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鹤听了不禁颤抖，尽管被很快抑止，但还是没能逃过罗津敏锐的眼睛。后者微微有些惊讶，生死屋中人因凡人的恫吓而恐惧，这可是头一回看见。但当他也看到少年那仿佛历经百世的平淡与坚韧面容后，不免也跟着心惊肉跳。

    “大”章鹤本想驳斥，但又感到此刻接话将显得矫情稚嫩，于是立刻住口，强颜欢笑地看向洛秋。可惜他看不到自己的脸，那副并不安稳的笑容早已使他毫不平静的内心展露无遗。

    “这恐怕不妥吧，”罗津回答，“你前一刻还要追求安心的。”但在脑子里，他已经开始琢磨应允之后的事情了。明日大军将至，只要在战场前线把章鹤尸体混入其中，便可人不知鬼不觉。哪怕姬桀对并非凡人的属下更为关心，但战场遗憾总能让人释怀，也将不再有追究的理由。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洛秋静静地道，“我抱了杀母之仇，这才是最安心的。他生我能安心，便是他死了我亦能安心。”

    确实如此，罗津只是点了点头。他平日毫不在意大是大非，也久未参与界定对错，现在扮演着这样举足轻重的角色竟让他稍稍感到有趣。

    “你打算怎么做？”洛秋把头转回去，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问章鹤，“是接着忍受我的羞辱么，还是已经忍受不了要来杀我了？”

    “你别太过分了。”章鹤低沉的嗓音伴有急促的呼吸。

    “我还没把你捆起来呢，”洛秋摊开，睥睨望去，“我也许该拜托别人把你捆起来，然后再羞辱你。你觉得，我娘怎么死的我就会让你怎么死吗？我不想这样，这实在是无聊至极的恶趣味。”

    章鹤浑身颤抖。“那你打算怎么做？”他咬牙切齿地，“口舌之快也要适可而止。”

    “怎么做？”洛秋毫不理会他的愤怒，“斩首就是了，让你的头颅在这土地上滚一滚，沾上泥和牲畜的粪便，才与你更加匹配——”他泰然抬头，看着眼前临空的章鹤。生死屋的仙人用仙气作刃，高举的刀将要向他劈下的刹那，罗津一个纵身奔来，用食指和拇指扼住章鹤的腕。气刃止步，风压不止，砸往大地向四周散去，草木皆倒，洛秋感到腹像是挨了一记重拳，痛的躬下身子，又感喉头一热，喷出一口鲜血。

    罗津见弟子吐血，情不自禁加大二指力度。“章兄息怒，身前可是凡人，你那一击可是用尽全力，满满的杀意啊！”

    章鹤脸色发紫，充耳不闻。虽疼痛难忍，但他依然满腔怒火，遂即另一只又是全力击出，右钩拳瞄准了洛秋的脑袋。假使再被拦住，拳头的风压也足够摧毁凡人的骨骼，他本身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挥拳刹那，却见罗津单幻形，凭空取来长剑，迅捷挥斩，将他的左斩去。

    殷红血液喷涌而出，洒满洛秋发髻，淌到眼下，使他直起身子，强忍着腹部疼痛，面容却异常的平静。

    不愿罢休的章鹤俯身迈出一步，左腿便向着他颈部踢来，腿才离地又被罗津拍打回去。随后，他又狼狈地弯腰，打算用脑袋撞击过去。罗津干脆双拳齐出，重击使之倒下。

    抱着腹部跪倒在地的章鹤沉默了半晌，忽然一声怒吼：“混蛋啊！”他纵身跃起，可还未完全起身，已被罗津持剑贯穿胸口。

    “不听人话，”罗津撒开剑柄任他后倾，“烦人至极！”

    章鹤垂眼看着贯穿身子的长剑像碎裂的落叶般渐渐飞离，随后完全消失，便用堵住创口，奈何止不住血流，洇染了五指，口腔黏着再难开口，他伸出要抓住洛秋，自己已倾身倒下。

    “你何必激怒他？”罗津有些怪责地望向洛秋，“只要能谈妥的话，我自会帮你报仇，刚才我要是不出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洛秋扶着肚腹坐下，瞥了眼章鹤的尸体：“不怎么办。”

    “莫不是你故意的？”罗津见他面相已轻松许多，“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出么？”

    “不肯定，你要是不出的话，我是打算等死的。”

    活了千年，阅人无数的罗津也实在不理解他的思绪。他也无心揣测，当下既已达成洛秋心愿，接下来就该谈谈自己的要求了。“这样一来，你就该拜我为师了吧。”他盘腿坐下，凭空取来一个布袋，将章鹤尸体套入其中，布袋竟大未变，随后也隐匿不见。

    洛秋艰难起身，向他躬身作揖：“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此后你便是我的师父了。”

    罗津端详着他的脸，尽管从中看不到一丝敬意和喜悦，但还是微笑回道：“你为人磊落，既有伤在身，不跪拜也无妨。修仙之事虽不可操之过急，但我会尽快让你走入正道，渡劫升入生死屋后，我师徒二人就能在九天相见了。”着又取来布袋，翻开一看，再道，“这门砖已用尽，也无茶水礼客，咱师徒俩就不必拘于礼节，我今日就收下你这徒弟了。”

    洛秋察觉到他对于收徒一事显得急于求成，但也无意询问，反而聊起了别的事情：“之前就一直在听你的门砖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之前是否跟你过，”罗津藏不住嘴角的笑意，遂愿的兴奋让他的话音听上去十分轻快，“每一殿堂或仙屋都能使仙人领悟更高境界的能力，对于我们来，那其实就是一种技能，要使用他们，肯定就得达到相应的要求，比如第一殿堂的人使用隔碍，会因仙气与仙蕴的不足而无法生效，但第一殿堂的仙人要使用隔碍仙术也并非没有办法，只要有我所的门砖仙气即可。”

    洛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门砖是指？”

    “就以我刚才所的隔碍仙术为例，此术是到达第四仙屋，腾翟屋的仙人才可使用，第一殿堂的人要使用这隔碍仙术，就必须要有腾翟屋的门砖，即仙气才可。这门砖也就是通往高阶殿堂的捷径，是高阶仙人窃取的殿堂门砖，站在门砖上就能短暂获得门砖所属殿堂的仙气。关于这门砖，有三件事你得记住，这第一是，低于第三殿堂的仙人即便拥有陵稷阁的门砖，也无法诛杀仙籍；第二件事，最好不要使用超过两个仙屋或一个殿堂的门砖，否则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到这，罗津警戒地左右瞧了一番，“你可别问我万劫不复之地是什么，不可妄议，不可妄议。”

    洛秋摇摇头：“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仙人难及的恒远殿是没有门砖的。”

    罗津再度起身。黄昏将尽，暗沉的金色遍洒大地，荒野战歌阵阵。“走吧，回城墙里去，”他，“明天的南国可是会热闹起来的，旷古未有的仙人参战，就是不知九神将作何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