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丁五听命退到一旁。但只要身在庭园，他就总能感受到罗津的注目，瘆得他心烦意乱，脊背上已全是冷汗。最终，他不得不找个理由走进相距不远的房内，透着窗户纸观察：他看到洛秋和单合相谈甚欢，儿子的脸上露出了久未的舒心笑容；两个老翁蹲坐在大门边，对院子里的谈话似乎完全就不感兴趣。那个壮硕的中年人正蹙着眉头打量整幢宅子；最重要的仙人则静伫不动，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

    “听你要替我报仇，我很感激，可是你的做法有些偏激了。”洛秋又开始了对单合的教。这个恪守道义的少年一定过着了无生趣的日子，单丁五不大想听，过去两三年间他已经偷偷听过无数次了，但这一次他既走不开，也没法出声制止。

    单合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当着我的面！当着我的面把你们砸死了！”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急促地咳嗽。

    洛秋等着他平复情绪，当他不再咳嗽而抬头时，才开口：“我知道，可是你之前并不是这样的，你看你现在还背着弓箭，这是为什么呢？”

    “这就来话长了，”单合提醒，“你也知道这村子里都是些什么人，狂热的期盼落空后他们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吗？”

    洛秋没料到村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单合似乎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太多。“所以你们被盯上了吗？”

    “昨天夜里，他们本来想放火烧房子，我爹出去跟他们交涉，赔了一箱白银，他们才答应宽限三天。”

    “村长他居然”现在重要的是弄清后果，“宽限三天？要你们去做什么，三天后又会怎么样？”

    “三天内想出一个赔偿全村人的方案，要么就重新找到愿意收下整个村子的修仙门派”

    孙海标突然插话：“章鹤虽然死了，但之前我答应过他整村人都能入万仙源，你们直接拜师不就行了吗？自己建个仙庙，奉霸武仙君为尊便是，我这万仙源的元老有一一，决不食言。”

    单丁五听到这话差点夺门而出，罗津的突然睁眼，让他只敢在屋内徘徊。

    “少趟这浑水！”罗津警告，“这八牛村地脉自乱葬岗起，白骨堆沉埋地底，支脉通道难以延伸，末点又绕回起脉，是地界府也难清理的顽境，原本有人居于此地就很奇怪了，久居而不死就更奇怪了，如今还建起村落，这真是闻所未闻。”

    “这里有这么怪？”孙海标似乎不信。洛秋回想到自己住在此地多年并无不妥，当然也不相信。

    白棉纸印出单丁五的影子，此刻的他已不再踱步，僵直的像一块木头。

    罗津慵懒地抬起脚尖敲了敲地板。“正好，我也打算问点事情。洛秋，今天为师就教你一事，这仙有天地之分；修仙之事，只修天上仙，不修地下仙。地仙是地界府官吏，人死后由后土娘娘凭其人秉性与智慧选拔，数千年任期，地界府官职是无法修炼所得。我现在唤来地仙土地公，此地为何如此，可听他解答便是。”

    话音才落，他身前石板弹动，草枝震摇。忽然涌出一股黑色烟雾，当中站着个垂须老翁，烟雾散去，才见他面如黑煤，睛似赭石，执曲折木杖，头顶无冠，着一身金色褴褛官服，各处破洞。

    老翁环顾四周，看见罗津时微微一惊，忙作揖拜礼：“云见上仙，不知唤老至此有何贵干？”

    “土地，此处地脉何解？”

    “上仙想必已看过地脉，适才老现身时一阵黑雾，熏得睁不开眼啊。此村名八牛村，为匪首建立，原本此地的瘴气过重，不适合凡人居住，要为什么的话，那就得到上古时期，姚雍”

    罗津已有些不耐烦了。“重点。”

    “好的好的，如上仙所知，这里原本是乱葬岗，瘴气不适凡人居住，但不知为何建村的匪首和他的弟兄们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活下来了。这些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这二十年来，八牛村渐渐壮大，不仅没人死去，反而迁居此地的年长之人也是越活越久，村中几乎无人死亡。偶尔有死去之人，也全是出村后发生意外而亡，渐渐地这八牛村人也就不愿出村了。”

    “这些我自然知道，所以我问你为何这村子里的人如今还活的好好的？”

    “老愚钝，目前尚不清楚，只是上次北太帝君巡游至此，经过此地时过这么一句话：‘这以毒攻毒竟还有如此奇效。’”

    “以毒攻毒？”罗津刚侧目过去，土地公已垂下脑袋。“问你你也不知道，是吧？”

    “老愚钝”

    “行了，你下去吧。”

    土地公遁入地底，单丁五选择推门而出。单合看见父亲的脸上愁云密布，他径直走到人堆里，没一个字，像是为了就近聆听他们的对话。

    “这里的人连阴暗的地界府都不愿沾上关系，我们就更不愿意管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上山就是了。”罗津往大门口走。

    “可是我和单合也是这里的人，”洛秋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觉得没关系吗？”

    “你并非此地土生土长，至于你的单合，区区一人，对我来当然是无关紧要的。”罗津摆了摆，就与左径左道交谈起来。

    洛秋让单合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已经答应前往三危山的单合目光中多了些期许与向往，他把背上的长弓解下来，刚要转身，突然被单丁五一把拽住。

    “单合，”单丁五坚定地，“你还是别去了！”

    与此同时，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从门外飞来，“咚”地一声砸到地板上。洛秋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望过去：他看到疯子刘青双各握着一截臂枯骨，一面傻笑着从大门口冲进院中，白雾被他的身体穿破，冷冽的旋风自他身后迎头赶上，最终在院子里四散开来。