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人生至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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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滴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间隔如一生般漫长。

    艾息格睁大双眼,唯见漆黑一片。他起初试着呼喊,喊的口干舌燥,也没能扰动深沉不变的黑暗或渲染寂静的水滴。缠绕着他的空气过分湿润,以至于从前方涌来阵阵阴寒。他摸索着向前去过,理所当然地碰壁而回。准确地,那应该是冰冷的铁质栏杆,就像福克巴兹隐修院的禁闭室那样,这是属实久违的体验。

    他已经睡了一觉,本指望被他人叫醒和那位面带温和笑容的滥刑者交谈一下,可对方似乎很能沉得住气。从他醒来到现在,枯燥的沉闷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

    拘禁和死亡与他而言无所畏惧,现在他所担忧的只有同行的默。从呼喊的回声判断,这里要么是山壁之内的深洞,要么是荒土之下的地窟,无论如何,光线已被完全隔绝。相比之下,当时福克巴兹的禁闭室还能嗅到些许外界的气息——至少能听到呼啸的风声——但在这里,除了水滴落下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再一次产生了意外暗伏待动、平静欲引风暴的焦虑,以及始终存在的忧心同伴的恐惧。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店主站在水井侧边,高举喷壶之际脸上的表情从容未变,显然已经预见并习惯了诡计的得逞——人们在那样的脸上几乎无法预见危。如是这样的话,以往店主拘禁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思索之间,一道光束从右侧射入,铁索拖地的响声随而传来。脚步趔趄的身影弓着腰,显露出疲惫之姿。

    “你可以休息了,”在身影之后传来店主的话音,“我了会保证你活着的。”接着光束投射到铁门上,艾息格得以看见锈迹斑斑的铁门和自己所在的密闭空间,竟然比想象中要更大一些。

    那个疲累的身影正是默,她垂头的散发遮住了面容,腰弯的很低,颤抖着抱紧了她自己。光束再扫过时,艾息格看见她的衣裳破烂不堪,已不具有起码的遮羞功能。虽然她尽量压低了嗓音,但安静如此,啜泣声依然清晰可闻。

    店主并不打算将面容暴露在光照之下,光束来自于他中的圆柱,始终平放腰间。打开门后,他将默搡入牢房,就在那一瞬间,隐忍愤怒的艾息格咬牙冲了上去。

    但店主反一拳就将他打翻在地,并完全变了个语气,“肮脏的杂种,你们都是一群狗畜牲,不值得被视为人类。西边所有的人都是低劣的死不足惜的,迟早会遭到天谴。你们的女人都应该被视为玩物——”他一边骂一边跺踩艾息格的脑袋,身在一旁的默则在惊吓中难以平静,正竭力地哭喊。

    她的哭声让艾息格心生悲凉。在刚才那一瞬间,突然而来的苦涩和虚弱击垮了一个杀最为凶狠的意志。他不明白店主为何要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我就是这么做的!”店主继续道,“这姑娘我还没玩够,今天让她先歇一歇”默哭得更大声了,店主朝她吼道:“闭嘴死女人!再哭老子就打死你!明天还有更有趣的等着你呢!”

    艾息格咬着牙双撑地,想起身,但力气无法传递到上,好像双臂已经不属于自己。店主又踢了他两脚,随后踩着他的脊背,抽出一根皮绳,将他的捆在身后,接着将他提起来,甩向默的身后的墙壁,用腿限制他的行动,让他的脸紧贴凹凸不平的山石。

    默停止了哭声,似乎想替艾息格求情。店主依旧保持高抬一条腿踩着艾息格的姿势,扭过头望了眼她,接着用右使劲掐扭她的脸颊。直待她撕心裂肺般地哭喊,店主才心满意足地撒。“接着哭。我就喜欢听你哭。你要是不哭了,我就把这家伙弄死在你面前。”

    “我们跟你有什么仇怨?”艾息格艰难出声。

    “要什么仇怨啊?”店主随性晃动着中发光的道具。“我在做实验,看见你们就用了呗。奥雷区高贵的人,多难碰到。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跟别人唱反调的,一种是天生就会受别人影响但又不自知的。随着性格不同,这两种人还会产生不同的后果。就现在这个局面而言,很显然,我是前者。每个人都宣传奥雷和西兹人优越又高贵的今天,我就喜欢跟他们唱唱反调。实话,生命这种东西对我来不值一提,但如果有自视高贵的生命,我就得负责让他明白自我低贱的事实。”

    默此时再次停止了哭泣。店主猛地收腿,转而踢向默的额头,接着一阵在奋力嘶喊中拳打脚踢。艾息格因刚才的撞击而头晕眼花,想要起身时眩晕感使他摔倒在地,他恐惧于从未感受过的虚弱。

    “呵,”店主喘着粗气笑了起来,同时住了。“晕过去了。还流了不少血。我你一只也能包扎吧,一会儿给人包扎一下,别流血流死了。我跟你,她叫起来可好听了,我现在还不想让她死。”

    “你到底想干什么。”艾息格努力调整呼吸,心慌的感觉消失的话,也许就能恢复力气。他不敢向默投去目光。他的心跳已经快到令他无法喘息,倘若看见默痛苦的模样,他怕自己就此昏厥,再醒来时一切将无法挽回。

    “这太窄了。”店主居高临下地望了眼窗外,回头瞧着无法起身而跪在地上的艾息格,“叫过来不方便,不然我能让你看个清楚。我这么跟你吧,几天之前我有了个新的瑞兽叫准儿。昨天,我又有两个新的瑞兽,一个叫靳春生,一个叫严奇。这下明白了吗?”

    恐惧令艾息格张了张嘴,良久才问道:“那些瑞兽原本是人?”

    “那怎么可能呢?”店主道,“瑞兽就是瑞兽,只不过它们身体的某个部位是人。这么吧,我把那个靳春生的腿安到了瑞兽身上,换脑子这事我还干不了,就当饲料给喂了。那个严奇我选的还是双,就像准儿一样。这些瑞兽是很有灵性的,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就它们身上有了人的部位,用人的名字喊它们的时候,它们会有反应。”

    艾息格没有办法起身,只好转身背靠着墙,直视那张淹没在黑暗中的丑恶面容。“所以你想拿我们做实验吗?你放了这姑娘,我配合你做实验,我还能给你反馈。”

    “我不需要反馈。从始至终我要拿来做实验的只有你而已。这昏过去的姑娘呢,”他拿脚踢弄了一下默,“就是我的玩物。”艾息格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刻在他身上,他用强光束照在艾息格脸上,抬脚猛地一踹。“安分点,哪怕是你的眼睛!”收腿之后,他又,“残疾的高贵血统,我得先试试能不能拿割下来的瑞兽上肢替你接骨,我现在正在做准备,明天咱就来试试,至少你死的时候,我会让你有两只臂。这姑娘呢就先放这吧,在店里的话太吵了,等什么时候调教好了我再把她带上去。今天老子还挺忙,就不跟你们废话了,你要是不甘心可以趁着死前跟她玩玩。我对你好吧。”

    “我去你妈的!”忍无可忍的艾息格在愤怒的助推下起身,用脑门狠狠地撞向店主的面门。店主和他同时到地。很快,店主骂骂咧咧地起身走出牢房,而他已经无法再站起来。一会儿之后,店主拖着一根植满铁钉的木棍返回,朝着他的脸抡了上去。

    艾息格因此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