树用力咬紧了嘴唇,鲜血渗出,有几滴顺着下颏流下来,也有几滴留在了唇齿之间。

    血腥气和疼痛让他起了一些精神,沐嘉树用力地抓紧了木板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木刺扎进了他的掌心里,很疼,但是这样一来,只要他快要松手,都会被这疼痛刺激的重新清醒。

    一定要坚持住,要活下去,只要把最难的这一段熬过去,后面一定会好起来的!

    黑暗中,沐浩倡看不清楚沐嘉树在做什么,但也好像意识到了一些,他换了个位置,用抓住沐嘉树的那条胳膊卡住木板,另一只手开始拼命地划水,顺着风向尽力向岸边划过去。

    他一边划水,一边话,虽然声音有些不自觉的发抖,但是力求让自己每个字都的清清楚楚:“大哥,你累了吧,你累了就别话,也别睡,我话给你听吧……原来我从来没跟你过我在美国的日子……的时候我身边几乎没有亚洲的孩子,和他们外国佬经常玩不到一块去,那时候听妈妈我还有个大哥,其实我心里很高兴,我特别希望你来陪我玩,可是你老也不来……我之前有一次故意气你,跟你妈当初是不待见你才不带你出国,也不回来看你,其实是骗你的。她可惦记你了,没事就拿着你的照片看啊看啊,有一次我把照片撕了,挨了她一个耳光……我也一直都没,她死的那天是给我过生日,去外面买了一个蛋糕,从红灯区那里抄近路的时候,被人给捅了……要是你今天也为我出点什么事,那我……”

    他的手臂几乎酸的抬不起来,身上的伤口也在丝丝拉拉地疼着。可是真奇怪,在看不见尽头的汪洋之中,在这个简陋的破木板上,往事铺天盖地,他居然头一次感到内心的安宁。

    不再犹豫徘徊,不想再衡量究竟是谁救了谁,谁胜谁负,他只是全心全意地想,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把沐嘉树活着带回去。

    原来真正的亲情不需要算计就可以得到,原来沐浩倡并不是一个无人在意,亲缘淡薄的孤家寡人,这个世界上,终究有人即使拼了命也愿意让他活下去!

    一直寻觅的东西就在身边,那么以前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要恨,要算计?

    黑暗中,脸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落,沐浩倡嘴里尝到了咸味,他拼命地划水,并没有用手去擦:“你得对,今天咱俩共患难,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我活着没脸去见爸爸,死了没脸见妈妈,所以哥,千万不要啊,我可是很怕死的……”

    沐浩倡哽了一下:“我错了,我以前真的错了。这些都是我的报应,求求你,你给我个机会吧……”

    他的手被人反握住,沐浩倡满脸是泪地抬起头,沐嘉树温和地:“快要到岸上了。”

    沐浩倡猛一抬头,极东之处已经露出了些许熹微的光,一片葱茏的绿色植物就在不远处的风中微微摇曳。

    仿佛一下子看到了生的希望,沐浩倡欣喜若狂:“太好了!”

    他拼命向岸边靠过去,扒上土地的时候他松开木板,回头扶住了沐嘉树。

    沐嘉树皱了下眉,也放开手,木板的一侧已经被他按出来了两个血手印。

    沐浩倡想把哥哥拉上去,可是大概是心里放松,他这一松劲,居然手脚发软,这一拉就没拉动。

    沐嘉树知道沐浩倡身上本来也有伤,刚才又划了那么长时间,估计这个时候也是强弩之末了。

    在沐浩倡又一次拉他的时候,沐嘉树一边配合地将胳膊递过去,一边用另一只手用力按着地面,竭尽全力地往岸上爬。

    等他上去之后,两个人都是一下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经历了什么艰难的斗争。

    沐浩倡只歇了几分钟,就又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在沐嘉树旁边看他的伤。

    沐嘉树后背朝上趴着,觉得沐浩倡正在轻手轻脚地扯他后背的衣服,血肉和衣服黏在一起,沐浩倡这样一扯立刻疼的他一激灵。

    沐嘉树道:“别费劲了,现在没有药,咱们又都不懂怎么处理伤口,伤的话就那样吧。”

    沐浩倡在他身后沉默了一下,:“这里风太大,又不安全,我背你往里面走走。”

    沐嘉树摆了摆手:“扶我起来。”

    沐浩倡把他架起来,沐嘉树没有让他背,借着沐浩倡的力气,两个人一点一点向里面挪去,他额角的冷汗落下来,在沐浩倡的脸上。

    走了一会,面前有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既挡风,又隐蔽,沐浩倡实在不想让沐嘉树再走了,连忙:“就这里吧,我看这里很好。”

    沐嘉树已经到了极限,点了点头,扶着树坐下,几乎是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

    沐浩倡吓了一大跳,跪在他身边:“哥……哥……”

    沐嘉树没有动,沐浩倡摸摸他的额头,发现滚烫,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急的在他身边转了一个圈,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想了想,又使劲把衣袖撕下来,沾湿之后给沐嘉树擦脸。

    擦了两下,沐浩倡把浸湿的衣袖搭在沐嘉树的额头上,转身跑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长着很多桑葚,他摘了一大把,将果汁一点点挤在沐嘉树的嘴唇上。

    挤着挤着,他似乎突然看见沐嘉树笑了一下。

    沐浩倡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试探着又叫:“哥?”

    沐嘉树好像有了一点意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朝他伸出手。

    沐浩倡连忙握住他的手,握住之后,又不由低头看了一下,看见了沐嘉树手上那枚银色的戒指。

    “三哥……”沐嘉树的声音很温柔。

    随着这个称呼被叫出来,沐浩倡倏地愣住了。

    过去很多明明没有注意的场景一一涌上心间,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怀疑自己大概是想错了。

    但没有再给他想更多事情的时间,沐嘉树又:“三哥,你来了就行,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好想你啊。”

    沐浩倡的喉咙里好像噎着什么东西,他僵了一下,立刻回答道:“是,我来了……树,你不用害怕了,咱们回家。”

    沐嘉树笑了笑:“我没害怕,就是又害的你担心了。三哥,对不起……”

    沐浩倡从来没有见过沐嘉树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他的心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清道不明,连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失落。

    可是他的话却没有迟疑,心甘情愿地扮演着卫洵:“没关系,你挺着点,现在什么都没事了,我只要你挺住!”

    从到大,他虽然出身富贵,但一直没能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庭,又因为自身的性格孤僻古怪,周围更没什么得来的同龄人。他想把每一个应该属于自己的亲人都牢牢拴在身边,更对年纪相差不大的兄长既想亲近,又心生嫉妒。

    但是他现在真正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以前他的心胸狭窄,自私自利,从来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他只会埋怨沐嘉树性格高傲,不够关注自己,不像一个想象中的兄长,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没有一天做过一个乖巧懂事的弟弟。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沐嘉树被绑架的第一时间就告诉卫洵那个地址……不!如果能够重来,他从一开始看到沐嘉树发病时就一定要替他叫来医生,他要告诉从相依为命长大的母亲自己很爱她,要多抽出时间陪陪父亲,要找到静帧,跟她一句对不起……

    沐浩倡用手拂过兄长的额头,听着他朦朦胧胧的呓语,模仿着卫洵的口气回答:“没事了,树,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东方发白,紧接着透出微微的粉色,一点一点染上洁白的云朵,漫天红霞渐次铺展,太阳姗姗露出了一点金红色的边缘。

    天亮了。

    沐浩倡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人失去意识,得口干舌燥,可是沐嘉树的情绪却似乎变得不稳定起来,他原本提到卫洵的时候,神情语气都是很温柔的,现在却眉头紧皱,脸上流露出痛苦畏惧的表情,身体微微发抖,声音也低了下去,让人听不清他在什么。

    沐嘉树一向内敛,最起码沐浩倡从来都不能想象他会害怕什么,在那一瞬间,兄长给他的感觉非常陌生,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沐浩倡终于忍不住了,叫了声“哥”。

    他的声音被远处传来的喧哗压了下去。

    沐浩倡霍然起身,先是沉默地辨认了一下喧哗中夹杂的声音,忽然大声叫起来:“我们在这里!我是沐浩倡,沐嘉树也在!快来人啊!”

    听见他的叫声,一个人率先向着这个方向狂奔过来,到了两个人面前猛地站住,直勾勾地盯着沐嘉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沐浩倡看着同样也是一身狼狈的卫洵,默默地向后挪开两步,没有话。

    卫洵俯下身子抱住沐嘉树,本来是想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手却一直哆嗦,他忽然干脆把脸埋在沐嘉树的身上,紧紧搂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沐浩倡道:“他发烧了,刚才一直在胡话……很奇怪,你快带他走吧!”

    卫洵好不容易才把情绪平复下来,这才重新把沐嘉树抱起来,也不看沐浩倡,只冷冷道:“走吧。”

    沐浩倡道:“你们两个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卫洵对于他的善意显然十分惊诧,回头看了沐浩倡一眼,脸上犹有泪痕:“你都知道了?”

    沐浩倡还没有来得及话,卫洵又淡淡地道:“不管你告诉不告诉别人,我都不在乎。”

    沐浩倡原本跟在他的身后,听了这句话突然一愣,脚步停了下来,卫洵本来心里就有气,反正来了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把这子给丢了,他也就没有理会,径直带着沐嘉树走了。

    沐浩倡怅然若失,站在原地,直到另外一个人匆匆赶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抬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想起什么一样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低声叫了句“爸”。

    沐言睿抬手就给了他两巴掌:“混账东西,你还知道管我叫爸?”

    这是沐浩倡从到大第一次挨,他垂头丧气地没有话,被沐言睿一脚给踹趴下了。

    沐言睿的沉稳淡然再也端不住了,转头看见地上有一截树枝,立刻从地上捡起来,照着沐浩倡没头没脸地了下去,沐浩倡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了一下脸,树枝在他的手臂上抽出一道血痕。

    他咬紧了牙冠,不躲闪也不求饶,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地硬挨。

    沐言睿的手都在发抖,但还是一下一下狠狠地抽了下去,一边抽他,一边痛骂:“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他是你哥哥,你为什么总要和他较劲?!”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血脉至亲,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重要最珍贵?为什么那么多的事都不肯跟我们!我是你爸……我是你爸……没有我这个世界上哪来的你?让你觉得我欠你的,让你觉得什么事有你一个人就够了!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一出生我就死你算了!”

    树枝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沐言睿的声音渐渐哽咽,沐浩倡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他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眼泪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砸在地上。

    “啪”,树枝被断了。

    沐言睿身体本来就不好,再想想另一个生死未卜的儿子,情绪激动之下,也一下子没了力气,干脆扔掉手中的半截树枝,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沐浩倡扶住他,惊叫道:“爸!”

    沐言睿狠狠地拍着他的后背:“你这子……之前就有过教训了,为什么你总也学不乖啊!你让我以后怎么放心?你让你哥哥多为难?我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啊!”

    沐浩倡失声痛哭:“爸,我错了!对不起!爸……我错了啊……”

    沐言睿还想他,手落到他的肩膀上,却忍不住紧紧地把这个可恨又不听话的儿子搂进怀里:“你……还不跟我滚回家!”

    他们是带着家庭医生一起来的,卫洵把沐嘉树一抱出去,早就等在外面的医护人员就连忙凑上,先对沐嘉树身上的外伤进行了简单处理,撕开衣服之后,后背上那一片火烧的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卫洵的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微微眯起,但还是固执的不肯移开目光,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眼眶慢慢地红了。

    他忽然狠狠一拳头捶在旁边的大树上,咬着牙问:“宋权死了吗?文慧呢?”

    这一次跟在他身边的是梁平昭,听卫洵这么问,连忙道:“三少,宋权之前身上就有枪伤,应该是沐二少或者是沐三少的,他硬撑着点燃了船之后,似乎是想阻拦文慧逃跑,被文慧推到大火里面活活烧死了——我们接近船的时候远远用望远镜看见的。”

    这个卫洵也知道一点,只不过当时虽然接近了那船,但所有的人都被大火挡在外围上不去,好不容易灭出来一个缺口冲上去,又没找到沐嘉树和沐浩倡,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关注别的:“那文慧呢?”

    梁平昭道:“她没有死。”

    他回头看了一眼,连忙吩咐道:“把文慧带过来。”

    要这女人也的确是个人物,关键时刻心黑手狠,什么都干得出来,之前那么危急的情形下,她弄死了宋权,自己竟然活下来了。

    文慧满头满脸都是黑色的碳灰,头发蓬乱,发端已经有些烧焦了,几乎看不出来模样,她过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沐嘉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挟持着自己的人,向沐嘉树扑过去。

    卫洵连忙把沐嘉树挡在身后,一脚就把她给踹开了。他穿的是铁头的军靴,这一脚又快又狠,文慧向后摔了个跟头,半天爬不起来。

    卫洵仇恨地瞪着她,胸口起伏,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贱人!”

    他从家风就严,长这么大很少对女人恶言相向,更别动手了,现在心里实在是对文慧憎恶到了极点,骂完这两个字之后,又忍不住上前踹了她两脚。

    文慧抱住卫洵的腿:“你让我看看他!你让我看看他!”

    她眼光看的方向一直都是沐嘉树,卫洵不知道文慧这是发什么疯,冷冷地将她甩开,转头吩咐道:“先把沐少抬到飞机上去。”

    沐家已经直接把直升飞机调过来了,就在附近,梁平昭连忙让人用担架把沐嘉树抬起来,带到飞机上去了。

    文慧拼命挣扎,想过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沐嘉树一点点远去。

    她绝望地看着,目光一转,忽然看见沐言睿从旁边走了过来。

    文慧如同看见了救星一样,脸上露出惊喜,拼命挥舞双手,向沐言睿的方向冲过去。

    她爸爸救过沐言睿的命,她给沐言睿生过儿子,不管怎么,这么多年的感情,沐言睿不会不管她!只要能让她看沈树一眼,就一眼!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

    沐言睿刚刚也让沐浩倡去另一架飞机上包扎伤口了,自己过来查看沐嘉树的情况,还没走到跟前,就看见一个人疯疯癫癫向自己扑上来。

    他们都是惊魂未定,现在的神经还时刻处于紧张状态,沐言睿下意识地摸枪,抬起,扣动扳/机。

    “砰”,文慧胸口溅起一蓬血花。她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自己爱了半辈子的男人。

    沐言睿手里还攥着枪,愣在了原地。连卫洵都惊住了。

    文慧捂着胸口,表情似哭似笑,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文慧把血淋淋的手向沐言睿伸过去。

    沐言睿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忽然又停住了,他眼底的表情复杂,眼睁睁地看着文慧的手越来越无力,终于垂了下去。

    她眼中的光芒黯淡,带着无限的遗憾与不甘心,合上了眼睛。

    其实一切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文慧已经不可能抢救过来了,但沐言睿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卫洵并不想再看这一幕,转身快步走上了沐嘉树所在的那架直升机。

    沐言睿这一下可以算成正当防卫,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但沐嘉树还需要赶紧送到医院去,卫洵吩咐飞机起飞,没有再等他们。

    他心里觉得有点痛快,又有点可悲,但现在这都不是最需要关心的事,卫洵叹了口气,回头去看沐嘉树。

    沐嘉树身上的伤口被做了简单地处理,但神情依旧不安稳,眉头紧皱,身体蜷缩成一团。

    见卫洵过来,一个医生连忙站起身子,忧虑地:“沐少这样的姿势很容易再次把背上的伤口撕裂,可是每次把他的身体扳正,他都会重新缩回来。”

    卫洵在沐嘉树身前半跪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别的问题了是吗?”

    医生看着他的姿势神情,倒是意外了一下,心这两个人的感情倒是真好:“暂时没有了。其他的伤得到了医院才能处理。”

    卫洵道谢,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沐嘉树。

    他门两个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在卫洵的印象里,沐嘉树从到大睡姿就一直很端正,他一般喜欢仰躺,睡着了就不再乱动,在床上也只占一点的地方,乖的不得了。

    这一回大概是刚刚脱离险境,心神不宁?

    卫洵这样想着,觉得更加心疼了,他一只手心翼翼地绕过沐嘉树的脖子,轻轻把他的头揽进怀里,尽量让沐嘉树的身体舒展,不至于抻到伤口。

    梁平昭端了杯水过来,卫洵点点头接过来,喂沐嘉树喝了一点。

    可是他刚刚放手没过两分钟,沐嘉树模模糊糊地了句什么,好像是在叫人,卫洵本来以为他是在叫自己,可是听着又不像。

    他完话之后,又重新缩起来了。

    卫洵皱眉,只好像刚才那样,用一只手扳正沐嘉树的身体,轻声道:“树?”

    他叫完之后,立刻把耳朵凑过去,听见沐嘉树叫的那个名字却是“宋权”。

    卫洵连忙柔声道:“你别担心,宋权已经死了,现在我在这呢。”

    作者有话要:  谢谢麋鹿鹿鹿和sukirie的霸王票;

    谢谢麋鹿鹿鹿的营养液;

    有两位宝贝一路陪伴下来,真的很开心,爱你们~

    祝大家中秋快乐,难得放个假好好休息哈∩_∩。

    写到这里,满心感慨。看一看开头的时候,树满心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沐爸悔恨过去,却又不敢面对也没有妥善解决,浩倡更是没有看清别人,也没有看清他自己。想过要不要安排某个人死去,但最后想想,生命这么可贵,人生这么美好,遗憾虽有,但幸福亦在,所以还是活下去吧∩_∩,起码他们最后都获得了心灵的安宁。

    来去,似乎从始至终活的最明白的就是卫哥哥,一直很想写个这样的男主,不够狠也没有悲惨的身世,却明净如同秋水长天,他身上的东西只有痴情和真诚,或许不够拉风,但现实中,我很希望自己也成为一个这样光明磊落的人,遇到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以上都是个人的愚见,没有什么正确与否,可能有的宝贝不太满意,但醉醉真的尽力了。一直想我的文能给你们送去的是温暖和幸福,所以如果没有这个荣幸,也希望不要影响大家过节的心情,而已,只图君一笑尔。泥萌都要开心哦,明天连载还要继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